嗨特小说>耽美小说>[盗墓笔记同人]【瓶黑瓶】弃降>第51章 <四十四>

  长沙老九门,张红李陈吴黑霍齐解,在历经多次动荡后纷纷转入地下,或原地退隐或远避他乡,少数如霍家仍活跃於政商两界,其余真正洗白成功的人并不多,吴家便是其中之一,而让当家吴老狗决心退出江湖的关键即是惊动高层干预、出自长沙镖子岭的战国帛书。

  「其实这在我爷爷那一代是个土名,一个小土堆叫镖子岭,一座山也叫镖子岭。」吴邪嘴里咬著烧饼,双手在胸前比划出山形,拿起笔在湖南省地图上圈写,「长沙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墓地一定不少,整个湖南的历史最远还能追溯到史前的三苗、百越之前,这儿有千千万万个镖子岭,就有千千万万个地斗,出土的史前文物多得数不清。单单只看表面价值,裘德考从我爷爷手中骗走的战国帛书还不是这里最值钱的东西。」

  但任谁也没想到,表面上物以稀为贵的战国帛书,背后所牵扯出来的竟是利益更庞大的长生不老之秘。吴邪轻叹一口气:「『尸带血,土带金』,你们也知道血尸墓这种凶地不常见,我三叔折腾好些时候才找到当年我太爷爷跟伯公出事的那个镖子岭。这些年山区发展挺快,不像以前那样穷乡僻壤,咱们到莽山之后按著他的路线去,应该是不难找。」

  吴邪抬眼看著坐在对面的三个人:「就是这样,有什麼问题?」

  「都好,小三爷说了算。」黑瞎子微笑回答,靠著墙角的张起灵打盹正好眠,王胖子也满脸意兴阑珊:「不就是个空斗吗?」

  「你们要是不想来乾脆都别跟了,留在这里过年如何?」吴邪颇为不耐,瞧瞧这些高手的态度真令他为之气结,第一次轻忽让他差点死在沙漠,第二次轻忽让他差点溺死在湖底、饿死在玉石洞里,他不希望再因任何疏忽而发生意外;但大老远跑来湖南为的是张起灵的药引、张起灵的命,事主本人却除了吃饭以外的时间都在睡觉,而王胖子果真把这趟当成观光旅游。黑瞎子?吴邪从头到尾当他是闲著没事来凑热闹!

  「黑眼镜,我看小哥身上肯定没钱,他要是没下斗还靠胖子养呢,这回他又找你来打工……怕是你要不到酬劳吧。」

  吴邪的记忆还停留在张起灵失忆时的九级生活残障模式,殊不知某人恢复大半记忆后便回头抓住他前面这张饭票。黑瞎子笑了笑,随意掰个理由:「哑巴张答应我了,这回下地有收获就算我的,如果没捞到半滴油水,他会补偿我。」

  怎麼补偿?让闷油瓶给你洗碗做家事?吴邪没好气扯扯嘴角,再塞一口烧饼。新年新气象,长沙车站一如以往塞满来不及回家过年的异乡人,他们窝在月台角落等转车,看著火车来来去去、人群走来走去,突然广播一响,误点了几小时的火车终於进站。

  「我说天真呐,瞧你整一个紧张兮兮的是怎麼着呀?」王胖子奋力挤进火车,差点没被人潮挤成肉饼,在月台载浮载沉里的还有黑瞎子,后头紧跟著把他当开山刀的张起灵,最后面的吴邪高举行李,回道:「我能不紧张吗?我们可不是来游山玩水!」

  抵达郴洲后,吴邪打算搭巴士直接前往莽山鬼子寨,但大伙儿这两天坐车坐到屁股快开花,王胖子忍不住抱怨:「莽山没长脚不会跑,你体谅胖爷我这把年纪折腾不了呦。」

  「凭你这身神膘都能飞天遁地了,还怕你嫌火车太舒适呢,我看你是对镖子岭兴致缺缺,想在郴州找乐子吧。」吴邪不悦地指向张起灵,「我这麼赶还不都是为了小哥,你没听霍老太说他只剩半……」

  未料一只手突然搭上他的肩头,回头只见黑瞎子笑得灿烂但不容置否道:「小三爷,时间不急,咱们就休息一晚。」

  吴邪这才发现靠在墙边的张起灵又阖眼休息,但大冷天的居然满脸冒汗,蹙著眉头似乎承受著痛苦。吴邪赶紧冲过去抓住他的手臂,急道:「小哥你怎麼了?」

  张起灵倏地睁眼把吴邪吓得倒退三步,他一看清来者立刻收歛眼中厉气,淡道:「没事。」那年轻人鼓起腮帮子快发火,他只好承认:「后遗症,休息一下就好。」

  张大侠金口一开,吴邪冲也似的迅速找家旅馆、付订金、安顿行李、把所有人塞进标间(双人房)。张起灵打死不说明身体哪里出问题,在吴邪找到止痛药前蒙头就睡,惹得那年轻人又一阵火。

  「小哥,你这样怎行……」

  「你别又神经质念得小哥都心脏病发了。」王胖子一把拉住吴邪。「走走走,同我到附近找吃的去,大过年的我可不想吃压缩饼乾当晚饭。」

  人声与脚步声同时远去,黑瞎子低笑著往床边坐下。「小三爷还是这麼精神,看来咱哑巴张失忆的时候给养得这麼滋润不是没道理。」低头拨开那人汗湿的浏海,轻道:「还疼吗?」

  张起灵露出半张脸,闷道:「不怎麼疼了。」

  黑瞎子从被子里捞出那只覆著一层薄汗的冷手,沿著虎口轻轻按压穴道。「王胖子这人眼利心细,有来历。」一眼看穿张起灵病痛为何,果然不简单。

  张起灵闭眼淡道:「北派心思,南派作风。」

  不禁噗哧一笑,这番形容真贴切。「九流无君子,干倒腾的本当如此,否则早转行了。」黑瞎子又轻笑,「小三爷身边能人不少,莫怪走过风风雨雨还好手好脚的。」

  「他有他的本事。」反手握住那只残缺的左手,难得张起灵亲口肯定吴邪,但下一句……「只是反应不快。」

  「哎,少拿你哑巴张作标准,全中国有几个人比得上……」

  当晚,吴邪抱著晚餐挺著吃饱喝足的大肚子回来旅馆,张起灵早已睡死,黑瞎子则安安分份窝在床脚边看无声电视。见状,不住尴尬道:「饿了吧?这些是给你跟小哥的。胖子到附近溜哒,我们都吃过了。」

  「谢谢。」黑瞎子随性拿个粉填填胃,但见吴邪像是电池没电似的,拿著笔记失神发呆。他想了想,开口:「小三爷,听说今年西泠秋拍卖了不少手迹碑帖,小三爷可有入新品?」

  吴邪一下子就回神,「我没去,那时候我还在杭州老家……」一想起那些争执不由得抹抹脸,勉强笑道:「有些碑帖没能亲眼见识到是有些可惜,不过秋拍那批手迹大部分出自清末民初的文化人,我店里收的是金文拓本,年代差得远了……」

  他像是意图转移注意力似的滔滔谈起墨分、拓法、历史等等,虽然黑瞎子向来分不清碑拓与鱼拓的差别,但也听得出拓本是项大学问。不禁笑道:「胖子爷说小三爷的专业是建筑,想不到你对碑文拓本才是钻研有术,想必是三爷教导有方。」

  吴邪伮嘴回应,「他教个屁!吴家没人要那间铺子,老头才扔给我去收拾,害我缴了不少『学费』白白让人坑。」突然一阵手机铃声打断谈话,他凝起脸色直盯来电显示,默然走出房外将声音隔绝在门板后。「爸……没,我在朋友家……」

  黑瞎子回头继续看电视,他不晓得吴邪与家人交谈的内容,只知道十分钟后那年轻人扬起如释负重的笑容回来,后头跟著囔囔咂咂的王胖子,一手拎著几瓶土酒、脇下夹著一盒相当眼熟的物品。

  他对著那样物品挑了挑眉,竟拉开一抹邪笑。「哎,大过年的。」

  王胖子回以会意一笑。「四眼,你识货!」

  几小时后,张起灵在连连操声中醒来,空气中布满浓厚菸酒味薰得他直皱眉。他不晓得这些家伙刚刚发生了什麼事,只知道原本情绪有些低迷的吴邪变得非常激动,与王胖子一同猛爆粗口快抓狂,而黑瞎子笑得眉弯眼开,下巴都快脱臼了。

  气氛很……欢乐。

  「门清风牌对对胡,哎呀这大过年的恭喜发财、恭喜发财!咯咯咯……」

  「操他爷爷的我就缺这颗大饼!」吴邪激动得连菸都喷了出口。

  「我王胖子打了半辈子牌,什麼风浪没见过,再一圈!」王胖子二话不说将钞票全部拍在桌上。

  打个三人麻将也能这麼激动……张起灵默默关掉电视节目,但背景音乐甫消失立刻惊醒牌桌上的赌徒们,吴邪不再追问他的身体状况,将冷飕飕的晚餐拿来打发他后便回头继续厮杀。令张起灵讶异的是,原本互看不顺眼的黑瞎子和王胖子越吵越有默契,这不,黑瞎子数钞票数到手软,王胖子虽略逊一筹但收获也不少,只有吴邪屡战屡败,摆明被另外两人压著打。

  就在这个时候,张起灵披著毛巾光著上半身走出淋浴间,经过吴邪背后时斜瞟了一眼,然后默默退回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替吴邪抽了张牌,压著牌以丘发二指端详触摸不久,蓦然掀牌--

  「自摸。」

  他顺手开出吴邪的牌便默默走开,留下某人的惨叫声:「靠~~~~~~张起灵!你分明同我作对!」

  王胖子愕然张口:「我扌喿,小哥你的发丘中郎将是这样拿来用的?」

  「东南西北对对胡,自摸拉庄!」吴邪则赢红了眼:「哎呀黑眼镜兄,您刚刚连了八庄是吧,这回换你输到脱裤子啦!把老子的钱吐出来吧,哈哈哈哈哈……」

  中国人年夜打麻将是习惯,虽然吵了点,张起灵倒也随他们拍桌叫嚣,自己则窝回床铺睡觉去。反正难得过年。

  但,印象中,他似乎未曾过这样吵闹的年。

  藏在棉被下的嘴角淡勾起来……果然南方的冬季温暖多了。

  (注:三人麻将只能碰牌不能吃牌。至於拉庄、门清等术语请自行上网搜寻,这里不多解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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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麻将打到天亮,几人整夜未眠,赶在第一班公交车发动前收行李出发,在车上睡了三小时后即抵达目的地。一大清早游客并不多,仅有三两游客来此走春,此时莽山下寒雾飘邈,如天挥白纱缭绕山峦,高山处则冷雪轻飞,霜凝松枝头,好一幅冬时佳景。

  「鬼子寨就在前头。」吴邪瞄了导览地图一眼,吐著白雾指向前方。「就是我三叔当年经过的那个大……」抬头一愣,「呃,瀑布。」

  岁寒峭料,上游结冰以致水量骤减,闻名遐迩的鬼子寨大瀑布不复隆淙磅礴,仅一道涓涓细流垂壁而下,露出两旁奇形怪状的岩石,不失为另一番别雅景致。几个人轻易越过小瀑布继续沿著登山路线前进,半途中吴邪突然指向另一个封闭的岔口,道:「往这儿走比较快。」

  一口气走到傍晚,沿途积雪越来越厚,旧山道石阶延绵不绝,但走到一半便断在悬崖边。胖子略喘抹汗道:「小吴,你会不会带错路呀?」

  吴邪看了看地图,道:「错不了的。以前我三叔来的时候这里还没开发成观光区,路还是他自己踩出来的,得走好几天呢,我们还算走了条捷径,估计再往深山走不久就找到了。」

  眼看气温越晚越低,众人决定就地扎营休息,但现在还在森林公园范围内,就怕被森林管理员巡山时撞见。王胖子顿时不解道:「小吴,咱们大老远来湖南怎不找你亲戚借宿几天,问他们也比较熟这儿吧。」

  吴邪回头看了一眼,众人身上背了一堆家伙,摆明不是来莽山游山玩水。他扯扯嘴角道:「我爷爷老家的人不全是白手套,也有些做黑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咱们来干啥,要是被我爸知道我跑来倒斗,我明年也甭回家过年。」

  走了不久,勉强找了个山洞当掩护,升个小火、铺个隔水布,整理个能睡的地方。刚入夜,大夥儿窝在篓火边,喝著王胖子从郴洲带来的瑶家土酒,吃些肉乾罐头;远方山头正纷霏大雪,偶尔飘下几颗雪粒落在枯枝头、草地上,四周静得只剩雪声。

  「哎,我想到一个好主意,既然镖子岭那个血尸斗已经空了,不如咱们事情办妥之后抓只烙铁头蛇捞他个一两百万,才不枉此行呀!」

  「你脑子除了钱能不能装点别的?这时节蛇都冬眠了,想抓还抓不到,何况烙铁头蛇是世界级的保护物种,你肯卖别人不见得有胆子买。」

  「天真无邪小同志,你这人就是太老实才老是赚不了几个钱,路不险不得富贵,有门路就卖得成!哎,四眼老弟,听说你和老毛子做过生意,咱打个商量,你替胖爷我问问这玩意儿他们有没有兴趣收,我呢就专心养好烙铁头蛇,等你找到卖家之后我分你一成,如何?」

  「这……」

  「一成五?」

  「不是钱的问题……」

  「两成,不能再高了。」

  「哎,老大哥您可为难小弟我了……」

  聊天打屁闹过上半夜,下半夜由黑瞎子和张起灵轮流固守,平安度过一晚,转眼即天亮;大夥儿随意用过早点,踩熄火堆再次出发。勉强通过峭壁旁的古道后,越往深山走地势越高、积雪越深,霏雪一阵又一阵地随风狂乱,为他们挡下知难而退的观光客,也拖住他们的步伐;带头的张起灵谨慎而坚定地踩出步履,压底的黑瞎子则不时扶起为了看地图而差点滑倒的吴邪。

  「小三爷,看路要紧。」阴郁的天空虽无日光,但四周一片白茫仍刺得他双眼微疼。

  「这里地势复杂,要是一个不注意就往反方向去了。」吴邪皱眉摇头回道,不由得眯起眼。「镖子岭应该就在这附近,偏偏这雪把地形都给盖个一乾二净,连个土丘也看不到。」

  说时迟那时快,他一个没踩稳竟连翻带滑滚下山坡,留下一连串的惨叫声:「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吴邪!」张起灵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不料,埋在积雪中的不明物体绊得他四脚朝天,滚下山与吴邪撞成一块。

  「小哥,小吴!」两个前车之鉴王胖子看得很清楚,他小心翼翼走近将倒栽葱的两人扶起。「你俩没事吧?」

  「没事。」幸好积雪之下乃是草地,除了吴邪有些头昏眼花之外并无大碍。这时黑瞎子拎著一只方物丢到张起灵面前,似笑非笑道:「看来,老前辈不打算让你顺利闯关。」

  其他人定睛一瞧,绊倒张起灵的东西是一把生锈的无柄斧头,奇特的是连斧背都开了锋,好似一把前长后短的双面斧。张起灵端详了一会儿,发现斧头表面的锈层细密紧实,反而隔绝空气以保持完整,在这高温多雨的南方山岭属实难见。

  眼神陡然一利:「不是近代的铸造技术,工法很精良,不像寻常散盗会有的工具。」

  吴邪不解道:「散盗?」

  他点头:「这是古代盗墓者用来开棺的工具。」

  吴邪与王胖子顿时大悟望向四周,此处地势环山,中间凹陷处积雪如白湖,中央突起一小雪堆,好似一顶白色大圆帽。

  「找到了,就是那里!」

  大夥儿在雪堆附近搭起棚子,所幸积雪不过一人高,轮流铲雪不久便露出底下的红色土壤,确认是炒了丹砂的土,几人加速开挖,很快便敲到硬物,是墓顶!

  「时间还早,大家不如趁现在先休整休整,晚上再干活儿吧。」原本没想这麼顺利就找到镖子岭,吴邪兴奋的心情慢慢冷静下来。想起折损於此的先祖先辈、牵连吴家两代的战国帛书,终於,他也跟著爷爷的笔记来到这里,也许吴家正以另一个方式重蹈同样的覆辙……

  「呸呸呸,小吴你这是要咒死咱们?」王胖子喝口酒暖暖身子,指向不远处的小雪堆。「是你那几个太祖太公保佑,咱们才能顺利找到这儿。」

  「那我真该叩头跪拜感谢吴家列祖列宗。」吴邪没好气地披上毯子半靠在棚子边,神情复杂地望向另一个重蹈覆辙的人,甫对上张起灵疑惑瞟来的视线,他犹豫了一下,问道:「小哥,要是找到记忆了……你第一个想做的是什麼事?」

  张起灵怔了怔,反射答道:「回家。」

  「回家之后呢?」

  吴邪问得理所当然,张起灵张开口却回答不了……

  『找到记忆之后你打算怎麼做?报仇?雪恨?再之后呢?』同样的问句,如此模糊的记忆,远得像是梦境又彷佛近在昨日,她的嗓音轻灵如骤雨止息后的雨林,雨珠自阔叶边滴滴答答落到脚下,滴到西王母国的石砖上,汇进他的脑海中。

  然而,时至今日他依然没有答案……淡定的双眼往两旁扫去,王胖子已经休憩,而黑瞎子抱胸坐在一旁看似已入眠,露在乱发外的耳朵却抖啊抖的……这家伙根本没睡。

  眼神不自觉放柔……也许回过家后,他可以……

  蓦然回神,张起灵察觉那年轻人狐疑的视线正在他和黑瞎子之间扫过来、又扫过去……他回神若无其事道:「休息吧,天黑前我会叫醒大家。」对吴邪说,也对某人说。

  到了傍晚天刚暗,张起灵一一叫醒大夥儿,四人整好装备便钻进盗洞里。张起灵甫将砖顶敲开,立刻传出阵阵腐臭,他先朝内丢了根萤光棒,青色光线一撞到异物便停止滚动,定眼一瞧,竟是一具骨骸!

  张起灵摆手要其他人暂时按兵,他跳进去探个究竟,腐臭的空气既冷又湿,地面积水及踝且凝了一层薄冰,每走一步便发出清脆的碎冰声;视线随著手电筒的光线移动,发现此地乃是一甬道,左右各通往一墓室。

  四周敻静无声。

  确定无机关运作,他看了看砖壁上或高或低的水线,而后蹲在尸体旁仔细查看,此墓逢雨积水无雨则退,如同一个活水池,加速尸体的腐化速度,只见其皮肉衣物俱朽,难以判别死因,仅能以生锈的胸章与皮带扣辨识出是裘德考的手下;尸体底下压著一只尚堪完整背包,里头装著压碎的陶器,勉强看出表面刻有兽纹,但已看不出原形。

  此时头顶传来吴邪的声音:「小哥?」

  「下来吧。」张起灵一唤,其他三人纷纷跳进来。吴邪一见到那具尸首不禁皱起眉头,裘德考的执念就像这些折损的队员,无论在哪个斗里都见得著……他叹了口气,指向前方道:「按方位来看,主墓室应该在那儿。」

  甬道不长,走到尽头便豁然开阔,此处地方正而圆拱,四方柱身雕有鹿鸟等动物图腾,地上摆满青铜器造型的陶器,或倒或碎全凝结在积水,但就是没有棺材。

  「奇怪,难道棺材长脚跑了……」吴邪拿起手电筒往深处照去,发现底部是一扇石门,另一头墙上还有当年吴三省打进来的盗洞,不禁哎呀一声:「这里是前殿。」

  王胖子靠过来试图推开墓门,发现墓门虽有被移动过的痕迹,他却未能撼动半分。「真不晓得当年裘德考是打哪儿进来?」翻看那些陶器,啧了声:「就剩这些破鼎……」

  墓室不大,晃了一圈仍未瞧出个所以然。突然,角落发出叩叩声响,只见张起灵不断敲打壁砖,黑瞎子则抚摸墙壁沉思。王胖子问道:「怎麼了,找机关?」

  黑瞎子摇头回了一笑,而张起灵未予理会,仔细敲打每一块砖头,许久后终於起身,却道:「没事,走吧。」

  没事?那你敲好玩儿?吴邪与王胖子对看一眼,不明所以跟上张起灵的脚步,正当大夥儿即将步出前殿,后头的黑瞎子突然出声:「哥儿们,等等。」

  其他人一回头,但见黑瞎子谨慎戴上手套,蹲在一摊碎陶边从中捞出一团烂糊糊的球状物,吴邪走近一瞧,差点没吐出来。「天……黑眼镜,你捞那颗人头做什麼?」

  「他不是洋珊瑚的人。」黑瞎子随意将人头扔到一旁,陆陆续续从中捞出腿骨肋骨琵琶骨,并试图拨开焦黑的有机物,看得王胖子直发毛:「你在胡说什麼?哎,四眼老弟你是不是得了捞死人骨头的强迫症呀?」

  终於,黑瞎子小心翼翼拉出一把极其脆弱的金属嵌木杆,头细直而尾厚弯,乍看之下颇似曲棍球竿。「没有人会带这玩意儿来倒斗,珊瑚公司的人更不可能。」

  「这是……」

  「火绳枪,是滑膛枪的一种。」黑瞎子不自觉霹雳啪啦地滔滔了起来:「这种枪的枪管内部没有膛线,完全是光滑的,子弹跟枪管直径吻合度和稳定度不高,能量推进的时候耗损较大,射程就近,杀伤力比起后来发明的膛线枪还要小……」终於发现现场一片鸦雀无声,他咳了两声,尴尬道:「总之,这种枪其实就是鸟铳的一种,在明朝中叶的时候传进中国,经过改良之后直到清代军队都还使用这种枪,现在的农家猎户可能还有土制的鸟铳,但……」他端详一会儿,「制作这麼精良的火绳枪太少见了,我想裘德考不可能让他的队员拿这种『古董』下斗才是。」

  听了老半天终於听出重点,吴邪指著那颗人头道:「你的意思是,他是古代人?」

  黑瞎子点头表示,王胖子倒是见怪不怪:「这也不是没可能。既然你祖上几代都听过这个地方,这表示早有人知道这个斗,谁也不晓得这斗被翻过几回呀。」

  吴邪蓦然想起那把将张起灵绊倒的斧头,暗忖:难道是汪藏海?如果他的目的是长生不老,极有可能找到这个地方来……不对,鸟铳还没传进中国汪藏海就死了,难不成他起尸买军枪奔来这里?见鬼了,想吓死谁啊……

  一个回神,发现张起灵和王胖子已经走远,赶紧三步并两步追了上去。甬道不长,不一会儿便到达主墓室,此地与前殿略同,但更大了些,如同吴邪转吴三省所述,中央一具石棺,棺盖不知道消失到哪儿去。

  张起灵又开始对著墙壁敲打起来,吴邪直接走向石棺,道:「我三叔说暗门在石棺里,下面有暗到通往……哇!」没想到棺里又躺了一具尸体,吓得他直退三步。仔细一瞧,又是裘德考的手下,但奇怪的是,此墓环境极为潮湿,这具尸体却不见任何腐败之处,除了皮肤的皱折异常多,大抵保持相当程度的完整。

  其他人听到惨叫纷纷靠近,合力将尸体移出棺外,果然棺底的铁板早已被掀开,露出底下狭窄的暗道。吴邪道:「就是这里,人面鸟雕刻和包蹩王的石头都在暗道尽头……」话还没背后传来一阵匡啷声响,原来是王胖子打开尸体背后的背包,一堆缠著破帛残丝的冥器全掉了出来。

  「幸好这家伙没来得及逃走,要不然棺材里的宝贝可都落入裘德考的口袋。」王胖子见财必摸的作事风格大夥儿早已见怪不怪,只见他从中背包中取出大量仿生漆器,其造型优美、饰纹华美,相当具有考古价值……但看在王胖子眼里却无买卖价值,他兴冲冲地取出一件外观特殊的漆器,上下打量:「小吴,你瞧这玩意儿是什麼?」

  吴邪接下一瞧,这件木漆器为双龙项背而飞腾,龙身而鹿角。他低吟了一会儿,道:「这是镇墓兽,楚人墓里几乎都有这种陪葬品,用来驱凶避邪保护墓主。至於这个……」直接从王胖子手里拿走另一座双凤踏兽、昂首展翅的漆器,「这是虎座凤架,功能跟镇墓兽一样,只要在两头凤中间挂个鼓就是虎座凤架鼓,是一种楚人特有的乐器……咦?等等,这是……牛?」

  「怎麼了?」

  吴邪搔搔后脑,指著凤爪底下的双角兽,道:「凤架这玩意儿的造型有一种说法,楚人上层阶级的血统大多从中原流传过来,他们自诩是炎黄后代,崇凤的观念很深,相对比较藐视崇拜龙的古越人或是崇拜虎的巴人这些当地土著,所以凤爪之下通常不是踩龙就是踏虎。」顿了顿,面露不解,「可是这个凤架踩的居然是牛,这在楚国贵族的墓里应该是不常见……」

  「为什麼你认定这个墓主的身分是楚国贵族?」这时,张起灵没头没脑地突然冒出这句,他保持淡定却惹得其他人面面相觑。

  吴邪愣了愣,回道:「这个地方在春秋战国的时候是楚蛮交界,以这座墓的形式来看很明显不是古越人的墓葬习俗。再说,这墓是青砖砌成的,虽然简陋了点,但是以当时社会生产能力来看,能把墓修到这种规格肯定有一定程度的社会阶级,还有这个……」拿起双龙镇墓兽,「只有楚人会在棺里放镇墓兽,这是信仰问题,一般百姓陪葬的镇墓兽是单只,只有阶级高的人是双兽。」他停了一下,直视那双淡无波澜的冷眸,定定道:「而且……战国帛书出自这里。」

  闻言,张起灵轻皱起眉,他深知战国帛书对吴邪、甚至整个吴家的重要性,瞧那年轻人信手拈来头头是道,肯定对此投注相当的心力……张起灵望著那双坚持不懈的眼眸,许久,终於道:「你说得没错。」

  别过身去查探石棺暗道,低叹一声,正好传进某人耳里。

  「别多想了。」

  他一抬头,正好对上那双墨镜,但闻黑瞎子淡道:「就当是巧合吧,小心行事就是了。」

  那抹三分微笑总是勾得从容,张起灵轻地点头:「嗯。」转回身向另外两人道:「你们留著,我下去看看。」

  没有任何回应,转头却见吴邪和王胖子望向他的双眼骤然暴睁、瞬间石化。身旁蓦然冒出一股寒意,莫名危机感陡然升起,张起灵下意识朝身旁甩刀,同时枪声响起——

  「碰、碰!」

  那具坐起身的乾尸被刀劲和子弹的冲击力给打个正著,又躺了回去,但下一刻竟直接站起。黑瞎子立刻举枪奔到吴邪和王胖子前方,张起灵则抽出军刀瞄准乾尸,大喊:「退出去!」

  就在此时,那具尸体缓缓抬头,越抬越高、越抬越高……彷佛一台隐形的吊车将尸首拉起,双脚竟悬空而立!

  「他娘的,尸变!」王胖子跟著抽枪,前方的张起灵小心后退几步,正当他即将靠向众人之时,悬空的尸体像是不受控制的魁儡般发颤起来,并发出咯咯声响。

  吴邪脸色一白,「这、这个声音是……」

  说时迟那时快,尸体好似回应吴邪突然停止颤抖,一道尖锐而细微的红光从尸体额头上的弹孔中冒了出来,同时,尸体瞬间乾化,摔回地面而碎裂成片。

  众人定睛一瞧,竟是蹩王!

  「逃!」王胖子一声令下拉著吴邪直接往外冲,接著是黑瞎子,最后才是张起灵,四人迅速通过甬道奔回前殿。黑暗中蹩王拍翅逼近的声音特别清晰,但墓室无门,如何能挡死神?

  吴邪突然想起在魔鬼城的经历,急道:「我有法子,大家把外套全脱了,快!」接著拿起考古铲横插进甬道口,试图将外套批在铲子上伪装成门帘挡住蹩王去路。

  正当兵荒马乱之时,众人身后突然冒出一道闷闷的声音:「哥儿们,让让。」

  回首一瞧,吴邪和王胖子同时傻眼说不出话,张起灵冷冷丢了个白眼果不予置评,只见黑瞎子身著特长雨衣把自己包得密不通风,戴起雨帽不说还罩了防毒面具,手里拿著一支小型灭火器直接面向甬道口。嗡然声响迅速逼近,蹩王直飞而来,黑瞎子毫不犹豫立刻压下喷嘴!

  喷了数秒,灭火器压力表迅速归零,待白雾消散,一颗冰晶蹩王赫然陈尸於地,还冻得泛蓝。黑瞎子隔著手套将冰蹩王弹进钢杯里,啪地一声盖上盒子,用胶带缠紧。

  一把拉下面具,「呼……幸亏我有准备,蹩王不怕火,用这法子来对付蹩王果然奏效。」此时钢杯里又传出嗡然拍翅与清脆的撞击声,「哎,醒得真快。」直将蹩王当骰子摇,不一会儿便没了声响。

  「抓来当宠物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呢,咯咯咯咯咯……」

  「……」「……」「……」

  「四眼老弟……」王胖子缓缓举起大拇指,「你带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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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只蹩王被我三叔关在暗道里,裘德考的手下一掀开就被攻击个正著,我想,现在暗道里头应该很安全。」

  折腾了许久,众人又回到后殿。暗道相当狭窄,张起灵二话不说咬著手电筒便钻下去,光线随著他的身影渐渐远去。良久,终於抵达尽头的转角,如吴邪所说的,底部是一人面枭身的浮雕,四目与口均已凹陷。

  「人面鸟,九天玄母天尊……」蓦然想起遥远的西王母国的地下伏流,入口处伫立的人面鸟像面露狰狞,目的在显其恫吓之威,阻止外人接近祭坛。

  「难道……」张起灵伸出特长两指,略带试探性质地戳进凹陷的鸟目中。

  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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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哥,有没有什麼发现?」

  暗道不长,远处还看得见手电筒的光亮。张起灵一转进转角便看不见人影,好似在研究里头的东西,但从他下去到现在已过二十分钟,未免研究太久。王胖子又朝大喊:「可别待在里头睡著了。」

  还是没有回应,这时吴邪闪过一道激灵,面露恐惧道:「快,把小哥拉出来!」

  「小吴?」

  「陨石坑!这家伙又跑了!」吴邪一把翻进石棺里正打算爬进暗道,突然一个力道将他拖出棺外。

  「让我来。」黑瞎子将吴邪推给王胖子后跳进石棺,难得面露肃色,道:「我一打暗号,你们立刻出斗,千万别回头。」然后头也不回钻进暗道里。

  吴邪和王胖子焦急地在棺外等著,身材高大的黑瞎子在狭隘的暗道内移动仍游刃有余,一下子便爬到底部,进入弯道后将底部的手电筒光线遮个正著,仅勉强看得到那双长脚已停止前进。

  不一会儿,黑瞎子开始倒退爬出,但除了张起灵的手电筒什麼也没带出来。

  「哑巴张他……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