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记住了?”师父放下草药,抬起头问道。

  黑瞎子点点头,又拿出地图,正要说什么,师父已经劈手夺过书,竟一扬手将三本书扔进了水缸里。黑瞎子心里一阵心疼,倒不是因为心疼这书,但是打满一水缸的水要花上不少时间。那书已经慢慢晕开,一点点儿的沉下去了。黑瞎子也不敢再把书捞出来,只得拿着地图,仍是一脸正色的站着。

  师父拿过地图,平铺在地上,从颈上取下了摸金符,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叹息一声。他手一松,摸金符掉在了地上,在地图上扎了一个窟窿。

  “齐少爷,生死由命成败在天,现在这命已经定下了。”师父小心的把摸金符收起来,把地图递给了黑瞎子,“这大佛山正有一处宝穴,可惜老朽命中没有这富贵,你若是能从这宝穴里拣出一件东西,也就算的上是真正的摸金校尉了,我也才算是你真正的师父。”

  黑瞎子有些迷惑的拿着地图,他不太明白这和自己要去猎雄库鲁有什么关系,但是他头一回看见师父这么严肃的样子,也不敢多问,只是一字一句的听着。

  “该教你的东西我都已经教会你了,你要带的东西我也给你准备好了。”师父拿出一个包裹,黑瞎子只觉得这包裹意外的沉,便动手系在了背上。

  “齐少爷,我们摸金一脉本来有很多规矩,但是现在已经没人在乎这些规矩了。”师父说,“你只要记得两点,一是凡事一定要冷静,二是人心险恶。”

  “师父,这个和雄库鲁有什么关系?”黑瞎子终于忍不住问道。

  师父迟缓的笑了一下,说:“等你回来,就应该明白了。”

  黑瞎子抓了抓头皮,他眼角瞥见自己的硬木弓还挂在墙上,但是既然师父说都准备好了,他也就没拿上弓,抓起了灶边上的一只馒头,含糊不清的道了声别,一溜烟的往大佛山跑去。

  黑瞎子很快穿过村子,他回头看了一眼刷着红色标语的围墙,像只鹿一样窜进了树林。黑瞎子进入树林后很快就放慢了脚步,开始还能看到一些被人踩出来的小路,后来就只剩下了以前猎人开辟出来的土道。黑瞎子抬头看了看天空,现在天黑的还比较晚,他紧了紧背上的包裹,灵巧的顺着一棵巨大的云杉爬上去。

  他很快爬到了云杉的顶端,对照地图看了一下,离标出的位置还有一定距离。黑瞎子留神看了看,那个位置正长着一棵笔直的樟子松,这种松树本应该长在更高的地方,因此在一大片红松里非常显眼。

  黑瞎子确定了位置,便从树上滑了下来。他心里有一种紧张的兴奋感,上山多有黄皮子,有时候甚至有黑熊闯下山来,他从没到过这么深入森林内部的地方。黑瞎子心思一动,把包裹打开,师父准备的东西相当齐全,有一支截了一半的双管猎枪,二十来发子弹都擦得铮亮,还有一把猎刀。

  黑瞎子把玩了一会儿猎枪,又把猎刀拿起来,刀相当的重,黑瞎子把刀拔出了一点儿,只觉得寒光逼人,他隐约记得这是阿爹的东西。黑瞎子把包裹又背起来,单把猎刀别在腰上,稍微休息了一下就继续前进。

  即使以黑瞎子的脚力,找到了樟子松的时候也已经是黄昏时候。黑瞎子赞叹的看了看笔直的樟子松,要是能用这棵树做大梁,肯定漂亮极了。他在附近转了一圈,虽然记得书上说过看土的方法,但是黑瞎子完全看不出什么门道。黑瞎子只觉得有些不爽,但也没有太挫败,既然师父已经说了是这里,那不论在哪里下铲,总是差不太多的。

  黑瞎子打定了主意,立刻就打开了包裹,这回他有些傻了,包裹里根本没有铲子。不仅是铲子,其他能够挖掘的工具也一样没有。黑瞎子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有些不知所措,他开始还觉得是师父老糊涂了,但是很快又有了别的想法。

  他又开始仔细的检查着樟子松,但是树上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标记了,树干上甚至没什么疤痕,花纹非常完整。黑瞎子这时候才有些着急,天色很快就暗下来,夜晚的树林并不是人类的领地,黑瞎子隐隐约约听见了黄皮子的叫声。

  黑瞎子越发焦急起来,但是他甚至把地上的石头都翻了一个遍,也找不出什么其他线索。夜色一点点沉下来,黑瞎子没有办法,只好先生起了火。山里虽然气温比较低,但还不算太冷,黑瞎子只为了防熊,便又做了几个火把,插在火堆周围。

  但是今天似乎没有熊在附近游荡,黑瞎子警惕的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就连狐狸和黄皮子的叫声也不是很活跃。黑瞎子迷迷糊糊的看着一点点熄灭的火堆,也懒得去管。就在火堆只剩下一两个火星的时候,黑瞎子睁大眼睛跳了起来。

  他这时候才看到,一棵快要枯死的黄柏下面,分明有着点点火光。

  黑瞎子立刻拿着猎刀摸黑走过去,他白天检查过这棵黄柏,但是显然没注意到黄柏根部看起来像是皮孔的小洞。黑瞎子把猎刀插进洞里,用力往上一挑,光线立刻变强了。黑瞎子趴在树洞边上伸头往下看去,树的根部已经完全枯死了,但是却夹在两堵墙之间,墙上每隔不远就有一盏像圆盘似的灯,发出微弱的光。

  黑瞎子立刻收拾了包裹,他犹豫了一下,把双管猎枪插在腰带上,用猎刀把树洞又扩大了不少,嘴里衔着猎刀,抓着枯根,顺着树干爬了下去。

  甬道长的一眼望不见头,但是也可能是因为灯光太暗。黑瞎子按捺住激动,走到墙边。灯座的位置非常低,其实整个空间都很低,也就是因为黑瞎子是刚刚成年的年纪,不然很可能直接撞上头。

  黑瞎子这时候才看出那个圆盘一样的灯座其实是一只鸟的形状,但是雕刻的手法非常奇特,里面的油装满了鸟肚子的位置。

  黑瞎子若有所思的看着跳跃的火焰,呼吸慢慢加快了,这灯分明是有人来点着的。黑瞎子抬头看了看空无一人的甬道,却不自觉的紧张起来,还有其他人也在这里。黑瞎子顺着甬道往里走去,他很快发现甬道上墙上的灯只点了左面的一侧,右面的灯都是熄灭的。

  黑瞎子记得书上记载很多灯油都是有毒的,很多前辈就是不慎点了有毒的灯就中了招,再也没能回到地上。黑瞎子搞不清为什么另外一个人只点燃了一边的灯,但是既然没看到那个人的尸体,说明现在还是比较安全的。黑瞎子借着灯光看了看,墙上似乎画着不少彩色的画,但是他没心情看下去,只是一味往前走。

  甬道很快在前边分叉了,变成了横向的两条路。黑瞎子左右看了看,两边的灯都点着。他差不多能想到对方的行动,肯定是发现那条通向树根的路不通,又继续往前走了。但问题是哪一边是对方走过的路?黑瞎子看了看两边的灯油,几乎没什么差别,对方没在这条死路上花费多少时间。

  黑瞎子沉吟了一会儿,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他刚刚的脚程极快,因为知道有人探过路,所以几乎是跑过来的。即使是这样,也用了将近十分钟的时间。黑瞎子虽然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不管这里是什么斗,必然都安装着机关,但是另一个人用的时间几乎和自己相差无几。黑瞎子知道如果是自己探路,这段路程所用的时间绝对要在现在的四倍以上,也就是说,另一个人要么就是高手中的高手,要么就是菜鸟中的菜鸟。

  不过到现在还没见到尸体,黑瞎子已经觉得自己遇上了一个高手。他没什么办法,只好随便挑了一条路,往右边走去。他只希望不要突然遭遇上对方,虽然师父说过人心险恶,但是如果对方也是摸金校尉,按照只拿一件的老规矩,双方是没有什么冲突的。

  黑瞎子顺着甬道走了一会儿,刚开始还绷紧着神经,慢慢的就放松下来。这一路上显然什么机关也没有,也完全没有机关发动的痕迹。黑瞎子只觉得最初的兴奋感已经消退了,看着没有头的甬道反而有些无聊。

  黑瞎子走了将近二十分钟,左边又出现了一个岔口。他这时才意识到有些不妙,另一个点灯显然是有目的的,明显就是为了防止迷路。黑瞎子第一次意识到这里其实像迷宫一样复杂,他犹豫了一下,举起猎刀,决定在墙上画一个记号。

  这个办法虽然也可能被其他人发现,但是总比明目张胆的点灯好的多了。黑瞎子正要往墙上刻下去,手却停在了半空。他仔细看着墙上的花纹,之前的一段墙壁似乎因为氧化的太厉害,颜色褪掉了不少,但是这里的图案还非常鲜明。墙上画着不少手持火把的人,人人都手舞足蹈,头上戴着长长的翎羽,身上也披着鸟毛编织的衣服。黑瞎子只消看一眼就认出这是跳大神的场景,他记得小时候自己得过一场大病,阿爹便请来了不少神婆神汉来跳大神。但是后来文化大革命闹得轰轰烈烈,几个城里来的学生不知怎的就把神婆神汉痛打了一顿,又搞出许多名堂,黑瞎子觉得从那以后就很少有神婆敢跳大神了。

  但是画中的神婆和神汉似乎法力更为高强,每个人肩上都左右各站了一只色彩斑斓的鸟。画师作画的时候显然非常用心,每个人的表情动作,甚至肩上的鸟儿都各有不同。黑瞎子开始还有兴趣的仔细看了几个,但是很快便没了耐心。

  黑瞎子按照自己来时的路线刻了下去,墙壁上的油彩比他想象的薄的多,黑瞎子一笔还没刻完,墙居然塌了下去。黑瞎子下意识的退后一步,但是脱落的图画后并没有什么机关出现。黑瞎子等了等,不见有什么动静,便从包袱里抽出一支火把,借着油灯点亮,慢慢伸过去。黑瞎子不知道的是,他这时候已经犯了一个大错,古往今来的土夫子不带火把而带蜡烛是有原因的。蜡烛燃烧的比较慢,消耗的氧气很少,更重要的是,蜡烛的温度很低。斗里的很多毒虫甚至于一些精巧的机关都是通过温度触发的,相比于油灯,火把的温度已经太高了。

  黑瞎子只听见一阵摩擦声,眼前一闪,火把一下子灭了。黑瞎子大吃一惊,他的眼力远胜一般人,一片漆黑的夜里清楚的视物,在满月的时候甚至能看清地上的蚂蚁,但是这次的袭击他居然完全没看见任何东西。

  但是还没等黑瞎子多想,火把上立刻传来一阵拉力。黑瞎子一个踉跄,但是很快压下身子,稳住了身体。这回他看的清楚,一条白色的藤蔓正绞在火把上。黑瞎子和那藤蔓僵持了一会儿,只觉得对方的力气越来越大,干脆猛的一松手,双手握着猎刀向后跳开。但是甬道本来也没有多宽,黑瞎子这一跃竟把身后的墙也撞塌了一块。

  黑瞎子暗骂一声,藤蔓摩擦墙壁的声音一下子加快了,他只好抓着猎刀,顺着甬道飞快的跑起来。黑瞎子狂奔了一阵,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听不见藤蔓的声音了,他放慢速度,转头看了看,甬道空荡荡的,完全不见藤蔓的影子。

  黑瞎子松了一口气,他这时候才意识到一个更为严重的问题,自己刚才逃命的时候,几乎就是在乱闯,根本记不得回去的路了。如果换做是五年后的黑瞎子,他绝对不会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跑,但是现在的黑瞎子还只是个初出茅庐的青头,逃跑已经是个相当不错的判断。

  黑瞎子在原地休息了一会儿,随着呼吸逐渐平稳,心情也放松了不少。他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灯依然是点亮着的,这说明自己还没跑出另一个人的活动范围。

  黑瞎子喝了点儿水,决定继续往前走,虽然现在记下自己的路线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但是黑瞎子还是决定画个记号。这回他的动作谨慎的多,只在地上刻了一个符号。他抬头看了看墙壁,画中的内容几乎没有改变,仍是一群神婆神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