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航行的路线很简单。从巴勒默港口出发,穿过突尼斯海峡到达东地中海,然后再停泊在塞得港,我们要在开罗或者杜姆亚特过一晚,第二天穿过运河一直航行回国。”吴家的一个手下对吴邪和解雨臣说明航行路线,然后说,“小三爷,花爷,但是我还是建议北上,穿过爱琴海和马尔马拉海峡进黑海,然后走陆路。亚丁湾那里有海盗出没,我们这是正规商船,很不经打。”

  “索马里海盗?”吴邪问。

  “是的。”手下回答,“他们拥有自动武器,甚至还有火箭筒,如果他们采用狼群战术,恐怕我们不够他们打一窝的。”

  “我不是吩咐了带家伙了么,一帮乌合之众驾几艘小渔船就把你们吓成这样?”解雨臣轻哼,转头冲着海面吐了口烟圈,“陆路我们毫无优势,警橐察随时可以封锁,到那时我们就是瓮中之鳖。就走亚丁湾,我倒要看看是谁不够谁打一窝的。”

  吴邪看着仍然不赞同地犹豫的手下,略抬下巴,“没听见花爷说的?聋了?”

  “我明白了。”自家老板发了话,有意见也要保留,于是他只得转身走向甲板。

  吴邪转头看向躺在躺椅上翘着腿晒太阳的解雨臣,“你带了什么家伙?”

  未料那家伙指了指旁边茶几上的一个玻璃瓶子,“麻烦给我涂下防晒霜。”

  吴邪是好脾气,不把他的颐指气使放心上,拿起了那个装满乳白色膏体的瓶子,拧着眉看着上面一行字,“Chanel?你用女式的?”

  “没办法,人家的皮肤就是嫩呀。”

  吴邪做了个无声呕吐的动作,拉了把藤椅坐在他旁边,拧开瓶盖,在他裸露的手臂上抹了一道白痕,但在他瓷白的皮肤上几乎看不出来。吴邪啧了一声,说道:“你这么白还用抹?你看我。”他往手臂上也是一抹,白色膏体在小麦色的皮肤上格外显眼,吴邪砸砸嘴,“看来我该美白了。送我了,不客气。”

  “没事,”解雨臣不在意地摆摆手,对吴邪笑得意味深长,“你就算里外都抹了,我也有办法全都蹭到我身上。”

  “斯文败类。”吴邪翻了个白眼,沾满一手的白色膏体啪地糊在他的腿上,“别打岔,回答我的问题。”

  解雨臣的口吻就像海面上吹拂的温风一样轻描淡写:“还能有什么家伙?无非是GLOCK,多筒火箭炮,肩抗式便携导弹,SC–VX毒气……”

  “打住,打住!正经点!”吴邪赶紧制止他再吓唬自己,“VX都出来了,下一步你是不是要说光子鱼雷?”

  “你放心,肯定没事。”解雨臣打着哈欠翻身,正好面对着吴邪,阳光下他眯起了眼,严丝合缝的眼帘间透出一点琥珀色的流光,波纹潋滟,“信不信我?”

  吴邪的回答毫不犹豫:“信。”

  解雨臣微笑,伸长胳膊揽住他的脖子,“别涂了,走,回屋睡一觉去。”

  ……

  傍晚船并没有如那位吴家手下所言停泊一晚在杜姆亚特,因为解雨臣一直催促他们加紧航行,手下们匆匆采购了充足的食物、淡水和药物,就进入了运河,准备横跨印度洋。吴邪午觉醒来后,就看见解雨臣站在船头的甲板上,身旁是缓缓游动的城市,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侧脸镀着耀眼的金粉。流光溢彩的晚霞映在粼粼发亮的水面上,像是翻滚的岩浆,火红,金黄,碧蓝;或许是因为这里毗邻耶路撒冷,这霞光就像是上帝的冠冕般辉煌。

  傍晚出人意料的闷热,一堆人赤膊在船上跑来跑去,叫喊充斥在耳边,他们忙着与埃及船政官员交涉,忙着喷洒杀虫的药物,忙着清点仓库里的物品;解雨臣只是凝望着被染成错落的紫色的城市,孑然站立在混乱的人流中。吴邪向他走去,他抓住吴邪,就像抓住一条船舷。

  “你看,那里是开罗,还有尼罗河。”解雨臣想要给吴邪指出那条河的位置,但它距离苏伊士运河太远,只留给他一片苍凉的晚霞和风烟,,“尼罗河曾托起过底比斯,孕育过拉美西斯、埃赫那吞,建起拥有十二个王朝的文明……”

  吴邪静静地听着,把他汗湿而妨碍视线的发丝拨到一边,清晰地闻到了他身上浓烈扑鼻的酒味。

  “下次我们一起来,仔细地看看,”他喃喃说,“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逃命一样匆匆瞥上一眼……”

  “为什么你会觉得是逃命?”吴邪反手握住他抓着自己衣角的手,眼神捉摸不定,“为什么你这么急着要回去?为什么你喝酒?”

  解雨臣眼神茫然又失措地任他抓着。

  “意大利警方不一定会查到我们,因为邀请函也被烧掉了,那么是谁在我们的签证上下手脚?为什么你认定凶手不是冲着我们来的?既然你觉得他是雷斯佩和里娅的仇家,那么我们为什么要赶回国?”吴邪的目光不温不火,语气也不像是在质问或者责难,他依旧像往常那样看着解雨臣,只是没有含笑。

  他轻轻放开了他的手臂,“你有事瞒我。”

  解雨臣沉默地靠在护栏上,低垂着头,不知有没有听进去他的话。他披满了暖晖的身体同海浪和船一起荡漾着,仿佛他与船融成一体,一起起伏着呼吸。

  忽然他急速转身,趴在栏杆上,身子剧烈颤动着开始呕吐。吴邪连忙走上去扶住他,不让他在痉挛中滑下船,他看到解雨臣鬓角有大颗的水珠滑下来,脸色苍白发青;拳头紧抵着胃,青筋暴露,是那种不把东西全吐完就不停的架势,哪里还有平日里半分盛气凌人的模样。

  吴邪叫来了几个人,把吐到浑身瘫软的解雨臣扶进房间里,自己紧随其后。他按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来不及顾虑解雨臣在手下面前如此颓丧会不会令他损失威信,吴邪此刻只觉得头痛欲裂。他非常,非常,非常地希望藉由他的烟斗来稳定混乱的心情。

  但这是他被解雨臣逼着戒烟的第三天了。真见鬼。

  [当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只知道一味地挣脱。跳出牢笼后,却没想到迎接自己的是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