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桶冷水从头顶浇到脚,小花打了个激灵,因为劣质乙醚而昏沉的脑袋慢慢清醒过来。

  双手被反绑在椅子上,硌人得很,他眯着眼打量了一下四周,视线渐渐清明。一间屋,两把椅子,几个人。

  “真是不幸,”指节扣击在扶手上,发出笃笃的声音,“落单的小红帽被抓住了,不知道她的父母会不会担心呢?”

  听到那些人不怀好意的笑声,小花甩了甩头上的水,适应光线后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最后才看向坐在他对面的里克梅尔。他一言未发,表现得镇定而老练。

  毒枭翘起两条腿,笑着说:“别担心,只要你配合,我是不会伤你的。就像我不喜欢吃三分熟的牛排一样,血肉模糊的,看着就影响心情,还有什么趣味呢。”

  “很有趣。”小花点点头,“那么你要我怎么配合?”

  “今儿怎么下基层看望在前线厮杀的弟兄了?”胖子把薯条蘸向番茄酱,“不跟你男人……你发小吃吃喝喝卿卿我我去了?”

  “滚蛋。”吴邪嫌恶地看了看一地垃圾,拣了块干净地方拉椅子坐下,“我这不是想检查检查你工作进度么?”

  “欢迎领导莅临指导。”

  “少贫。”吴邪瞪眼,“我半个巴黎都快逛完了,别跟我说你才干了一点活。扯正题扯正题。”

  “哪能呢,我这么勤学苦练的替你报仇,还骂老子。”胖子的样子真是邋遢得不行,偏偏两眼还贼亮,“不过我跟你说,这里克梅尔真不是一般的好整。我开始以为他年纪轻轻三十来岁,就在全法国数的上号是得多有后台,没想到,啊哈,原来是屌丝啊。”

  “是不是我的错觉,解?”冰冷的匕首在小花脸上描绘,又滑到他的胸口,像是做手术一样划开衬衫,“你好像不怎么害怕我。”

  小花转了转眼睛,“那我应该怎么做?尖叫,挣扎,求饶,哭喊?”

  “就是那样,”里格梅尔冷酷地说,“你的描述令我兴奋了,亲爱的。我建议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不然我兴奋的时候,会做出许多旁人想象不到的事,毕竟我们还是有过几次友好的合作的,你一定清楚这点。”

  “所以你刚才的意思是,要我倒戈帮你?”小花听完,如释重负似的笑了笑,“虽然吴邪撕毁合约,把整箱子金条用于给你的内部捣乱,但我可是吴邪的合伙人啊,你这么问我,是否有点太过坦率了?”

  “先说说里克梅尔这个人,当初他是个身上只装着几十美元的矮穷挫,一笔本钱都没有还敢混毒品市场的确勇气可嘉,要我说就是摸电门了。他的种植基地是抢的,准确说,是他投了一个又一个老大然后又把老大干掉拿到的,如此精通反水的一个人,挖走了水手似乎挺合情理。幸运的是,他投的都是好老大,手下盘口都是用钱堆起来的;不幸的是,那些盘口除了油水多几乎没其他好处。”

  “里克梅尔现在的毒品种植基地主要在哥伦比亚和金新月。先不说哥伦比亚是号称头号毒枭巴勃罗·埃斯科巴的地盘,那个家伙的麦德林·卡特尔集团可是一支能和正规军抗衡的武装;就说金新月,盛产鸦片,主要居住着以剽悍著名的帕坦族和俾路支族,阿富汗、巴基斯坦和伊朗政府都不敢管他们。别问我剽悍到了什么地步,”胖子声速啃光手里的鸡腿,抹了抹流油的嘴,“他们的尚武情节比中国老爷们的阶级矛盾还严重。”

  “那挺恐怖,是不是随便个小姑娘都能用拳头开锁?”

  “资料上没说那里小姑娘都是女篮五号。还有,重点不在这,”胖子把吃剩的鸡骨头扔在桌上,“重点在于他惹的都是不好惹的人。”

  里格梅尔卡住小花的喉咙,阴沉沉地看着他:“我问你,吴邪在哪?”

  “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告诉你吴邪在哪?”小花仰着脸轻笑,“前几天你派人盯梢我们的时候,不都是看得很清楚么。”

  逆着光,他的半边轮廓沉入深渊般的黑暗中,另半边却被光照得明明灭灭的。

  窒息的感觉慢慢充入大脑,小花咬着牙,毫不示弱地与他对视。里克梅尔的手指越来越用力,青筋在手背突突地跳,他似乎可以听见颈骨发出的咔咔声。

  “我再问一遍,吴邪那个***在哪?!”

  金星开始出现在眼前,逐渐占领了视野,他无法呼吸,感觉血液全都冲进了大脑里一样。

  小花紧紧皱着眉,喉结滑动,却发不出一个音节。里克梅尔以为他要说话,便猛然卸了力道。小花捂着喉咙,大口大口喘息起来,像是被抛上岸的脱水的鱼 。

  里格梅尔一把扯过他的衣领:“你说不说?”

  回答他的只有咳嗽声。过了一会,小花喘够了,凑过去:“你想知道他在哪?”

  “在哪?!”

  他笑了笑,又倒回椅子上:“他在你绝对找不到的地方……”

  “所以你就想联合他们是么?”

  “雷斯佩弄了一批达姆弹,子弹的军火序列号有玄机,是特意挑出来的,和浓度为80%的海洛因针剂放在一起,寄给里克梅尔的仇家和国际掮客。里克梅尔控制的金新月原本是以制造技术相对落后的鸦片为主,但是跟金三角一比根本没优势,所以里克梅尔就特地弄了这种欧洲市场需求量猛增的海洛因作为主要出口;你和里克梅尔讲和、雷斯佩当中间人的事不少人知道,再加上这份小礼物,这中间的道道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吴邪抱着手臂,沉默了一下开口问:“达姆弹?你用的达姆弹?”

  胖子刚想说一句是啊,忽然反应过来,一下愣住,登时恨不能甩自己一个耳刮子。

  达姆弹产于上世纪末的英国,杀伤力巨大,可怕之处在于弹头的铅没有包裹住,而铅进入人体后会挤压、变形,产生几百倍于弹头体积的伤害,而且达姆弹会引发人体铅中毒和严重的感染。一百米内被击中头部的死亡率是百分之九十,击中四肢的死亡率为百分之二十,但截肢率是百分之百。

  “达姆弹早就被海牙公约禁止使用和流通了,而且也不生产了,如果你想要弄到达姆弹就只能订购。”吴邪抱着手臂,慢慢地说,“雷斯佩用它来送人,想必肯定是手上恰好有这批货,因为子弹这东西是量产的。我们才来了半个月,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弄到生产需要一个月的子弹的呢?”

  里格梅尔的目光犹如蛇一般缠绕在小花身上,冰凉而恶毒。他抽出匕首:“看来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

  他说:“不,我倒是觉得我们有必要继续谈下去。”

  “哦?终于肯说出你的弥赛亚的下落了嘛?”

  “……”小花沉默了一下,“我还有别的选择么?”

  里格梅尔眯着细长的眼,他身后的手下拔出了枪,“有,那就是死。“

  小花尽量放缓呼吸,让自己看起来镇定又冷静:“里格梅尔,我了解你。即使我说了吴邪在哪,你下一刻也会杀了我,为什么我要和你做这种赔本的交易?”

  黑洞洞的枪口指上额心,“那好吧。现在改改条件。你是想说完之后痛快地来一枪,还是被剁成肉泥扔到地下室养蛆?”

  小花叹了口气:“你挑了吴邪的心腹,他也给你搞内乱,现在不正是个好机会来表现你的公平?”

  他大笑起来:“小子,是谁教给你公平这个词怎么写的?他真是个孬种!”他又倏然停下笑声,低下头,阴毒的目光像是吐着风信子的眼镜蛇一样在他身上游弋,“如你所说,这么好的机会,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蠢话白白浪费掉它?”

  空气凝固了。

  “还有,”吴邪倒了两杯可乐,在胖子的沉默里继续说,“关于摄像头的事。刚开始你给我的理由是最好掌握里克梅尔动态,但是他住哪里这对大局其实没什么用,我觉得你这么做肯定有你的道理所以我照做了。摄像头在大堂里有一个,在你隔壁房间对面的地毯里也有一个,问题是你怎么能肯定里克梅尔一定会住在你隔壁?哦,还有望远镜。由你毫无根据的仔细,我不得不认为你没有在监视里克梅尔,你是在监视我,防止我进入你的房间撞破你的秘密。”

  胖子接过他递过来的可乐,“继续说。”

  “劝你们别把我当傻子。每次我给你打电话,你不是在吃炸鸡腿就是在吃炸鸡腿,其实你是在给我造成一种'里克梅尔太他妈好整了'的错觉,从而把我从这件事的核心里推出去;还有小花,这几天老拉着我插科打诨,让我没法兼顾正事。你们配合得真好。”吴邪弯腰从地上抓起一个皱巴巴的麦当劳纸袋,把它抻直,又缓缓攥到一起,发出了咔嚓咔嚓的声音,——如果是在电话里,不仔细分辨的确会认为是吃炸鸡腿的声音,“我记得,你说过你讨厌洋快餐吧?心计深沉慎密得吓人啊,胖爷……花爷。”

  “事实上,你也有两个选择。”小花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坐着,“要么你杀了我,和解家、吴家以及我所有的朋友作对。啊,大概你还不知道,你去买金条的空档,雷斯佩已经倒戈到我的阵营里来了。“顿了顿,他继续说,”我告诉他们,如果整五点还是联系不上我,就立刻开始动手。看看表吧,离七点还有几分钟?”

  抵着胸口的枪猛然用力,像是要把小花的心脏剜出来似的。里格梅尔冷冷地说:“别耍花招,你以为几句话就可以……”

  小花打断他:“你可以现在打电话给你的手下问几个问题,比如说,你硬抢过来的毒田怎么样了?你那些皮包公司怎么样了?想必你手下告诉你的一定比真实情况少很多,因为他们已经反水了;所以你才急匆匆地带着几个伙计出来,用这种不靠谱的办法逼问我吴邪在哪。或许你不是想和他拼命,而是求他网开一面,不然以残忍著称的里克梅尔,为什么到现在都还只是威逼和恐吓,而不动手砍我几根手指头呢?”

  小花咄咄逼人,针锋相对,一时间屋子里被压出了一片死寂。

  他又笑了笑,学着他的口气说道:“里米尔(里克梅尔的昵称),三个小时前我独自开着车在郊区行驶的时候,你一定认为这是个大好的机会,居然没有觉得奇怪,我为什么不去市区里加油呢?那里的加油站,就像恨你的人一样随处可见。现在好了,和我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就算我们不动手,国际**和你的仇家都会迫不及待地扑上来把你撕成碎片的。”

  一时间空气里只剩下男人急促的喘息。他恶狠狠地瞪着小花,喉结不停地上下滑动:“你们早就策划好了……从一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