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慢慢暖和下来,外头野草隐隐有要长出新芽的意思,柳条抽了新枝,远远看过去,一片朦朦胧胧的浅绿。

  鹿邀这几日一直在偷偷摸摸准备一件事。

  要说为何是偷偷摸摸,是因为他准备的这事儿目前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相关的古书看了不少,每看一点儿,他就把上头和这事相关的资料给记下来,一连几日,记了厚厚一沓纸。

  最后还得把书和纸都给藏起来。

  好在准备期间,无人发现,鹿邀这才放心地继续下去。

  日子他选了许久,最后好不容易才定下来一个好日子,是正月十五,黄历上写着大吉,宜合婚。。

  准备工作做的差不多了,鹿邀开始烦恼求亲的事情,若是在现代,他一定会买个戒指给却烛殷,可眼下在这里,就是有钱,也没有卖戒指的地方。

  因而这定亲之物就得换一件了。

  鹿邀思来想去,不打算去铺子里去挑选,决定自己做一个。

  他是个直性子,说干就干,要做什么他想好了,可做这物件的时间就得好好选择,既要把东西做得好,又要注意着不能叫人发现。

  这样偷偷摸摸的事情,虽说干的是好事,鹿邀也是头一回,不得不说,难办是难办,但确实很刺激。

  这一日,鹿邀打算出门一趟,前些日子他和却烛殷去了后山一圈,山上冷些,这会儿雪还没有化,林中草上雪还是厚厚一层,等到上去时,却烛殷一看见这满山的雪当即就皱起眉,说是担心滑倒出点事儿,拉着他转身就要下山。

  先不说鹿邀已经好的完全了,就是他还是有点不舒服,到底脑子和眼睛是清明的,不至于看见脚底下有雪还不知道注意最后跌了自己。

  大多数时候却烛殷是很能说的,且他常常说不过对方,但某些时候,就会完全反过来,总之当日最终还是去后山美美转了一圈儿。

  回来后却烛殷脸色不太好就是另外的事儿了。

  想到这儿,鹿邀忍不住笑了笑,把钱袋别在腰上,对在屋里小憩的却烛殷喊了声自己要出去了,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回答,倒是把人给等来了。

  却烛殷眼尖地看见他带了钱袋,当下便问,“你要去何处?”,看了鹿邀两眼,又摇摇头,说,“不必回答了”,说完他两三步走到鹿邀身上,披上外衫,把自己拾掇好了,整装待发的模样,“我同你一起去”。

  鹿邀大惊,心道这可不兴一起去啊,他要做的事情目前还是个秘密呢。

  他犹豫着看对方一眼,想了想,抬手把他系好的腰带给解开,外衫脱掉,正色道,“我与张成约好了,说了一个人去,不能失言”。

  却烛殷眉头一皱,“约好去做什么?”,他想从鹿邀手里接过腰带重新系上去,对方手腕一转,灵巧地避开他的手,心急之下竟然说了个谎,“他说看上了一家姑娘,今日要与那姑娘见面,心里紧张,叫我陪着他一起”。

  见却烛殷一脸不太相信的样子,鹿邀忙补充道,“若是你去,那姑娘就只会看你了”,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到了那时张成多不高兴”。

  他舔舔唇,看一眼对方表情,最后添上一剂猛料,“你太好看了,我不想别人老盯着你”。

  “……”,却烛殷脸色奇迹般缓和,脸上顷刻间就带上笑,眉眼弯弯,也不去拿那条腰带了,抓着他的手求证,“你原来怎么不说?”。

  若是这样说来,那以前岂不是他每次出门他家祖宗都要不舒服?

  却烛殷有点高兴,笑眯眯道,“既是如此,那我今日便不去打搅”,想了想,他接着道,“只是你须得早些回来,若是太晚可不行”。

  鹿邀面上点头应对,趁着他还没反悔,赶紧出了门。

  出门是真的,约人是假。

  鹿邀步履匆匆去了一趟县里,将街上制衣的铺子找了个遍,最后终于找到一件满意的。

  这家店里面料颜色、款式比别家要多,料子也很好,店主是个年轻的姑娘,见他进来温柔一笑,柔声细语询问他是要看衣裳料子吗?

  鹿邀点点头,一边走进去一边看店里的布料,注意到一张色泽鲜亮的大红色面料时脚步一顿,多看了几眼,随即转头对店主道,“姑娘店里可做成衣?”。

  女子掩唇一笑,脸上有自信之色,毫不犹豫道,“小女子不才,平日里便喜欢做些织物,做的衣裳买了去的人没有说不好的,敢问小郎君是想要做什么式样的?”。

  听她这样说,鹿邀心里有了底,松了一大口气,可想了想自己想做的衣裳,不免有些不好意思,犹豫一会儿,才开口道,“是要做婚服的”。

  “原是要成亲了?”,女子眼神霎时明亮起来,眼中夹杂着几分羡慕,“不知是哪家的女子这般幸运,郎君亲自来选婚服,定是对她万般上心了”。

  鹿邀抿唇一笑,“能娶他是我所幸”,他扭头看了眼刚才就注意到的那块儿红色布料,伸手一指,“劳烦姑娘取下这块儿布来予我一看”。

  这红布远看时只有颜色亮眼,取下来放在面前才发觉其上有细细金线绣成的花纹,衬着喜气的红色,精致漂亮又不俗气。

  鹿邀虽会些针法,但也只能做些小物件,婚服这样精巧大气的做不来,只能将想法构思后在图纸上记录下来,敲定了要用的布匹后交给店主姑娘,本是担心工序繁琐,约定十天后来取,店主听了却是笑着摇头,随即自信地说三日后便可来取。

  鹿邀心中感叹,心道这姑娘的绣工恐怕当真是极为熟练的,他便掏出钱带来付了定金,临走时再三强调了新娘服的尺寸千万要照着他给的大小做。

  店主笑着收下钱,调笑道,“看来郎君的未来娘子身形很高?”,看见鹿邀红了的耳朵,她轻笑一声,道,“我全都记下了,不必担心,三日后来取便好”。

  鹿邀这才松了口气,他看眼天色,思量着时间尚早,便在街上转了转,采购了些需要的物件回去。

  等到了家时,远远就看见却烛殷站在门口,他无奈笑笑,加快脚步,刚到,手上的东西就被人接过去。

  “等你许久了”,却烛殷语气不满,看见他冻得通红的鼻尖,皱眉走地快了些,“天气还冷着,进去说”。

  屋内温暖如春,一件门,鹿邀就要去解开包裹,把买回来的东西归置一下,却烛殷却记挂着他冰凉的手,不要人做其他的事,按着他坐下来就着暖炉烤火,自己则把那些东西分类放好了。

  “还买了东西?”,却烛殷收拾好后想起今日鹿邀是和张成去见对方的心上人,他想了想,还是开口问了一句,“事情谈地如何?”。

  鹿邀朝他笑笑,“你怎么说的我们不像是去见他喜欢的姑娘,而是去谈判?”。

  把今早为了出门撒的谎重新从嘴里吐出一次,他觉得很是愧疚,在心底对一无所知的张成双手合十求了原谅。

  却烛殷坐在他身边来,坐了没有一会儿起来把凳子移开,走过去轻而易举把人抱起来,自己坐在椅子里后又将人放下,搂住腰舒舒服服地把下巴搭在鹿邀肩膀上,才闷声回他话,“那要我如何说?意思到了即可”。

  说的倒是也有道理。

  鹿邀点点头,可这到底是莫须有的事情,他只得略显敷衍地应他,“谈地很好”。

  说完,便侧过头去看却烛殷的脸,好在对方对这事似乎并不很在意,得了回答后就不再多问,半眯着眼贴在他肩膀上。

  看着很是舒服。

  鹿邀可不舒服。

  这椅子不小,但也算不上大,概括来说便是一个人做有余,两个人做坐便有些挤了,刚才却烛殷坐进来,眼下自己自然不是坐在椅子里,而是坐在对方腿上。

  鹿邀看却烛殷很惬意的模样,都有些不好意思提出来,可不好意思是一回事,他坐着觉得古怪就是另外一件事,因此怎能不说?

  那是必须要说出来的!

  他伸手托着却烛殷的下巴把对方脑袋托起来,无奈道,“我再去拿个凳子来”。

  说着就要起身,却烛殷下巴在他手掌心蹭蹭,很听话的样子,搂在腰上的手却加紧力道,勒住不叫他挣脱。

  “……”,看这架势,鹿邀知道是没有商量的余地,只得无奈坐下。

  坐了一会儿后突然想起来,成亲是两个人的事情,婚服自然也要两个人决定,他只照着自己想法做了图,到时做出来要是却烛殷不喜欢怎么办?

  鹿邀叹口气,心道自己这次实在太过莽撞,竟然连这事都是现在才想起来。

  不过他今日才去的县里,说是三日后去取衣裳,那么在这个阶段还是能改动的。

  思及此,鹿邀抓了抓扣在自己腰间的手,开口问道,“小黑,你喜欢什么样的衣裳款式?”。

  说完他就觉得不好,问地是不是太过明显了?

  却烛殷却没有多余的疑问,乖乖地回他的问题,闭着眼,一副要睡着的样子,“喜欢的不多,外面卖的一概不喜”。

  鹿邀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儿,却听得这人停顿几秒再次开口,“但若是你做的,我都喜欢”。

  心脏又坠落回去,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鹿邀嗯了一声,思索了一会儿,想那衣裳虽不是自己亲手做,但图是他画的,也可以说是他做的吧?

  思及此,他心上焦躁便散去了,笑了笑,轻声道,“那就好”。

  暖炉火烧的旺,里头星火点点,偶尔能从上头窥见其中火光,整个屋里暖融融一片。

  三日后,鹿邀去县里取了衣裳回来,先寻了个地方偷偷看了眼,感叹那姑娘果然手艺超群,看过后他把两套大红的衣裳包地严严实实才回了家。

  婚服是带回来了,他做的东西也已完成,剩下地便是如何同却烛殷说起了。

  鹿邀有自己的一套浪漫,待到把婚服放好了,当晚就喝了一大口酒壮胆,坐在房里等着却烛殷进来找他。

  暖炉里火星四跳的声响隐隐约约响起,鹿邀低下头,双手扣着床边,酒后身体内的热意渐渐上涌,心跳也扑通扑通,一下下跳地越来越快。

  等会儿该怎么和他说呢——他摸摸发烫的脸,觉得这酒有点太厉害,这么一会儿功夫就有点儿头晕。

  是不是该含蓄一些?可若是太含蓄说不明白怎么办?

  鹿邀垂着眼睫,弯着腰看他手里那枚打磨光滑的玉环,手指摩挲着玉环表面,眉头都皱起来了。

  卧房的门咔哒一声打开了。

  一时间脑中各种思绪都暂时停下来,鹿邀下意识循着声音抬头去看,看见带着一身雾蒙蒙水汽的却烛殷站在门边,长发垂在脑后,当是刚沐浴过,身上只着一件单薄白色里衣,眉目叫水汽氤氲地如水墨画一般。

  却烛殷反手关了门,转身朝他过来,到了床边,动了动鼻子,眉头轻皱起,“你喝酒了?”。

  话音刚落,鹿邀就猛地站起身来,抓住他的手,拿着小玉环的手有些微微颤抖,他舔舔唇,大声道,“我要娶你!”。

  “……”。

  却烛殷吓了一跳。

  他低头看了一眼,发觉鹿邀手上捏着个漂亮的小玉环,尺寸和他无名指一样。

  鹿邀涨红了脸,见他不说话,咬牙再说了一遍,“我要娶你”,这次声音却小了很多,他低下头,几乎是在低声嘟哝,“你愿不愿意?”。

  却烛殷目光移到他颤动的睫毛上,心尖被长长的睫毛挠地痒,心跳声声声入耳。

  他低下头,贴着鹿邀的鼻尖,四目相对,琥珀色的眼温柔地要化出水来,他浅浅地、轻轻地在鹿邀的唇上啜了一下,“怎会不愿?”。

  鹿邀心跳地很快,闻言仰头看着他,收紧手心,才发觉竟然出了汗,他捏着玉环,问道,“那我可以帮你戴上吗?”。

  见却烛殷好奇地看着玉环,他解释道,“这是我家乡的习俗,这个相当于信物的”。

  “信物?”,却烛殷轻声重复一遍,朝鹿邀伸出手,修长手指毫不保留地呈现在鹿邀面前。

  鹿邀咽咽口水,紧张地很,他呼出一口气,把玉环小心地套入却烛殷的无名指,看到翡翠绿的玉环牢牢套入对反手指,心里一下便觉得安稳下来。

  这玉环不是用什么特殊的玉石做的,普普通通的玉,色泽却很漂亮,在光下便愈发显得莹润。

  却烛殷未曾佩戴过首饰一类,今日是头一回。

  他伸开手掌,目光一直牢牢锁在手指上的玉环上,长睫垂落,在眼下打下小片阴影。

  鹿邀心跳地很快,看他这般专注的模样,后知后觉才觉起刚才自己是多鲁莽,一着急竟是直接就说了出来。

  一直看着那玉环许久,却烛殷抬起眼看他,戴着玉环的那只手向前一伸,搂了鹿邀的腰把人往前一带,低声道,“被你抢先了”。

  鹿邀由着他搂着要,无所适从的双手在半空中放置一会儿,终是落在却烛殷的腰上,轻轻环着,闻言眨了眨眼,笑道,“这种事情不分先后的”。

  “是”,却烛殷低头,鼻尖抵着鹿邀的,轻轻蹭了蹭,眉眼弯弯,“那现在,你便是我夫君了?”。

  鹿邀一愣,随即摇头,“还没有成亲,夫妻关系还不成立的”。

  “不行”,却烛殷手上力道加重些,搂地更紧了,两人间的缝隙被缩至最小,他空出一只手来,在鹿邀的唇上浅浅摩挲几下,自顾自说道,“既然我叫你夫君,那是不是我要什么你都给我?”。

  见他执意要叫,一副完全听不进去自己话的模样,鹿邀无奈点头,道,“什么都给你”,说完语气稍顿,补充道,“我还是觉得成亲之前不能这样叫——哎,你干嘛!”。

  话未说完,他便被却烛殷拦腰抱了起来,尾音随着这一下动作猛地飞起,音量提高了不少,鹿邀忙双手紧紧抓着却烛殷的肩膀,谨防自己不小心滑下来。

  其实却烛殷抱他抱地很稳,安全地很,绝不会有摔下来的风险。

  抱着人的某人装着没听见的模样,对鹿邀叫他把自己放下来的话置若罔闻,两三步到了床边,捞着人的双手一松,怀里的人就落在床榻上。

  鹿邀松口气,摸摸胸口,想从床上爬起来,刚直起一半身体,就见站在床边的却烛殷欺身而下,按住他双手。

  披散的长发几缕顺着肩膀滑落下来,掉落在他脸颊旁,能嗅到经水雾氤氲过的淡香。

  鹿邀扭动下手腕,想要爬起来,抬头与却烛殷的眼睛对上时却一时忘了动作,半晌,没出息地移开视线,侧着脸不去看他。

  “你这是做什么?”,他舔舔唇,手下是柔软的被子,身体底下就是床铺,说话时声音却没什么底气。

  “自然是和你要我想要的呀”,却烛殷笑眯眯地看着他,手指说着就放在他的腰带上,两三下便灵活地把腰带给挑开,故意似的用戴了玉环的那根手指隔着薄薄的衣裳抵着鹿邀的皮肤,冰凉的玉环贴上皮肤的一瞬间,激起阵阵冷战。

  暗示意味明显。

  鹿邀不自在地动动身体,撇撇嘴,想当做听不懂的模样,顾左右而言他,“今日似乎还没有喂鸡,我得去喂喂”。

  却烛殷垂下眼,一副委屈模样,“鸡比我重要?”。

  “……”,鹿邀没忍住,回过头看他,一对上视线,就缴械投降,咬咬牙,道,“你重要”。

  却烛殷霎时眉开眼笑,放在衣服下摆的手得寸进尺地伸入更深的地方,惹来鹿邀一声闷哼,他叫这一声给引地更兴奋,故意垂下眼,可怜兮兮地求他,“那就给我吧,好不好?”。

  “……”。

  这叫他怎么说?鹿邀脸涨得通红,看了他好一会儿,被扣着的手动了动。

  手指在却烛殷的掌心挠挠。

  是同意的意思。

  却烛殷霎时就高兴了,松开手,冰凉的手指按在他眼尾,弯着一双蕴满爱意的眼,在他唇间轻点一下。

  一夜无梦。

  第二日鹿邀为了准备事宜,专门起得很早,带着酸痛的腰出了门。

  既是要成亲,便要准备宴席,得邀请村里人来做见证。

  可问题就在于,哪怕村里人也许都知晓了,他还是担心大家会不愿意来

  说来奇怪,今日却烛殷对他外出并未多问,叮嘱叫他小心些注意身体便说自己也要出去一趟。

  鹿邀摇摇头,他以往每次出门都得被对方刨根问底地问清楚,这次没问,倒是觉得奇怪。

  他加快脚步,很快就到了张成家里。

  王耕那边儿鹿邀已经提前说过,对方虽然还是对两个男人在一起觉得有些不太理解,但还是表示理解,还说要准备贺礼。

  早上更冷一些,他走到张家门口,却见张成在门口光着膀子擦门窗,一时惊讶,步子都走地快了些。

  “天气这么冷,你怎么光着膀子?”,鹿邀皱着眉看张成光裸的后背,说话时白雾散开。

  张成收回手,把毛巾扔进地上的脸盆里,搓搓手掌,毫不在意地样子,笑呵呵道,“很快就擦完了,我怕弄脏衣裳”,他弯腰把盆子端起来,推开门,招呼他进来,“咋这么早来?有啥急事儿?”。

  鹿邀跨过门槛,跟着他进去,身上寒气霎时就被屋内的温暖给驱散,他点点头,道,“我来找你商量一件事”。

  张成把水盆给放下,毛巾拧干拿出来折好,去厨房揭开笼屉,夹出几个小包子,端出来放在桌上。

  “一起吃点儿”,他冲鹿邀嘿嘿一笑,道,“早上还没吃,趁着热包子的时间擦了会儿门框”。

  包子小巧可爱,白嫩嫩的,鹿邀看了一眼,笑着拒绝,“来时吃过了,你吃你的,不必管我”。

  张成便给他倒了杯水,夹起一个包子塞进嘴里,两三下吃完,问他,“你要说啥事儿?”。

  鹿邀有点犹豫,看他许久,支支吾吾。

  “…不是”,张成喝一口水,擦擦崔,看他一脸犹豫的样子,笑道,“什么事能让你露出这个表情?”。

  看鹿邀叹了口气,他笑呵呵道,“没事,尽管说就是,在我这儿还担心什么”。

  “……”,鹿邀抿抿唇,犹豫半晌,握住张成的手,严肃道,“那我就说了!”。

  从张成家出来后,鹿邀径直回了家。

  村里人虽然是默认了他和却烛殷的关系,但再怎么说,这个时代和鹿邀的时代相差太远,哪怕是现代,两个男人在一起都还是会引来异样模样,更别说是在这里。

  张成算是最早知道的人,因而他才想来和张成谈一谈,这样敞开了说清楚,心里便舒服多了。至于村里人那边,鹿邀打算改日亲自去送请柬。

  离定好的日子还有两日,越近,他心里就越着急,该做的准备都做好了,可到底是是人生大事,无论做再充分的准备,都会觉得紧张。

  不过这几日却烛殷似乎比他还要焦躁,每日都说要出门不说,出门的时间还一日比一日长,每次回来时神色慌张。

  这一日鹿邀在家想着该如何和却烛殷说婚服的事情,婚期将近——虽说目前是他一个人定的,却见却烛殷风尘仆仆推门而入,脸上带着疲态。

  “这是做什么去了?”,鹿邀看他一脸疲累的模样,忙上前问他。

  却烛殷冲他笑笑,坐下来倒了杯水,一只手牢牢牵住他的,喝口水后神情严肃地看着他,“我有事要与你说”。

  不待鹿邀反应,他便拉着人坐下,认真道,“片刻后红鸦会带来件衣裳,你试试”。

  鹿邀莫名心头一紧,下意识问他,“什么衣裳?”。

  却烛殷眨眨眼,看起来心情很好,捏了下他的脸,笑着开口,

  “婚服啊”。

  鹿邀愣在原地。

  他看着满目春风的却烛殷,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却烛殷注意到他表情凝固,抬手在他脸上轻轻一碰,疑惑道,“这是什么表情?”

  “不是——”,鹿邀抓住他的手,拉下来握在手里,犹疑一会儿,问他,“你刚才说是什么衣裳?”。

  却烛殷低头看一眼二人交握的手,笑了笑,耐心回他,“是婚服”,他屈起手指在他掌心挠挠,“这是怎么了?我方才说的不够清楚?”。

  鹿邀在心底叹口气,心道就是因为太清楚了,才会再问你一遍。

  ——且慢,既然是这样,那这几日却烛殷早出晚归莫不是为的就是成亲的事情?

  他瞳孔微缩,在没正式确定之前,试探性地问却烛殷,“你还准备了其他的吗?”。

  却烛殷一笑,很快回他,“目前只准备了婚服,其他的我会……”。

  话还没说完,鹿邀止住他话头,认真道,“剩下的不用准备了”。

  却烛殷一怔,皱眉道,“为何?”。

  他想要的仪式可不是两件婚服就能打发的,再说,这几日他日思夜想,都是在准备这事。

  ——方才对鹿邀说谎也是因为想保密,好有个惊喜。

  可是现在看来,这人怎么一副不太愿意的样子?

  鹿邀有点着急,看着却烛殷皱起的眉,就知道他现在心里一定是在想些有的没的,想要解释清楚,却又说不清楚。

  要是说了,那他瞒着这几日不就是白费功夫了,可要是不说……两个人都做准备,到时若是要成两次亲,那便不合体统了。

  思及此,鹿邀咬牙握紧他的手,打算和盘托出,“剩下的不用再准备了”,他犹豫着松开却烛殷的手,起身进了屋子,把被他藏起来的婚服给拿出来,双手托着,走到桌边给他看,脸色微红,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红色惹眼,却烛殷的目光顷刻间便被吸引去了,盯着这大红的衣裳看了许久,抬手摸上去,修长手指在顺滑的布料上细细抚摸,好一会儿,从他手里把婚服给拿起来,展开在眼前,眼里笑意几乎要满溢而出。

  “原是如此”,他弯着眼仔仔细细将婚服上下打量着,末了抬眼看着一言不发抿着唇的鹿邀,笑道,“你早就准备了?”。

  他不是个感官迟钝的人,鹿邀有事瞒着他,他不会不知道,只是那一日对方拿出玉环,直白地袒露胸怀,叫他以为这几日对方只是瞒着他做了这一件事,高兴之余未曾想不到其他地方去。

  今日一见这大红的婚服,才明白过来。

  那一日说是要去县里,以张成的事做托,想必就是为了这个。

  鹿邀点点头,有点失落地低头,视线落在却烛殷手中的婚服上,眼里映着喜庆的大红色,轻声道,“是”。

  回答之余,他多看了这婚服一眼,心道这样好看的婚服却烛殷穿着一定好看。

  却烛殷放下手来,衣裳便落在他膝上,他手中所拿刚好是新娘穿的,手抚上裙摆褶皱,两边袖子一时没有注意,垂落在地,鹿邀忙弯腰去捡起来,两只手抱着长袖,正要起来,却听得头顶上方一声疑惑的‘嗯?’。

  他动作一顿,以为是却烛殷发现这婚服有不合适的地方,仰头问他,“怎么了?是有什么地方不太好吗?”。

  一抬头正对上却烛殷玩味的视线,鹿邀下意识地起身,后退一步,觉得他这眼神不太对劲。

  却烛殷看他后退一步,轻笑一声,伸手将两只袖子从他手里接过来站起身,将婚服完全展开,在自己身上对着,挑眉道,“这是给我穿的?”。

  鹿邀点点头,“是你穿的”,说话间,他多看了几眼将婚服比在自己身上的却烛殷,眼睛亮了亮,“这样看着尺寸很合适,到时候你穿着一定很好看”。

  他夸赞地诚挚又认真,却烛殷险些都要忘记质问他——为何是他穿新娘的衣裳?

  他走近一步,笑道,“我明白了”,他收起婚服,一只手拿着,空出的一只手搂上鹿邀的腰,微低下头,双眼直直看着他,“是我做你的娘子?”。

  鹿邀被他这句话说的不好意思,脸上热意上涌,点了点头,声音低下来,“是呀”。

  “哦——”,却烛殷拖长语调,笑眯眯地凑过来,“可是我想你做娘子”。

  “那不行!”,鹿邀摆手,正色道,“我说过要娶你,怎么能反过来呢?”。

  却烛殷见他如此一本正经,轻笑出声,身体后撤一步,搂着腰的手松开来,“那可怎么办?”,他作出一很难办的神色,纠结万分的样子,“我也准备了,想看你穿”,语气稍顿,他耷拉下眼角,认真道,“你不愿意穿吗?”。

  往常这个时候,鹿邀已经妥协了,可今日不行。

  他也很想看却烛殷穿,所以才做了一男一女两个不同的样子,从开始画图时就一直在期待,这次不能再妥协了。

  因为这点期待,鹿邀勇气上头,严肃道,“我也想看你穿”,他补充道,“非常想”。

  说完盯着却烛殷看了许久,在他开口之前,学着这人之前的语气,又添了一句,“你不愿意给我看吗?”。

  却烛殷要说的话彻底说不出来了。

  “你学我说话倒是学得快”,他低头看一眼手中婚服,思虑良久,眉峰一挑,抬头看着一脸坚持的鹿邀,笑道,“既然这样,那我穿便是”。

  后面鹿邀便将自己做的准备都说给了却烛殷,没有半点儿保留,对方没有任何异议,之前说是愿意穿婚服,也不像是假的。

  鹿邀放下心来,做了几十分份额请柬,打算挨家挨户地去送。

  却烛殷不愿意看他跑这么多远路,随意捻了个小法术,请柬就飞出去了。

  鹿邀看地目瞪口呆,实在很担心自己好不容易做出来的请柬最后不知所踪,要追出去看时被却烛殷给拉住,语重心长地和他说了不会出现如他所想的这事,再三保证请柬绝对会安全地送到每个人家中,鹿邀这才放下心来。

  到了午时吃过饭,张成来了。

  他没进屋,在院子外头喊了鹿邀的名字,鹿邀急急忙忙出去,第一眼瞧见的是院子里的几个大箱子,落了锁,堆在院中十分显眼。

  鹿邀忙下了台阶走过去,吃惊道,“这些是什么?”。

  张成摆摆手,得意道,“我今日去了趟县里”,他侧身拍拍木箱,嘿嘿一笑,“你猜我遇见谁了?”。

  边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来,递给鹿邀,“看看这个”。

  鹿邀接过信,撕开火漆,小心地抽出里面对折的薄薄纸张来,低头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落款处写着:胡福临。

  “胡老板?”,他收了信封,抬头看着张成道,“这轿子是他的?”。

  张成嘿嘿一笑,拍拍轿子的车辕,发出清脆两声响,“我本也是打算去看看有什么好物件,给你当作贺礼,不曾想路上碰到了胡老头儿,他问我做什么去,我想着这是你的好事,便与他说了”。

  鹿邀点点头,感激地看了张成一眼,“多谢”。

  “谢我做什么呀”,张成摆摆手,笑眯眯道,“我还从胡老头儿那儿蹭了一顿饭呢,你要谢就谢胡老头”。

  “知道了”,鹿邀看一眼堆在一起的木箱,笑道,“我改日会去谢他”,顿了顿,他问张成,“他会来吗?”。

  张成脸上的表情变了变,没有回答,反倒是反问他,“你想他来?”。

  鹿邀一怔,“不能来无妨,能来则更好”。

  胡老板当初帮了他不少,来参与他的人生大事,自是欢迎。

  “……”,张成走过来,按住他肩膀,朝屋里看一眼,压低了声音,“不是,我只和他说你要成亲,没具体说要和你成亲的是谁”。

  他说的模糊,鹿邀却一下子就明白了。

  任何人听说要成亲的事情,想必想到的便是一男一女,胡老板定也是这样想的。

  张成的意思是他能接受,能理解祝福,胡老板可不一定。

  鹿邀犹疑几秒,问他,“胡老板时怎样说的?”。

  张成拍拍他肩膀,很是遗憾地笑了一下,“他那日刚好有事,忙得很,恐怕就是请了也不一定能来,叫我和你说一声”

  --------------------

  作者有话要说:

  是谁一个番外要分两次写完,是我……(点烟jpg.)。

  ——可恶,我上本好像就说过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