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杀伤力很大,说出的一瞬间,屋内几人,除去却烛殷,都讶异地看着他。

  鹿邀握了握拳,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就见原本站在自己前面的村长动起来,弯下腰来,似乎是在地上找着什么。

  刘自明没在意他爹的动作,说完这话就得意洋洋地看着鹿邀,叉着腰,“我说的没错吧?我早就发现了!”。

  看来当真是跟了他许久,鹿邀在心底叹口气,虽说对方说的是事实,可他现在暂时否认,要承认也不该在这个时候,由外人用揭露的口吻说出来,好像这件事是什么坏事似的。

  “小兔崽子!”,一言不发地村长再次直起腰来,手里提着个笤帚,倒着拿,走早刘自明跟前就要去抽他,“看我不收拾你!现在是什么胡话都敢说?我教你的都喂给狗了是不是!”。

  一边说着,他一边提着手里笤帚去抽刘自明的腿,看那架势是真的要揍人,刘自明忙蹦跳着躲开,边躲着边喊,“我说什么胡话?你不信自己去问问,看他怎么说!”。

  一笤帚抽到他腿上,他痛叫一声,从房间这头跑向那头,直冲着门边跑,村长不放过他,跟着一起跑,刘自明忙打开门,谁料和外头刚进来的人撞上,整个人往后退了好几步,正好撞在他爹的笤帚上,实打实地挨了几笤帚,他捂着屁股看门口,嚷嚷道,“谁走路不长眼啊!”。

  这时候不好插手,鹿邀寻不到机会劝说,只得拉着却烛殷的衣角,带着他站在一边,这时候也往门边看,抬眼时正对上一双和刘自明一模一样的眼睛,他心下猜测,这位便是刘自明的娘了。

  “这又是干啥呢?”,女子进门时在身上围裙上擦擦手,眉头紧皱着,“屋里还有客人,也不嫌害臊!”。她转头对着鹿邀歉意地笑笑,虽然长相与刘自明相像,可这脾气性格一看便知全然不同。

  鹿邀忙摆手,“不打紧,我和村长谈完了,打扰这么久,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先别走”,女子转头时敛去脸上笑意,皱眉瞪着刘自明,“这混小子一定是说了点儿啥吧,大嘴巴子!”,她撸起袖子来,“就该让你爹揍你!”。

  这样子,是刘自明的娘无疑了。

  鹿邀此刻有些后悔,他该和村长说好,在院子外头谈也要比在刘自明面前好多了,至少不会出现现在这局面。

  刘自明躲在墙角,不服气道,“娘,你也不问问我,我都被打了!”,他抽抽鼻子,眼见着他爹又要动手,忙往后缩,道,“都这么大人了你还打我!”。

  他娘两三步走过去,和村长低声问了几句,村长脸色变了变,朝鹿邀投过来一眼,小声地说了几句。

  两口子一说完,刘自明的娘霎时就变了脸色,一双眼眯起来,气势汹汹地把笤帚从村长手里夺过来,作势就要往刘自明身上招呼,“说胡话是吧?让你说!我让你说!”,笤帚在刘自明身上毫不留情地招呼几下,还没有要停的意思,“你快点,给人家小鹿道歉!”。

  刘自明被逼的上了床,揉着被打的地方委屈地皱眉,“都说了是真的,你咋不信我!”

  “我信你个鬼”,他娘抄起手里的笤帚还要再动手,被村长拦下来,他叹口气,“行了,小鹿还在家呢,让人家看了笑话”,他瞪着刘自明,“你也真是!什么话都能说!”。

  边说着,村长往鹿邀这边投来视线,歉意道,“混小子说胡话,小鹿你别介意啊”。

  鹿邀安慰地冲他笑笑,“不碍事的村长,事情都说完了,那我们就先回去了?”,他看一眼刘自明,眉头皱起一瞬,很快放下来,目光转向村长身上,“天不早了,你们早点休息”。

  说完,微一点头,他便带着却烛殷出了门。

  门内这会儿子安静下来,村长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刘自明,咬牙道,“得亏人小鹿人好,不然我打死你!”。

  刘自明缩缩肩膀,看着关上的门,皱着眉嘟哝,“……我说的又不是假话”。

  “嘿你小子!”,村长听他还说这话,抬手就要打下去,被他娘拦住,他深深叹口气,甩开手坐下喝茶降火去了。

  刘自明的娘看了眼瑟缩着肩膀的刘自明,沉默一会儿,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又咋啦?人还不能有个自己喜欢的?”。

  她一丢笤帚,甩甩手,丢下一句,“你以后呀,少再去找小鹿麻烦”。

  刘自明蹲在墙角,好半天不说话,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若有所思。

  走出村长家好远,鹿邀才松了口气。

  刘自明既然知道他和却烛殷的关心,一定是没少跟着他,去哪里都被人跟着的感觉并不好,光是这样一想,他都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刚才刘自明当着村长的面那样说,可是吓了他一跳,不知道过了今天,这人还会不会再乱说什么。

  他低头走路,手指被人轻轻勾了勾,视线移过去,看见却烛殷的小指勾着自己的,两个人手贴着手,亲密无间的模样,心情莫名好转了些。

  “要不要我收拾他?”,却烛殷开口时虽是笑着的,可这笑不达眼底,这话里带着些玩笑意味,鹿邀却觉得这不太像是玩笑。

  他直觉,却烛殷也生气了。

  他动动手指,干脆牵上对方的手,道,“没必要”。

  他也不是圣人,刘自明一而再再而三地找他的麻烦,虽然多是些小事儿,可也正是因为小事,才会叫人觉得烦,就像现在,连私生活也要被这人逮着说,他心里一点也舒服不了,刚才险些就要同意了却烛殷的提议。

  若是没了这个人,那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可问题是,对方也只不过是个人而已,人有七情六欲,想的多,贪的也多,他和刘自明鲜少有过的两次谈话,其实都能看出来他本性不坏,只不过到底是坏的情绪暂时占据上风,因而什么事都要和他作对。

  说起来,也就是还没想通罢了。

  却烛殷手被捂地温暖,心情可是一点儿没好,对刘自明的厌恶上了一层。

  之前来家中找事的是他,现在去他家,找事的也是他。

  “那就任由他这样欺负你?”,沉默了好一会儿,却烛殷侧目看了鹿邀一眼,轻声开口。

  鹿邀摇摇头,“他欺负不了我,这样只是他自己难受而已”,他晃晃二人牵着的手,勾唇笑了笑,“而且,我喜欢谁,和谁在一起,不是什么见不得人事”。

  却烛殷手上力道大了些,笑道,“我喜欢这句话”,话音刚落,他挑挑眉,接着道,“那刚才不如承认了,你说完我当场收拾他”。

  鹿邀听他话里都是一副咬牙切齿的语气,无奈一笑,“我不想在那种情况下说”,他握紧却烛殷的手,想了想,道,“那不是我自己的意愿,会让我觉得对不住你和我的关系”。

  “你不是说以后要嫁给我嘛”,他掐着手指头思考,认真道,“到时候我会告诉大家的”。

  却烛殷静静听着,脸上的笑都要掩不住了,“你要怎么告诉他们?”。

  不知不觉两个人走到了自家小院门前,鹿邀停下脚步,仰头认真地看他一会儿,道,“成亲了就不用说了,请他们来喝酒,他们就知道了”。

  他盯着却烛殷的眼睛,想到成亲的时候对方穿大红的嫁衣时的样子,脸倏地便热起来,他抿抿唇,赶紧移开视线,拉着人的手往里走,“快点回家了”。

  却烛殷笑着跟上,目光深深,全都落在他身上,“好”。

  彼时,上界,灵华大殿。

  大殿前聚集一堆神仙,大多神色凝重,卓然站在人堆里,眉心紧蹙,走过来走过去,一副急躁的模样。

  “我说卓然神君”,旁边的星君皱着两道长眉,看着卓然从刚才开始就没有闲下来过的脚步,无奈道,“你别再在我面前转来转去了!眼睛都要花了!”。

  卓然脚尖一顿,回转身来,对他道,“星君,这可是大事啊!”。

  星君摆摆手,按住他的肩膀拍了拍,“知道是大事”,他环顾一圈四周,道,“这不大家都来了吗?只是就算是大事,也不必要如此着急吧?你现在着急也是白费,还不如等陛下来再做定夺”。

  卓然知道他说的有理,可这叫他如何能不着急?先不说清瑶殿下回来又消失这事,光是碧瑶池藏着一位妖,就叫他心中激荡不平,一时间无法消化。

  况且那妖还逃跑了。

  这些日子,上界是越来越不太平了。

  他叹口气,皱起的眉始终没有舒展,过了一会儿,殿外一众神仙喧闹起来,他一抬头,瞧见灵华殿的大门打开了。

  大门缓缓打开,两扇门分靠在两旁,空出一条宽阔的大道,供人走入殿中。

  君承从门内出来,面色凝重,双手笼在宽大的白金色衣袖中,微微颔首道,“诸位神君仙官,请进”。

  卓然回了礼,在众人之前先一步踏入大殿中,走过君承身边时,余光悄悄看他一眼,眉心皱起,随即目不斜视地进入大殿,他身后,众神仙随后跟上。

  天帝稳坐在上方宝座之上,神情淡然,辨不出情绪,他目光深远的望着远处,等到殿内的众神仙归位,才开口,“关于碧瑶池的事情,想必诸位已经听说了”,他低眉朝君承投去一眼,对方忙抬脚上前来,躬了躬身,随即双手呈上一个一面镜子来。

  天帝微一点头,他便上前将手中的镜子呈上去,待天帝接过,毕恭毕敬地退下来,站回原位。

  卓然遥遥看着那面镜子,只能看见背后紫色的花藤,很是逼真,远远瞧着像是真的花藤。

  天帝一挥手,镜中便冒出些水雾来,雾气出来后即刻消散,他慢慢转过手来,把镜子的正面面朝着众人,那镜子朝着大殿上方投射出一片水幕来,水幕上模模糊糊,出现一副画面。

  那镜子卓然未曾见过,光是看着也没有什么奇特之处,却莫名叫他觉得有一份古怪。

  不消一会儿,水幕中模糊的倒影便清晰起来,一个女人的脸出现在其上,众人霎时大惊失色,方才还在外头劝说卓然要冷静的那位星君此刻像是变了个人,脸色大变,“陛下,这女子可是那逃走的妖女?”。

  一个妖从仙境逃出去,自然不会没有人发现,当时便派人去追捕,可那女子一出了瑶池便销声匿迹,根本寻不到踪迹,只留下这一面古怪的镜子。

  卓然一怔,也顾不上这场合,张口便道,“你见过那妖女?”。

  星君看他一眼,急道,“说来惭愧,彼时我刚好路过瑶池,看到过一个紫衣女子飘然而去,我与她匆匆打了个照面,那是张看了便不容易忘记的脸,我一看这就是她啊”。

  碧瑶池中住着一个妖女的事情本是上界无人知晓的,此次被她侥幸逃,天帝给出的解释是,那妖女曾为救他受伤,纵使对方是妖,但救命之恩不得不报,因而放在碧瑶池养伤。

  “星君既然碰到了,为何不追上去?”,君承突然出声,他沉着一张脸,那张阴柔的脸有几分恼怒。

  星君擦擦汗,自责道,“那妖女速度极快,我未能追上”。

  “罢了”,天帝摆摆手,目光落在悬在上方的水幕上,视线牢牢锁在那张脸上,“她不是罪人,无需去追”。

  君承脸色变了变,急道,“可是父君,她毕竟是妖!”。

  天帝朝他投来轻轻一瞥,眼神深且沉,摸不清在想什么,“你认为,天地间的生灵有何区别?”。

  君承闻言,没再多言,重又退下了。

  卓然远远望着君承的侧脸,再一看水幕上女子的脸,眉头皱起,觉出一丝奇怪来。

  为何君承殿下和这女子生的相像?

  不待他多想,身旁有人喊了声,“快看!”。

  他下意识抬头去看水幕,这一抬眼,便看见水幕上女子的脸消失不见,水雾波动间,显现出另一个人的相貌来。

  正是今夜消失在寝殿的清瑶。

  清瑶抬眸向上看,正好与天帝的眼睛对上,明明只是个水中影,此时此刻却仿佛是清瑶本人

  不多时,镜中人影散去,水幕炸开,雨水一般落在,众神小心地回避,却听得‘啪的’一声,天帝手中的紫花藤镜碎裂开来,碎片有意识般,尽数朝着天帝面门而去。

  卓然心头一紧,“陛下!”。

  镜子在天帝手中,哪怕是他反应极快,碎片也在他侧脸滑过,留下一小道红色划痕,红色的血液渗透而出,天帝却像是没感受到一样,拿出帕子来擦干净沾上碎片的手,低眉看着地面上的碎片,沉声道,“无碍”。

  这镜子为何会爆开的这般巧合,明显是朝着天帝而去!

  卓然一颗心悬起来,纵使现在天帝安然无恙,也还是没能恢复到原来位置,他皱着眉道,“陛下,那妖女和清瑶殿下出现在一处,说不定就是妖女劫走了清瑶殿下!”。

  天帝神色淡淡,将用过的帕子小心折叠起来,握在手心,宝座的扶手之上沾了一片碎片,他用空出来的手将那碎片捏下来,放在指尖看了一会儿,出声道,“她们不在一处”,他语气淡淡,却是极为自信的样子,“她和清瑶无冤无仇,不会劫走她的”。

  “可是陛下,现在清瑶殿下再次消失,为何如此巧合,那妖女也是今日出了碧瑶池的!”。

  “卓然”,天帝抬手示意他停下来,“你不信任本君?”。

  卓然登时噤了声,低下头来,拱手道,“…我并未这样想”。

  天帝收了手,抬起眼睫,“至于清瑶,本君亲自去寻”。

  君承神色一变,忙站出来道,“父君,由我去寻妹妹便可,不劳您动身!”。

  “不必”,天帝起了身,瞥他一眼,微微一顿,道,“你就待在这里”。

  卓然看着天帝离开的背影,皱起的眉一直未曾舒缓下来,垂眸思索半晌,他抬脚朝殿外走去。

  或许妖君会知道这事,他不得不再去一趟。

  小屋炊烟袅袅,却烛殷坐在院中喝茶,时不时将目光投向屋内,唇角勾着一抹温柔的笑。

  门口老树叶子落下来几片,飘飘然飘落在地,他敛去脸上笑意,将扣在桌面的茶杯拿起来摆在对面,提起茶壶来倒了一杯茶水,热气蒸腾间,他语气淡淡,道,“喝杯茶吧”。

  “……妖君果然厉害”,卓然现了身,犹豫几秒,还是走过来坐下,却是没碰那杯还冒着热气的茶,他看一眼却烛殷,见对方神色淡然,咬咬牙,直接道,“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此次来找妖君,是有事相问”。

  边说着,他抽出手来,合着的掌心展开,一片玻璃碎片赫然躺于其上,上面还沾着几滴水渍。

  却烛殷喝茶的手一顿,目光落在那碎片上一会儿,抬眸笑道,“没想到她如此沉不住气,竟是直接动手了?”。

  卓然神色一变,“你果然知道!”,他抿抿唇,,皱眉道,“那想必今日上界发生的事情我就不必再告知妖君你一遍了,此次我来是想问,这碎片——也就是那镜子,是逃出去的妖女之物?”。

  “为何不告知我?”,却烛殷轻笑着开口,“天帝的糗事我自是知道的越多越开心,不如神君你还是再讲一遍,让我高兴高兴?”。

  他语气轻佻,说的卓然一怔,表情都变了。

  却烛殷抬手给自己添茶,扶着茶壶的手修长有力,放下茶壶后,他道,“妖女?”,他轻轻将这词在口中念了念,摇着头笑了笑,“这称呼,一贯出于你们口中”。

  “若是妖君不喜欢,我便不这般叫了”,卓然被他说的脸热,反应过来也觉得自己先入为主便觉得那女子做了坏事,现在还用此等称呼称呼她,确实是不太对。

  却烛殷摇摇头,“你爱如何叫便如何叫,同我没有什么关系”,他抬眼看着卓然,眼中含着点浅淡笑意,“事情问完了,神君不走?”。

  “……”,卓然噎住了,好一会儿才道,“我还有事要问”。

  他说完便去看却烛殷的脸色,见对方脸上并没有不耐之色,松口气,等待着答复。

  “今日心情好,你问吧”,却烛殷微眯着眼,轻抿一口热茶,等着他开口。

  “这个问题可能有些许冒昧……”,卓然一顿,抬眼观察着却烛殷的表情,“那女子从碧瑶池逃出,妖君早就知道?”,或者说不只是知道,还插手了。

  他心中猜测连连,掌心冷汗津津,却烛殷却不以为意,轻轻点头,笑道,“我知道”。

  卓然一怔,将这回答消化了才继续问,“那妖君与那女子认识?”。

  却烛殷诚实道,“不认识”。

  卓然捏捏手指,没停下来,“清瑶殿下呢?她的行踪妖君可知晓?”。

  自从却烛殷和他说过些莫名的话,他心中对清瑶的信任便减少了许多,在大殿上他说清瑶可能是被逃出去的女子给劫走了,从大殿退下后这一路他想了许多,脑中便多了个想法。

  ——或许这次当真是清瑶殿下自己离开的。

  这次却烛殷却没有很快回答他,慢悠悠地喝着茶,视线一点儿没放在他脸上,一副不想说的样子。

  卓然自觉已经问了太多,他们之间没什么情分,光是回答前面的,就已经叫他觉得难以置信,这最后一个不回答也没什么问题。

  “之前我便提醒过你”。

  这边他脑中想法不断,却听得却烛殷突然开口,猛地抬头,“所以清瑶殿下当真……”。

  “哎”,却烛殷抬手制止他,“我说的清楚的哼,你可莫要再重复,听着烦”。

  卓然闭了嘴,看他一眼后起身,拱手行了个礼,“多谢妖君”。

  却烛殷挑眉,没说话,自顾自做自己的事。

  卓然知道自己叨扰已久,想要知道的事情此刻也大致明了,断没有再待在这里的缘由,转身离开。

  “卓然?”,一道声音自身后传来,卓然脚步一顿,下意识转过身,看见鹿邀站在屋前的石阶上朝他望过来。

  险些忘了,这小院儿,是鹿邀的住所。

  二人虽说交情尚浅,但到底是互通姓名,怎么说也是认识的人,卓然正了正身体,朝他回之一笑,正欲开口时,却见却烛殷站起身来,脸色不太好的样子,挡在二人面前,脸朝着他,皮笑肉不笑,“卓然神君不是说公务繁忙要早些赶回去吗?”。

  ……他是要回去没错,可哪里曾提过什么公务。

  卓然心上好奇,不由地多看了这二人几眼,想了想,笑着道,“看来你还记得我,妖君说的没错,今日着实有事,下次我来找您如何?”。

  鹿邀笑着点点头,“好,下次来一起吃饭”。

  却烛殷眉头皱的老高,冷冷看了卓然一眼,“神君还是快些回去吧,耽误了要事可不好”。

  看来这二人的关系当真是很好啊。

  卓然了然地看看鹿邀,笑道,“这就走”,言毕便转身离开了。

  “他来是不是有一会儿了?”,鹿邀招呼却烛殷过来,一边拽着他往屋里走一边问。

  却烛殷不情愿地点点头,嘴上却道,“倒也不算很久”。

  鹿邀笑笑,带他到桌前坐下,递给他筷子,“等着,我去盛饭”。

  “我来”,却烛殷起了身,抢先一步进了厨房,端着两碗米饭出来,放在桌上,叫鹿邀坐下,“今天好不容易只有我们两个人”。

  鹿邀从他手里接过米饭,无奈道,“人多热闹,我们两个多冷清呀”。

  “和你一起就不冷清”,却烛殷笑眯眯道。

  “……你这都是和谁学的”。

  鹿邀低下头吃菜,心道时间越久他就觉得却烛殷对着他说的话每一句都能变着法儿的来,都要说出花来了。

  却烛殷给他夹了块儿土豆,“不用学”,他收回筷子,弯着一双眼看着鹿邀,“想说便说了”。

  “……”,鹿邀说不过他,觉得再说下去他就又要脸红了,干脆专心吃饭,提醒他,“快吃吧”。

  收拾完碗筷,却烛殷自觉去洗碗了,这些日子他对这些活计是越来越上手,现在做起来都和鹿邀一样利索了。

  鹿邀坐在屋里头想后日要修补村里房子的事情,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将注意的点标了序号记下来,以防明日忘掉,写着写着太过投入,未曾发现却烛殷收拾好了,在他身边轻声坐下来。

  后颈上搭上一只凉凉的手,他一激灵,手下毛笔一滑,险些把他写好的给画花了,抬头时皱了眉,“怎么走路没有声音?”。

  却烛殷捏捏他后颈,脸贴过去,“瞧你认真,怕吵着你”。

  声调懒洋洋的,像只嗜足的猫。

  纸上要记得东西刚好也记得差不多了,鹿邀把纸小心叠起来,连同笔放在床边的小木桌上,伸手把放在自己脖子上不松的手给拿下来,放在手心里,双手捂着,“你的手怎么一直这么凉?”。

  却烛殷不喜欢太热,但喜欢鹿邀的体温,此刻手被鹿邀温暖的双手给捂着,心也跟着热乎乎的,“我们小鹿知天晓地,难道忘了我原身是什么了?”。

  这些日子,却烛殷几乎没有再在他面前化形过,久而久之地,鹿邀当真忘记了,这人原身是条黑蛇。

  蛇是冷血动物,皮肤哪里会是热的。

  “差点忘了,不过夏天还好”,鹿邀搓搓手心的手,忍不住捏捏他指尖,笑了,“夏天我最喜欢贴着你”,他一点点捏着却烛殷的指尖,抬头看他一眼,“冬天太凉了”。

  “冬天就不贴着我了?”,却烛殷任由他把玩自己的手,眼角眉梢都挂着笑,“你若是想要,冬日里我便把自己变热一些,到时候让你抱着取暖”。

  “还能变热啊?”,鹿邀惊奇地手底下动作都给忘了,睁着眼看他。

  却烛殷嗯了一声,反过来去捏他的手指,“你若是喜欢,我什么都能变”。

  鹿邀被这句话给打动了,思索一会儿,犹豫道,“能变成猫或者狗吗?”。

  “……”,却烛殷手上动作一顿,抬头时眉头皱着,“你喜欢猫狗?”,他提高了声线,“不该是最喜欢蛇吗?”。

  鹿邀缩了缩脖子,低下继续看他的手,说话时有些心虚,“都喜欢”。

  他是喜欢动物不错,但真的要说起来,还是更偏向于毛绒绒,看着多可爱。

  这样想着,他又抬头看了却烛殷一眼,“算了”,他伸手捏了捏却烛殷的耳朵,食指按着上面那颗小小的痣,笑道,“还是最喜欢你”。

  却烛殷的气焰还没来得及上涨就给这句话浇灭了,登时不皱眉了,把人搂在怀里蹭,二人脸贴着脸的时候,他看着眉眼带笑的鹿邀,沉默一会儿,突然道,“从明日开始,我要离家一趟”,他补充道,“很久”。

  红鸦和栾青已经被他提早派去,想必现在一切都已经部署好,就等他前去。

  鹿邀一怔,往后靠了靠,“是妖界的事吗?”,他想到今日来的卓然,接着道,“你之前说的上界,是不是也要参与?”。

  却烛殷冷笑道,“他们参与什么,无非是被牵着绳子强行扯进来”,他想到天帝那张脸,眉头紧紧皱起来,“这样的烂摊子,上界的人一向躲得远”。

  “会有危险的吧”,鹿邀轻声道,“叫九阴的那个人,看着很聪明”,一定会设下陷阱。

  却烛殷下巴搁在他发顶,沉声道,“他没有这个命”。

  他搂着鹿邀的腰,语气认真起来,“我离开后会让栾青回来”。

  鹿邀扭头看他,“为什么?”,沉吟片刻,他道,“他要帮你,回来和我待着做什么?”。

  “自然是保护你啊”。

  “……”,鹿邀想也没想就拒绝了,“这里很安全,不需要”,他看着却烛殷,见对方还要说什么,站起身来,双手按着他肩膀,皱眉认真道,“要是想保护我,最好的办法是你快点回来”。

  却烛殷无奈地仰头看他,“罢了”,他抓住鹿邀的手,承诺道,“我会快点回来的”。

  卯时三刻,天色将明未明,妖界境内,也是一片暗沉。

  披着黑色斗篷的人身形一晃,径直往妖宫而去。

  虽是未至天明,妖宫内却灯火通明,门外守卫见来了人,警惕地上前询问,黑斗篷把帽子往后掀开些,露出一张清艳的脸来,守卫随即很快退去。

  她一路往里,径自去了最深处的沉水殿。

  与外头不同,沉水殿暗沉的很,没点烛火,幽幽暗暗,唯有水光隐隐约约倒映在石壁上。

  九阴站在那石台前,看见来人,抬手挥灭石台上的红光,目光沉沉,绕开石台迎上去,露出一个极浅的笑来,赤瞳红的吓人。

  “东西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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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又是努力的一只檐!(叉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