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扎姆打了个响指, 头顶的镭射灯迸发出五彩斑斓的灯光，并快速地旋转着，现场在阴暗的底色上强加了一层明亮的色彩, 显得不伦不类, 更加诡异。
音乐声响起，竟是悠扬缓慢的乐曲，纽扎姆微笑地看着下面的“观众”，随着乐曲声开始了他的表演。
左辰只觉得刺眼炫目的射灯和空灵的歌声简直像将现场、将他所处的世界割裂开来。
周围的信徒随着歌声不停摇摆，他眼前的人群如同黑夜中的海浪, 一层层涌向舞台的方向, 然后又退回来, 周而复始。
身穿白色礼服的纽扎姆站在发射塔的前面, 他是这迷幻诡秘世界的主宰，他的歌声仿佛能够控制一切。
在歌声和灯光的双重刺激下，那锅状设备上的黑蛇活了, 绕着大锅一圈, 然后爬上了发射塔。
左辰揉了揉眼睛, 才发现黑色根本没有动。
他心里一惊, 推了一把身边的凯格：“醒醒！别被影响了！”
凯格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舞台上的纽扎姆, 被他一推才惊醒过来。
纽扎姆的手下本来都冲过来要抓他们, 现在全部停在原地。
凯格抓着路马的肩膀使劲晃了晃，见他没反应, 二话没说直接往他肚子上来了一拳。
“嗷！！凯格王八蛋，我操丨你……！”他这一拳不轻，路马捂着肚子正要发飙, 就被左辰往手里塞了个抗干扰耳塞。
“戴上！”左辰急道，“我怀疑他是想往宇宙发送声波致丨幻剂！”
“！！”路马和凯格双双惊讶。
凯格：“声波致丨幻？假的吧？难道还真有吗？”
这项技术实现并不难, 难的是同时控制这么多人。
左辰指着舞台说：“如果他们的目标只是加斯科因信徒的话，大概率是有效的。凡是加入加斯科因教的都被他们预处理过，就像他们一样……”
果不其然，舞台上的发射塔底座发出白光，开始充能。
“他们要干什么？”路马问道，四处搜寻，“妮兰呢？”
左辰：“不知道，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纽扎姆盯着他们这边，目光中的崇敬喜爱被挑衅代替。
“不管是什么，必须阻止他！”左辰推开前面有节奏摇晃的信徒，说：“梅赫塔上还有被预处理过的人。”
“那个致丨幻剂方子！”凯格和路马被他一说，立刻想到了从医生那里问出来的方子，梅赫塔上有很多人喝过按那个方子自制的致丨幻剂。
左辰点点头。
“不过声波能影响得到那么远的距离吗？”路马抱着侥幸心理问道，跟着他推开人群往舞台方向走。
“转化成电磁波信号或激光都会有损耗。”左辰面具下眼神犀利眉头紧锁：“加斯科因在很多星球上都有信徒，派翠克星上的遗迹、大正星上的禁地，说不定在其他星球上还有类似的发射塔……”
他这么一说，路马马上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电磁波信号在宇宙中会有能量损耗，但是如果加斯科因预先铺设好了深空网络，那么这些中继站会持续不断地将信号发送到指定的位置。而事实证明，深空网络的存在大概率是真的。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左辰自言自语道。
“妮兰！！”路马突然喊道，神色焦急地用力推开面前的信徒，但是人群层层叠叠，推开一个前面还有几百个。
妮兰站在舞台边缘，她愤怒地走向弟弟，但是被纽扎姆的手下抓住了手臂。
她声嘶力竭地喊叫着，或许是发泄怒火，或许是质问，一出口就淹没在了乐声中。
她看到了舞台下往这边挤过来的三人，愤怒的表情立刻变成了害怕和无助，哭着摇着头。
“妮兰！”路马心急如焚，他见不得女孩子的泪水，不顾一切地推开人群。
“路马！冷静点！”左辰见他推到了几个人，直接踩在他们身上想过去，急道，“你先冷静下来！”
他说完这句话，音乐慢慢进入尾声，纽扎姆在渐弱的伴奏中说：“鸫哥哥，我唱得好不好听？”
他没指望左辰回答，轻轻咳了一声，随后，现场所有的信徒都朝左辰三人转了过来。
上万人突然全部眼神空洞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场面十分惊悚。
“他们都觉得我唱得好听，他们都爱我！”纽扎姆笑着说。
“纽扎姆你醒醒吧！”妮兰被带到他的身边，看着弟弟扭曲的模样，又心痛又愤怒，还有懊恼，“我不该让你单独去见他……你被他洗脑了！”
左辰三人距离舞台只有三十多米的距离，但是被上万人围住，就算能打得过每一个人，但这些人全都冲上来，压也能把他们三个压死。
“姐姐，”纽扎姆手里拿着遥控指着发射塔说，“我见了他有什么不对？我应该感谢他，是他让我明白了宇宙的真理，死去的加斯科因想要统治宇宙，但他错了，他没有搞懂什么叫统治。只有让人类的灵魂归顺自己，才能实现真正的统治。而我要的不是统治，我要所有人都爱我。统治的事情就交给……”
他突然停了下来，没有说出那个名字。
凯格瞪着他，感觉自己的左眼隐隐作痛。
他没猜错，一开始知道纽扎姆是加斯科因的教主时，他就隐约猜到了，果然与那个人有关系。
致丨幻剂肯定是那个人指使的。
“鸫，”他往左辰那边侧了侧身，压低声音说，“还记得我跟你说的‘位高权重’的人吗？”
“我猜这件事与他有关。”他说道。
左辰神色一凛，如果是这样，那他们恐怕就不仅仅是被卷入了邪丨教仪式，而是被卷入了帝国贵族和皇室的斗争中。
他理解的宗教，梅林星也好，加斯科因也好，都是政治和欲望的产物。
梅林星是奥尼斯帝国的意识形态之一，是皇室巩固政权的手段；而加斯科因教则是成为了贵族的加斯科因为了篡位所建立的。
两者的存在归根结底都是为了权力。
纽扎姆说了“统治”一词，说明他也不过是个被洗脑的傀儡，而幕后的人，只是想借助他达成某种目的。
如果说“位高权重”的人才是幕后黑手，那么能够控制人的致丨幻剂和声波致丨幻就是为了……
左辰脑子里想了许多可能性，他开始担心凛冬，如果幕后黑手是为了对付坦托军团——从现在“玫瑰星云战役”的战况来看，这种可能性很大——那么和坦托军团在一起的凛冬可能就会有危险。
他心中着急，想要赶紧抽身联系丈夫。
“姐姐，”纽扎姆表演欲强烈，手指着头顶上空，钢铁架构外，是通透的大气层，星空仿佛近在眼前，“咱们加斯科因祭旗的仪式需要你，我亲爱的姐姐，这是你存在的使命，你应该为自己能为加斯科因的神圣目标献出生命而感到荣幸！”
现场万人因为他的话高声呼喊起来。
路马怒吼：“滚你娘的屁！！那是你亲姐姐！混蛋东西！放了她！！”
左辰与凯格对视一眼，他猜得没错。
“祭旗”。
加斯科因要向行刑者和坦托军团宣战了！而且是在坦托军团被“玫瑰星云战役”拖得疲惫不堪的现在。幕后黑手的意图昭然若揭。
路马推了一把挡在他面前的人，他力气大，加上愤怒，那人傻愣愣地被推得后退一大步，撞倒了后面的三个人，顿时倒了一大片。
纽扎姆看到了这边的情况，又被路马骂，举着遥控怒道：“我没杀你，是看在你们救了我的份上。梅赫塔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要被我所用！你们等着瞧吧，我第一个就要收拾掉银海梅赫塔。”他笑了起来，“鸫哥哥，没有了梅赫塔，你就不是什么大海盗了，还是乖乖地留在我身边吧！”
说着他按下了手中的遥控按钮，乐声响起，发射塔预热完成，电流从大锅内部流向发射塔，黑色的毒蛇身体变成银白色，早就录制好的空灵乐声和歌声经过调制转化为电流信号，直冲向天际。
左辰不知道这些信号会怎么影响到吸食过致丨幻剂的人，但他知道一点，如果自己不阻止纽扎姆，那么妮兰会死，梅赫塔会有危险，还有凛冬恐怕也会有危险……
三人费力地推开人墙，但推开，马上又有人填补上来，
纽扎姆手持一把刀，走到姐姐面前。
“让开！！让开！！”路马急得只想拿个火箭炮轰出一条路来。
妮兰目光中的恐惧一闪而过，剩下的只有怜悯和愧疚：“纽扎姆，你清醒一点，就算你杀了我，你也得不到所有人的爱，那些都是假的，真的爱不是这样强求来的。”她在乐声和电流声中轻轻说，“我爱你，纽扎姆，你是我的弟弟，我唯一的亲人，只有我对你的爱是真的！”
纽扎姆盯着她看了两秒，指着舞台下面说：“那真是太好了姐姐，这么说，路马死了你也不会心疼了？”他摸了摸姐姐表情惊恐的脸庞说，“我杀了他给你陪葬好吗？”
说完他拿着话筒厉声喝道：“给我杀了他们！”
顿时，台下行尸走肉般的信徒突然惊醒，在悠扬清新的乐声中张牙舞爪地朝三人攻了过来。
他们都是普通人，穿着长相都不尽相同，他们是奔着来看偶像的表演而来，没想到却成为了邪丨教仪式的牺牲品。
左辰抓着一个人的腰带，把他转了九十度扔出去，横着掼倒了一排，对队友喊道：“别被踩死了！”
凯格和路马站在一起，帮他解决掉了几个人，让出一条路来，路马顺利的得以向前跑，喊道：“谢了兄弟！”
普通人打不过他们，但是人实在太多了，全都没有自主意识，只知道服从命令，就是杀掉中间的三个人。
路马跑了几步又被挡住，发狠地勒住一个人的脖子，把他勒得面色发紫。
舞台距离他只有不到十米，纽扎姆的手下打偏了，一枪击中了被他勒住的那个人，那个倒霉蛋顿时不再挣扎。
枪声不断响起，路马举着尸体挡着子弹奋力向舞台靠近，突然一声尖叫，他眼睁睁地看着纽扎姆的尖刀刺向妮兰的胸口。
“妮兰！！”一道鲜红的血飞溅而出，妮兰安然无恙，一个人替她挡住了纽扎姆的刀。
“大小姐，快跑……”那是舞台上纽扎姆的手下。
为了能够更准确地执行纽扎姆的命令，这些手下都没有吸食致丨幻剂，保持着清醒，这人是妮兰的粉丝，千钧一发之际救了自己的偶像。
纽扎姆漂亮的脸蛋因为愤怒扭曲着：“你们怎么能破坏祭旗的仪式！太晦气了！”他再次对姐姐举起银质的尖刀，妮兰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了纽扎姆手下的钳制，来不及躲闪，空手抓住了尖刀。
棱状的刀子开了三个刃，每个刃都极其锋利且带着血槽。
鲜血从她掌心流出，顺着白嫩的胳膊流到手肘，然后滴滴答答地落在舞台上。
她痛得眯了眯眼睛，但是不敢松手，紧紧地握着刀刃：“纽扎姆，我们离开这里吧，你跟姐姐走，我们再也不跟那个人有来往，我们找个地方躲起来，他永远也找不到咱们的地方。”
纽扎姆：“躲什么？我马上就要站上宇宙的顶峰，为什么要躲，我要所有人都崇拜我爱我！”
妮兰：“是我的错，我应该保护好你的，爸爸妈妈没有抛弃咱们，他们是死了！”
纽扎姆歪着头，蓬松的卷发全散乱开来，眼睛里有执拗和痛苦：“他们死了，好，那养父母呢？他们为什么不爱我？”
妮兰脸色惨白，说道：“他们无关紧要，纽扎姆，你还有我啊，咱们还在一起……”
纽扎姆紧紧盯着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舞台下面的人僵尸一样一波一波冲向左辰和凯格，两人站在人堆起来的小山上，上来一个就放倒一个，不过人太多了，他们就算有通天的本领，也开始逐渐疲于应对。
路马冲到舞台下，尸体从他手中飞出去，砸飞了持枪的手下。他扒住舞台边缘跳了上来，砰一声枪响，右肩一痛，中弹了。
妮兰看到了这一幕，放开三棱丨刺跑向路马，挡在他身前。
“纽扎姆，你还当我是姐姐，就放了他们，我给你当祭品！”
路马：“妮兰，别跟他说那么多了，你从这儿跳下去，使劲跑，我队友会保护你的。”
妮兰苦笑，美丽清冷的脸上挂着泪珠：“我不能走，我也走不掉……谢谢你路马，我……还是第一次跟我说，我可以做我自己……”
“你侬我侬的够了吧！！”纽扎姆一把夺过手下的枪，二话不说便开枪射击。
“路马！”枪声响起，左辰踹开挡在他前面的人，远处的舞台上，嫩绿色长裙的女孩悄无声息地倒在路马怀中，胸前绽放出一朵血色的花。
姐姐死了。
纽扎姆喉咙滚动，快速地眨了眨眼睛，来缓解面部神经的抽搐，手中的枪脱手掉在地上。
乐声转化的电流信号还在呲啦呲啦射向高空。
他觉得胸口空了一块，这感觉太陌生了，他不懂。虽然他们出生时间只差了几分钟，但一直以来，姐姐就像个妈妈一样，把他保护得很好。
他第一次单独出门，姐姐犹豫了很久。
那人是个好人，面容俊美亲和，待人和善，笑起来一点也没有贵族的架子，而且是真心待他好。
姐姐才放心让他自己去，因为那人说会给他一个好的归宿。
最终，那人没有给他什么归宿，而是给了他一瓶闪着七彩流光的水，让他乖乖听话，乖乖听话的孩子，才让人喜欢。
他听话了，乖乖做他的偶像，乖乖利用巡演吸纳粉丝做信徒，乖乖引诱垂涎他美色的贵族，进入他精心织就的网中，乖乖布置这场演唱会仪式，连姐姐的死，也是他乖乖听话的下场。
我做得对，我很乖，所有人都该爱我。
他脑子里控制不住地这么想着，颅内的神经痛得几乎要撕裂他的灵魂，他颤抖着将手中的遥控器旋钮调至最大。
然后拿起话筒，用他美好清脆的嗓音歇斯底里地喊道：“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被洗脑的信徒们嚎叫着冲向左辰凯格。路马抹了把眼泪，小心翼翼地将刚刚喜欢上的姑娘放下，喉间发出怒吼：“你给我去死！！”
唱诵神圣爱情的古老乐曲声中，左辰凯格被癫狂的人潮淹没……
突然一颗炮弹在会场边缘炸开，随后是第二颗，炸碎了天幕框架上的发射塔，第三颗落在了舞台边上。
朝路马射击的手下被流弹击中，打偏了，子弹击中了发射塔。
左辰推开压在身上的尸体，抬头看去，夜幕中，一艘涂着玄鸟和金龙标识的战斗飞船从他们头顶飞掠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