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他双眼,里头渐渐浮起一层薄薄的水雾,我轻轻叹了口气,闭上眼:“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对不起。”他的语气一下子软了,紧紧搂着我,不停地向我道歉。

  我说:“没关系,我欠你的,你想要,今天就都拿走吧。”

  “对不起……” 身上的压力消失了,我睁开眼慢慢坐起身转头,陈唯璞躺在我边上,背对我蜷着身体,透过他孤独的背影我看到了他懊恼愧疚的表情。

  “你别自责,没关系……”我伸手揽过他的身子,将他抱在怀里,“真的没关系。”

  他闭上眼小声说:“智新,对不起……”

  我轻轻梳理着他有些散乱的刘海:“没关系,你想要,我什么时候都可以给你。”

  “你没欠我,我也不需要这种偿还的方式。”

  “好,不说了,你睡吧。”

  他点点头,渐渐平静了下来。这时不知道从哪儿传来了叮叮铛铛的声响,还越来越近,声音停在了床底下,那只名叫知心的太监猫突然跳上床把我吓了一跳,我诧异地瞪着他,它像没事猫一样径直爬到我腿上,毫不客气地趴下就睡……我无奈地摇摇头,物似主人型。现在好了,我右腿躺了一只猫,怀里抱着条巨型犬,动弹不得。

  “智新。”陈唯璞幽幽地唤了我一声。

  “怎么了?”

  “我现在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我心头一惊:“我,那个……”

  “你听我说……”

  “嗯,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听着。”

  “其实,我也是商业联姻的牺牲品,我的父母在结婚前只见过两次面,第一次是开记者招待会宣布订婚,第二次是订婚宴,第三次就去了民政局领结婚证,结婚当天我妈甚至还没搞清楚我爸到底叫陈书行还是陈书衍。婚后两人更是互不搭理各玩各的,那年爷爷打算重立遗嘱,按人头分股份,他俩一合计,直接去美国做了试管手术……”

  “……什么?”

  “难以置信吧?我是个试管婴儿,还是代孕的……”他的情绪越来越激动,痛苦地皱着眉,“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我究竟是哪个女人生出来的!”

  他这一声吼把猫吓坏了,知心一下子跳起来叮叮当当跑开了。

  “你冷静点。”我将陈唯璞抱得更紧了些,“冷静点……”

  “周智新,你能想象得到吗?我身上明明流着父母的血液,可他们看我的眼神就像个陌生人。我是奶奶和吉哥一手带大的,自我记事起,我妈从没拿正眼瞧过我,更别说关心我了。我爸?一年见不到他三回面,见了也只问我学习怎么样,好,没有奖励,不好就是一顿打。我从小衣食无忧接受最好的教育,却活得还不如路边一个穿得破破烂烂拖着鼻涕向父母撒娇要糖吃的小孩,我什么都有了,偏偏得不到一个孩子最想要的东西……我这么说,你一定觉得我很贪心吧?”

  我低声说:“怎么会呢……如果,让你和我交换,你愿意生长在一个平凡温馨的家庭吗?”

  “求之不得,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连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都无法实现?”

  “你没有错。”

  “那为什么我生来就要接受这种生不如死的惩罚?”

  我一时语塞。

  他接着说:“大概因为遗传,我才十五、六岁就已经冷漠自私到了令人不齿的地步,不过谁都不在意,我只要拿出让他们满意的成绩,没人在乎我的性格扭曲成了什么样。我越发憎恨父母,憎恨世界,憎恨所有人,当然也包括我自己。只身前往美国求学后我变本加厉地玩世不恭,像所有纨绔子弟一样,花天酒地纸醉金迷,我以为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一个并非由爱情产生的结晶,理所当然不被任何人爱,也不爱任何人……”

  我问:“后来呢?”

  “后来?直到17岁那年的暑假,我刚回国,陈唯瑄非要我陪他去L市的T山露营,我扭不过他,就去了。当晚不幸在山中迷了路又下起了暴雨,我和他误打误撞闯进了一家寺院,借宿了一晚。也许是缘分吧,我睡不着看了一夜的经书,第二天又听主持讲了一堂早课,我终于释然了……决定把过往全放下重新开始,这才有了现在的我……”

  虽然现在想这些不太合适,但是……妈的,你说话大喘气干嘛啊?吓老子一跳,我还以为你出家当和尚了。

  他说:“我学会了一句话,爱不重不生婆娑,念不一不见净土。”

  哎?这句话咋那么熟啊?我是不是在哪见过?我说:“我不太懂。”

  他问:“爱是什么?人活在这个世上又是为了什么?”

  我说:“活在这个世上,就是为了遇到那个教会你什么是爱的人啊。”

  他笑了笑:“你比我有慧根。”

  “我随口胡说的……”

  “智新……”他睁开眼,无神地看着我,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心口一抽一抽的隐隐作痛,我没回答,用手捂着他的双眼:“睡吧,你很累了。”

  他抓过我的手,贴在脸上,像个孩子般哀求道:“你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