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你为什么都不理我？”
来人是个男孩，名叫林羽，这是后来改的名，原本身份证上的名字有些土里土气，从不轻易示人，姜磊见过一次，连着证件照一起，笑了足足五分钟，男孩羞得连声骂他王八蛋。他身材修长，脸长得极俊秀，一点都不输给谈昊，十六岁的时候就被人包了，过早被男人开发，因此眉眼之间很有些媚气。林羽是个舞蹈学院的学生，他的老师声名赫赫，艺术才华惊人，但人品不佳，尤其在带学生方面有失厚道，总怕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姜磊第一次遇到林羽就是在他老师的舞蹈团某次演出后，林羽躲在厕所里哭，门没关好，姜磊一下子把门拉开，林羽惊恐万分，一张小脸梨花带雨，他的身上还贴着各种羽毛，一截细细的腰露在外面。
“没事吧？”姜磊尴尬地问。
“呜……”林羽就像今天一样扑到了姜磊身上嚎啕大哭。
过了几天姜磊又碰到林羽，这次他出镜的方式好了许多，变身为姜磊朋友正在追求的对象，从头到脚都替换成了名牌，整个人也趾高气昂起来，青春之余又不乏讨男人喜欢的浅薄，眼睛里同时闪动着天真与虚荣的光，最值得一提的还是他的身材，常年练舞，又天生是个小骚狐狸，走起路来屁股包在低腰牛仔裤里浑圆挺翘。朋友特别喜欢玩桌球，认识林羽之后也不再玩了，而是爱上了看林羽玩，林羽要是没打好朋友就走上前去拍他屁股一个巴掌。林羽总像个小兔子似的惊慌失措，脸粉红粉红，仿佛担心被其他人看出来他是个卖身的。姜磊沉默地注视着林羽卖乖讨宠，这种男孩女孩他见得太多，一句话总结，可怜可爱又可笑，姜磊没太把他放在心上。然而那次聚会结束后不晓得林羽怎么搞到姜磊的电话号码，三天两头便打电话给他，姜磊不耐烦和他多话，他就不知道从哪抄了各种各样的爱情诗句，连番轰炸姜磊的短信邮箱。姜磊一直不把林羽当回事，他不缺人上床，直到有一次喝醉了酒，林羽又发来一条短信，轰轰烈烈几百个字描写自己有多迷恋姜磊。这封短信可能是林羽自己的创作，各种错字加90后特有的表达，姜磊看得可乐，结果他前脚刚把短信删了，后脚走出酒店就看见林羽被一个中年男人搂在怀里打啵。林羽娇喘吁吁地抓着中年男人的肩膀，眼睛在看到姜磊时瞪得老大。
姜磊面无表情地和他们擦身而过。过没几天就接到朋友的电话让他去看看林羽。此时朋友已又有了新欢，林羽早成了过时的玩具，可这朋友是个情种，和人分了手后从来不肯完全断绝关系，情圣架势十足，林羽一个人在陌生的大城市无依无靠，有点什么三长两短了还总爱投靠旧金主，旧金主没空了，打电话给姜磊：“你去看看小羽啊！他生病发烧39°了！打电话给我，可能烧糊涂了，还口口声声叫你名字！你们俩什么时候搞一起去了？”朋友笑着，一点不在意，像是转让了过期货物：“你别看他平常这么骚，在床上一点都不带劲。哎，和个死鱼一样。”姜磊啪地挂了电话。林羽还住在学生寝室，躺在冰冰冷冷的床上，一见了姜磊，立刻哭成个泪人：“你别误会，我和那人没什么关系……”他哭哭啼啼的，滚烫的身子就往姜磊身上挨：“我只喜欢你啊，他们都是臭不要脸的，这么丑还想碰我，我都要恶心坏了，只能想着你的脸我才能好点……”艳红的嘴唇毫不避忌地亲吻姜磊的脖子，胸膛，肚脐，下体……姜磊任他亲着，心想这哪是死鱼，简直比泥鳅都滑。
“姜磊，你怎么都不理我啊？”
林羽看着姜磊无动于衷地走进浴室，“碰”的一声关上了门，他在外面拍着门。
姜磊在里面冲澡，他想起林羽一开始叫姜磊OPPA，后来喊他大叔，最后直呼其名“姜磊”，两人在一起大概三个月吧，其实也不算在一起，就是姜磊供应他吃喝玩乐。林羽是容易得意忘形的主，真觉得姜磊喜欢他了，开始各种作，买买买是日常必需的，他还开始向姜磊索要感情，姜磊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哪令他误会了，是否床上的一些话令他当了真，他开始躲着林羽，少见面，电话也不大接，林羽却不明白这是姜磊厌烦的节奏，一次姜磊和女性朋友一起吃饭，林羽横冲直撞上去，一杯酒就和演电视似的浇在那位女性朋友头上。随着女士的尖叫，姜磊和林羽之间也算是完了。过了一个礼拜清静日子后，林羽又轰轰烈烈地闹了一次，吞了安眠药，姜磊在半夜被电话吵醒，火大地跑到自家医院，林羽被送进去洗胃，姜磊在门口焦躁地走来走去，这人死也不要死在我的医院，这是姜磊最最最真实的想法。
林羽被救醒以后，姜磊听医生说这孩子吞药的方式挺特殊的，一口红酒一口安眠药，姜磊立刻想起林羽以前给他复述过他深情热爱的某篇小说，女主角失恋后就想着用酒送药。好浪漫啊，当时林羽这么感慨。于是他现在也真人浪漫了一回，差点没搭上小命。
“你被人甩了就要死？”姜磊冷冷地问他。
“谁说我要死啦？”林羽拒不承认：“我是想见你，你又不肯见我，我就只好用这种方式让你出现啦。”
姜磊：“你不是有老妈要你孝顺？你不是成天说要养你弟弟？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要供他出国留学？你不是很喜欢跳舞？你不是说你跳得比谁都好？我不见你你就要死？被一个男人甩了你的天就塌了是不是？他妈的。”姜磊骂着，林羽一声抽泣，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你别骂我了，求你姜磊，”林羽扯着姜磊的衣服，眼泪鼻涕一把糊在他身上：“我心里也够苦的，真的……”
姜磊毫无同情心，他说：“别再缠着我。病好了快滚。你这样的我不喜欢。”
林羽心碎地看着他：“我这样的是哪样？你瞧不起我是不是？你一直看不上我是不是？”
姜磊冷笑：“你死都不怕，还怕别人瞧不起吗？”
姜磊只看了林羽一次就不再管他，一般来说死过一次的人会比较怕死，林羽果然再也没干傻事，姜磊真把他晾在一边了他反而上进起来，继续去上课了，也开始在外面跑商演挣外快。姜磊不时又听说有哪个老板看上林羽了，但结局总是求而不得，一般来说，一个人卖了一次，他就成了明码标价的商品，这属性这辈子就跑不了，然而林羽竟然好像立了志要洗心革面，唯一没变的是对姜磊的短信轰炸，只是不聊爱情了，开始和姜磊说人生说理想，姜磊依旧对他不闻不问，就这么过了一阵子，林羽忽然和姜磊说，大叔，我找到真爱了，以后都不烦你了，撒哟娜拉。姜磊什么也没回，无视了。林羽消失了一个月，姜磊觉得耳根清静不少，可是没料到他又死性不改，卷土重来，说自己其实脑子里根本装不下别人，就是想看看姜磊会不会吃醋。姜磊心里大为光火，撂了一通狠话，林羽差点被他打击得发精神病，完后姜磊正好有事到香港出差，干脆在香港待了两个月，回来后就听说林羽已经又跟了新的老板，并且新老板对他百般呵护。姜磊和林羽又在饭局上碰到。林羽对他冷若冰霜，新跟的金主是个爱好文艺的，林羽开口闭口都是欧洲，还混上了某些矫情的小圈子，逼格和肉价一样升高。姜磊看着他高谈阔论，心想这世界谁也救不了谁，姜磊从没心情，也当不了别人的救世主。
本以为两人就这么完了，可有天林羽又被送进了医院，一身细皮嫩肉被虐打的体无完肤，连脸都肿了，姜磊第一次见他这么丑，倒显出几分他本质里的可怜与愚蠢，他让下属好好照顾他，林羽这次不再玩花样，直愣愣地在姜磊面前跪下哀求他保护他一段时间，别再让那老板再玩他了。姜磊看他穿着病号的衣服，趴在自己脚边，露出的脖子都被烟头烫坏了，他想起第一次见到林羽的样子，也是那么可怜，被人欺负得毫无还手之力，就像只小动物。姜磊不记得自己年少时是不是也曾渴望过有谁能替他挡一挡风雨。
这次风波以后，林羽有没有再重操旧业姜磊也不知道，只是林羽不再痴缠他了，好像真当他是个恩人，和他说话毕恭毕敬，和演戏似的。姜磊再没碰过他一根毛，林羽也总是期期艾艾不敢再献身，林羽毕业后到处找工作，他在学校名声太臭，老师又嫉妒他年轻花蝴蝶似的，处处给他设绊。林羽没开口求姜磊帮忙，他怕姜磊再觉得自己居心叵测，可本人又没多少文化，只好做些吃力不讨好的活，姜磊一次和他巧遇，正好是他最辛苦狼狈的时刻，姜磊问为什么不去北京试试，林羽万分痴情又千万分隐忍地说我不想离开你，又叫了声姜磊哥。姜磊说你不是叫我大叔吗？林羽脸一红。姜磊最怕他这样，避之不及，可已经晚了。他又故态复萌，不过从前的他是阴魂不散，现在则是时不时闹姜磊一下，像是要提醒姜磊他还在等他。
“姜磊！你出来！我们谈一下！”林羽说话有种二二的风格。
“啪！”姜磊忽地把门打开，高大的身躯罩着林羽，林羽像是给他吓了一跳，身子往后一躲，畏畏缩缩的小兔子姿态十分活灵活现。
“找我有事？”姜磊问，走回卧室披了件睡袍。
“姜磊……”林羽试探地问：“你是不是最近有喜欢的人了？”
喜欢的人，这纯洁的修辞真让姜磊鸡皮疙瘩起来了。
姜磊：“你是来说废话吗？”
姜磊靠在床上，随手翻着一本床头的书，脑子里却因为林羽的话想起谈昊来了。
第一次给谈昊打电话时，他竟然还问姜磊：“你哪位？”
姜磊想想，觉得谈昊真是该死的可爱啊。
林羽小心翼翼地坐到姜磊腿边，跟个小媳妇似的给他锤腿，姜磊挥开他：“是不是缺钱了？”
他问得很直接，之前有一次林羽就和他借过钱，林羽是某明星的超级粉丝，之前那位明星微博呼吁大家捐善款，捐最多的人能和她共进晚餐，林羽就曾经求姜磊慷慨解囊过，而那位明星还是个女人。
“你能不侮辱我吗？我知道这是你的爱好。”林羽做出一副想吐的表情：“说啊，大叔，你是不是有新欢了？”
姜磊放下书，没再搭理林羽，自顾自睡觉了。没过多久，林羽捶腿的手渐渐放慢下来，见姜磊似乎已睡着，他也钻上床，谁想姜磊顿时坐起来：“你睡吧。我出去。”
“你用得着这样躲我吗？”林羽欲哭无泪地说。
姜磊回过头：“你容易发神经。我不躲着你行吗？”
“我不是发神经，我是喜欢你，姜磊！”林羽冲上来从背后抱住他。
姜磊笑：“我早把你甩了，你还来投怀送抱，你这不是喜欢我，是犯贱。”
“你……”林羽早就习惯姜磊对他的冷淡了，但像今天这样火力全开向他开炮还是比较少有的。他直觉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不开心了？”
“没事。”姜磊否认。
“你走不走？你不走我出去。”姜磊换了外出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