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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生间,宋徊正在洗脸,洗面奶的泡泡使他低头闭眼睛,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外面那只胆大包天的小鬼。

  趴着睡了一整晚,脚部发麻,能起来才怪了。

  他把剃须刀上打好清洁泡沫,开始刮胡茬。

  突然,熟悉的味道飘进来,存在感极强,就连刮胡茬的清洁泡沫的香味都掩盖不掉,持续的往自己身边走。

  宋徊拿着刮胡刀的手顿了顿,下意识垂眸。

  秋禾一瘸一拐地进了卫生间,开心地仰头看着宋徊,语气是抑制不住地兴奋:“宋先生,昨天晚上那个坏蛋把我抓伤的手臂好啦,谢谢你。”

  宋徊手上一紧,刮胡刀在下颌留下一道不起眼的血痕,没出血。

  他又听见那小鬼说,“虽然没有完全好,但是说明我受的伤还是可以恢复的,以后再也不怕被别的鬼鬼的欺负了。”

  宋徊:……

  所以这小家伙是昨天晚上打架受伤了?但恢复伤势和他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儿,宋徊的眉眼微低,手上的动作都有些敷衍。

  昨天晚上小鬼一直在家里,他却说和别人打架受伤了。

  所以,他的家里还有其他鬼,之前他认为自己出现的幻听和幻觉都是家里看不见的鬼弄出来的,根本不是他的精神出问题了。

  可是,小鬼为什么要找他们打架?

  是因为打架了,所以昨天晚上他才没有听到那些怪异的声音吗?

  似乎从他被小鬼撞到,他的情况就相对要好些,虽然怪异的事情不减反曾,但却出奇的轻松。

  宋徊想着,不由自主地垂眸,想要在自己面前看出点什么。

  而秋禾和宋徊分享完这个好消息,表达了自己的谢意后,不可避免地在镜子里看见了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有些傻眼。

  他不是个鬼魂吗?为什么睡个觉发型还会乱呀!

  秋禾气鼓鼓地对着镜子,用手去压翘起来的头发,却没有办法把头发理顺。他越理越气愤,和自己的头发生起闷气来。

  “可恶,为什么头发理不顺了!”

  宋徊:哟,小脾气还不少。

  面前硕大的镜子里,少年正顽强地和自己头顶的呆毛做斗争,两根呆毛凌乱地在头顶翘起,他伸手按了下去,一抬手,呆毛又顽强地竖了起来。

  “怎么就放不下去呢?”

  秋禾看了一眼宋徊,小心地说:“宋先生,我可以用用你的发泥吗?”

  宋徊不为所动,放下刮胡刀接了捧水清洗脸上的泡泡,像是默认了。

  少年无声地眯眯眼,满足地伸出手:“谢谢宋先生,宋先生你真是个好人。”

  宋徊:……

  他还一点都不客气。

  秋禾满意地把呆毛捋顺了,又凑在镜子面前,为自己梳了个中分,露出光洁的额头,他满意地笑了,煞有介事地点头。

  他心里一高兴,身上的能量就有些不稳,加上昨天晚上宋徊身上的气息给他补回来一些,一来一回身形开始闪烁。

  然而对于这一切的变化秋禾并不知情,正一本正经地低头整理自己有些褶皱的衬衫。

  突然间,原本只有一个人的镜子里多出来另一道身影,宋徊瞳孔一缩,冷冷地盯着镜子里面自己身侧多出来的人影。

  那道影子只到自己胸口,站在他右手边正低着头整理自己的衣服,宋徊看不见他的脸,却知道那是一个少年。

  柔软的黑发被少年弄得服服帖帖,中分的发型看起来有些好笑,也不知道是什么审美。

  少年身上穿着白衬衣和浅灰色的休闲裤,再往下就看不见了。此刻,他头顶上的发旋正动来动去的。

  宋徊朝自己右手看看过去,那里什么都没有,还是卫生间正常的地板。

  他又把视线挪回镜子里,这时他才看见少年刚才说自己受伤的到底是什么了。

  少年整个的右手臂上,突兀地缺了一块肉,缺口是空白的,就像是一个棉花糖人被硬生生挖走了一块一样。

  小鬼说,他的手臂已经恢复了一些,那是不是说明昨天晚上受伤的时候更严重。

  联想到小鬼进他卧室时身上的松果气息像是被烤焦了一样,他十分有理由怀疑和他打架的鬼是不是动用了什么火一样的武器把小鬼烧焦了。

  宋徊抿唇,心想是不是应该要在自己家里立一个‘禁止斗殴’的牌子。

  都说鬼怪吓人,长了一副青面獠牙的样子,那是不是这个看起来规整的头发下面,有一张骇人的脸?又或者像电视剧里播的那样没有五官?

  正这么想着,宋徊看见镜子里的黑脑袋动了,正慢慢往上抬。

  然而,随着少年一声叹息,镜子里的声影闪了闪,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宋先生,你说要是鬼鬼也能买衣服穿该多好啊。”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有人卖鬼专门穿的衣服,我也没有钱买。”

  “还好我变成鬼啦,这衣服长在自己身上,也不会脏的……”

  宋徊最后也没有看清小鬼的长相,只能凭借那股松果的气息判断小鬼还在他身边,根据小鬼最后落下的尾音来看,他的话没有说完,而自己听到的也只是中断之前的声音。

  他紧了紧手指,掩下眼底的神色走出卫生间。

  看见小鬼的时间不定,能听到声音的契机也不定,唯一确定的是,只要小鬼出现在身边,他就可以闻到雨后松果的气息,而且,小鬼也认为他听不到鬼说话。

  还有……

  这小鬼可能是个话痨。

  宋徊回到卧室,准备换上工作服。

  然而手才刚刚把睡衣脱下来,鼻尖就传来了熟悉的气息,还有浅浅的一声好奇的询问,“宋先生,你要换衣服啦?”

  宋徊手一顿,手里的睡衣落下掀翻了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杯。

  “啪——”玻璃质的水杯应声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秋禾被吓了一跳,瞪大了双眼看着身边的宋徊,高大的男人赤|裸着上身,身上的肌肉果然和他猜测的那样结实。

  整整齐齐的腹肌排开,消失在裤腰里,就连胸肌都格外硬朗,和他整个人给带着金丝眼镜的斯文模样完全不相符。

  秋禾煞有介事地感慨:“原来宋先生身上的肌肉这么厉害啊,怪不得撞得我鼻子那么疼。”

  宋徊背对着小鬼咬咬牙,伸手扯过准备好的衬衫三两下穿上,然而耳边的唠叨还没有停歇。

  秋禾看着地上碎成渣的玻璃杯,就在宋徊脚边,他忍不住埋怨道,“宋先生,玻璃杯怎么能放在边上呢,多危险啊。”

  宋徊扣好扣子,对脚边的玻璃渣视若无睹。

  “宋先生,您快把玻璃渣收拾了吧,万一踩到怎么办。”

  宋徊认命地蹲下身,开始捡碎掉的玻璃渣,一块一块地捡起来。

  秋禾一本正经地点头,小心翼翼挪开脚丫,给宋徊让位置,“摔坏了就再买一个吧。”

  宋徊确认地上没有碎渣后,用纸包好扔进垃圾桶,准备拿裤子的手一顿。

  他该怎么告诉这个小鬼非礼勿视?

  这时,他卧室的门被敲响了,“宋徊?”

  “你没事吧?”

  周延是刚进屋,在楼下就听到了玻璃杯碎裂的声音,想到宋徊的情况,不免有些担心,于是就直接上楼来了。

  宋徊沉声道:“没事。”

  “我进来了?”

  宋徊:“门没锁。”

  话落,周延是推门而入,看见宋徊准备换衣服的样子,眉峰一挑问道:“刚才怎么了?我刚一进门就听见你把杯子摔碎了。”

  宋徊理了理衣服,“没事,换衣服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

  周延是怀疑道:“真的?”

  宋徊颔首。

  “这次不是因为出现什么幻觉了才把被子打碎的吧?”

  宋徊难得沉默,在犹豫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告诉周延是他没病,而是真的见鬼了。

  身边雨后松果的气息还在,但又听不见声音了。

  如果告诉周延是自己家里住了鬼,估计他只会认为是自己的病情加重了。

  而且,旁边还有一只容易变成惊弓之鸟的小鬼。

  于是,宋徊清了清嗓子道:“确实,刚刚又出现幻觉了。”

  “什么样的幻觉?”

  宋徊把手放在胸口,“大概这么高,我好像看见一个人。”

  “咦?”

  听见宋徊说的话,秋禾伸手比了比自己的头顶,发现和他比的高度差不多,只是他距离宋徊有些远,不太好确定,不然他都要怀疑宋徊是不是看见他了。

  想到这儿,秋禾抵不住好奇心,飘到宋徊身前,把自己和宋徊手比着的位置放在一块儿。

  松果清晰的气息靠近了,就在自己面前,贴得很近,宋徊呼吸一滞,忍不住盯着自己面前,在周延是看起来就像是他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

  “会不会你睡蒙了,是错觉?”

  宋徊摇头,还是看着自己身前,他不明白小鬼要干什么,只感觉那种毛茸茸的触感在掌心里移动。

  一个荒诞的想法冒出来,小鬼会不会在他面前,就着他手的高度在比身高?所以头发挨着了自己的掌心。

  宋徊的手有些僵硬,不知道要不要放下来。

  秋禾确实在比身高,然后他发现,自己竟然还没有宋徊手比着的位置高。

  “什么嘛!我怎么可能这么矮!”

  宋徊不动声色地放下手,眼底弥漫着笑意。

  松果的气息有些热了,看样子,应该是和自己生气了。

  秋禾气鼓鼓地仰头看着宋徊,和他离得近了,他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只有宋徊脖子下面那么高。

  宋徊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下颌上,垂眸看向面前空旷的位置,眼睛里仿佛有光在跳动,目光凝实。

  秋禾猝不防对上他狭长深邃的眼眸,心里一紧。

  圆润的鹿眼倒映着宋徊俊逸的脸,有那么一瞬间,秋禾甚至以为男人看见了自己。

  但是他知道,自己现在只是一个没有重量的魂体,看不见摸不着,宋先生不可能发现他。

  “呼呼,吓死了,我还以为宋先生可以看见我呢。”

  热起来的松果气息逐渐远离,宋徊勾唇,抬眸看向周延是,“我要换裤子了,你回避一下。”

  周延是一愣,没好气道:“我在跟你说病情,你跟我说换裤子。”

  宋徊挑眉看向卧室门,意思明显。

  “行,我在下面等你。”

  这时,秋禾才看见宋徊手上拿着的裤子,意识到偷看别人的隐私是不礼貌的行为,秋禾煞有介事地跟在在周延是身后走了。

  临走还不忘和宋徊道:“宋先生,您要快点下来哦,昨天晚上你答应我了要请我吃好吃的。”

  宋徊挑眉,他什么时候答应着小鬼请他吃东西了?

  回答不了就是默认?

  直到屋里小鬼的气息彻底消失,他才开始换裤子。

  还好,是个懂礼貌的小鬼,知道避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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