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紫的气运弥漫开——顾景寻十五岁之后,第一次解开了对气运的禁锢。

  江屿的脸埋在顾景寻的肩颈处,嗅觉里盈满了顾景寻的味道,那些浓郁的气运之下,还藏着丝缕的木质香。

  江屿其实并没有完全失去理智,他的理智像是被关进了密封的玻璃罐子,外界的声音景象都隔着弯曲的玻璃。

  顾景寻的声音遥远模糊,江屿花了很长时间才明白顾景寻的意思。

  江屿不太愿意吸收顾景寻的气运,就像他不到万不得已不愿意吃龙血丹。

  随着江屿成年,他渐渐不会被本能占领心智,但在紊乱期时,灵力就像头发了疯的野兽,完全挣脱了江屿的掌控。

  此刻的江屿有心无力,而且继续放纵灵力撒野,不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会不会导致严重的损失。

  毕竟有灵力拘束的貔貅火焰对正常人类无害,一旦失控……甚至可以烧毁这座院子。

  江屿缓慢地眨了下眼,慢慢张开嘴,隔着衣料咬在顾景寻的肩膀上,尖锐的虎牙越来越用力,齿尖渐渐陷入皮肉里。

  刺痛清晰,有温热的液体顺着江屿咬的地方留下来。

  是血。

  顾景寻面不改色地偏过头,任由江屿咬着自己,在这种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的境况里,顾景寻居然还有闲心思考貔貅的牙口有多好——江屿隔着他的衣服咬破了皮肤。

  江屿以往从他身上汲取气运都不是这种方式,但当江屿咬上来的时候,顾景寻居然没有要躲避的想法,哪怕感觉到疼痛,顾景寻短暂的僵硬后,仍然选择了保持拥抱的姿势。

  顾景寻能感觉到自己的气运被一点点抽出去,在虚弱感涌上来之前,江屿身上飞快返回了另一种温暖的力量,分毫不差地填补气运的空缺。

  这根本不是单方面的索取,而是一种平等的交换。

  顾景寻的气运和貔貅的气运如同循环。

  貔貅白色的火焰卷着金紫气运,两两交缠、融合,消散成星点,铺天盖地降落下来,在空气中一闪就落入江屿和顾景寻体内。

  顾景寻隐约感觉他和江屿之间似乎多了某种飘忽不稳定的联系。

  江屿口腔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来自顾景寻的气运填补了空洞,他像风餐露宿跋涉已久,终于吃饱了的旅人,从心底卷上倦怠和满足。

  江屿闭上眼睛,在顾景寻的颈窝里蹭了蹭,沉沉睡过去。

  顾景寻感觉怀抱里的身体逐渐脱力,紧咬着肩膀的唇齿也松开了,他微微直起身体,江屿挨在他肩头,已经睡着了。

  顾景寻俯身抱起江屿,把江屿放在躺椅上。

  江屿已经陷入昏睡,侧脸压着躺椅,黑发服帖地挨在脸颊上,缺乏血色的嘴唇抿着,眉心紧紧皱起来。

  睡梦中都不能安稳的模样。

  顾景寻坐在躺椅边上,解开江屿衣服的纽扣,那些鳞片已经完全褪下去,颈后的皮肤光洁细腻。

  江屿似乎尤其不愿意欠谁什么东西,如果有欠,必然想办法加倍偿还,否则就难以安心。但事实上,江屿已经帮他解决了徐宣的问题,他为此付出一点气运是公平买卖。

  更何况……他愿意。

  就算没有徐宣,顾景寻也愿意为江屿付出气运。

  顾景寻看了一会儿,脚步轻轻地走出门外。

  在门口等了很久的鹿书连忙走到顾景寻身边;“师兄,徐宣已经醒了,正在卧室里,师父让你过去一趟。”

  顾景寻低声:“好。你先拿个毯子给我。”

  他的师父玄城子苦修多年,小院子里所有室内都没有安装空调。

  鹿书小跑到卧室拿了厚厚的毯子。

  顾景寻接过毯子回到做法事的内室,脱下江屿的外套,盖上厚厚的毯子,他又多看顾一会儿,确定江屿的状态在逐渐恢复,才起身离开。

  顾景寻叮嘱鹿书:“你多注意他,如果有什么异常立刻来告诉我。”

  鹿书缩起脖子:“好……师兄,他真的不会又……”

  顾景寻揉揉鹿书的发顶:“不会。”

  鹿书:“那……师兄你快去吧。”

  顾景寻点头,进了玄城子的卧室。

  徐宣已经醒了,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躺在玄城子的床上,小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玄城子正柔声问徐宣问题:“你还记得自己失踪的时候都见了什么人吗?”

  徐宣茫然摇头。

  “那你还记得自己是被谁带回家的吗?”

  徐宣仍然摇头。

  “离开父母那段时间里,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徐宣想了很久:“……有怪怪的味道,和这里的味道有点像。”

  这里的味道?道观的味道?

  玄城子很快意识到是香火燃烧的气味。

  徐宣剩余的魂魄一直都在香灰里,所以这算不上有用的信息。

  玄城子叹气。



  让一个两三岁的孩子记起去年发生的事情,确实不太可能,更何况徐宣失踪时可能就已经魂魄不全,有相关记忆的可能性更低了。

  小徐宣虽然一问三不知,但对舅舅还是充满了好感,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到顾景寻后,立刻伸出手臂:“舅舅抱!”

  魂魄完整后,徐宣的反应速度恢复正常,表情不再呆滞,神情灵动。

  顾景寻快步走过去,坐在床侧,徐宣趴在他膝盖上,仰头很信赖地看着顾景寻。

  玄城子换了话题,“江先生怎么样了?”

  顾景寻一手轻拍徐宣的背,徐宣不一会儿就困倦起来,顾景寻低头给他盖上被子:“刚刚睡着了,他小时候养得不好,到现在也比虚弱一点,使用太多灵力会给他造成负担。”

  玄城子点头。

  他看一眼已经睡着的徐宣,低声:“我们出来说。”

  顾景寻给徐宣掖好被角,手指轻抚徐宣的脸颊,留下一些气运才站起身。

  玄城子关上房门,关切地看着自己的大弟子:“江先生没有伤到你吧?”

  他看得出来,当时的情况下,只有景寻才能安抚得了江先生,他待在那里只能碍事,所以才带着徐宣离开。

  顾景寻下意识抚过已经整理过的衣领,又很快放下手:“没有。”

  玄城子松了口气:“那就好。”

  两人站在房外,之前急着救人,所以暂时忽略了各种蹊跷,现在孩子救回来了,必须要梳理徐宣失魂的来龙去脉,找到幕后凶手,杜绝再次出现这样的事情。

  玄城子脸色凝重:“事情比我想象中严重。当时给这孩子香灰的人,很可能是抽出徐宣魂魄的凶手。”

  天底下哪有那么巧的事,正好碰上了中医,中医正好介绍了道士,道士拿出来定魂的香灰里就装着徐宣的魂魄?

  无巧不成书,太巧了,就一定会有人在背后推动。

  顾景寻手指相互摩挲:“我问了表姐那个中医,已经拜托Y市的朋友查过,那个中医是宣宣出事前一个月突然出现的,治好了不少离奇的杂症,前几天突然离开了Y市。”

  玄城子喃喃:“就像为这件事专门出现一样。”

  顾景寻颔首:“包括那个道士,现在也是查无此人。我甚至托小师叔问了Y市所有道观,没有一个号谷泉的道士挂单。”

  顾景寻:“或许道士和中医是一个人。”

  玄城子点头:“很有可能。”

  顾景寻抵着下颌陷入沉思:“那他图谋什么……气运?”

  幕后人专门抽出徐宣的魂魄,又特意归还徐宣魂魄,自导自演做了这么个局,就为了让徐宣来找他。

  但是玻璃珠和顾一城的纸人不是一样东西,那只是个普通的玻璃珠子,上面沾着的气运也是因为顾景寻爱护外甥,徐宣和顾景寻长时间接触后沾染上的。

  即便顾景寻的气运缠满整个玻璃珠,也得幕后人能拿走才行。

  除非……幕后人或者幕后人用来吸取气运的媒介就在徐宣身边。

  想到这个可能性,顾景寻眼神冷淡下来。

  顾景寻:“师父,我想表姐家里一定有用来吸附气运的法器。”

  玄城子肃然:“没错!如果是媒介,那必然是一些比较正派的东西,否则不能接触你的气运。”

  顾景寻拿出钥匙:“师父,我们现在下山一趟?”

  玄城子:“事不宜迟。”

  两人正要动身,鹿书却匆匆跑过来,“师兄!你同学醒了!”

  顾景寻回头,江屿靠在门框上,身上的衣服已经穿好了,正皱眉看着自己。

  顾景寻快步走过去:“怎么起来了?还难受吗?要不要再睡会儿?我回来给你带点吃的好不好?”

  江屿用力摁了下眉心:“我跟你们一起去。”

  顾景寻一手撑住江屿的手臂,他不小心碰到了江屿的手指,被对方冰凉的指尖惊了一下:“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

  江屿提不起劲,态度却很坚决:“不行。”

  他醒后也思考了徐宣失魂的事件,越发觉得这件事蹊跷,断定徐宣身边一定有什么媒介,他弄清楚来龙去脉,最好带走媒介去找玄武。

  他隐约有感觉,幕后人的目标一定不仅仅是顾景寻。

  玄城子看着江屿苍白的脸色,还想再劝说几句,顾景寻却直接答应下来:“好,你在车上睡一会儿,到了我再叫你。”

  江屿点头。

  他的状态其实比来云鹿观还要好一些,顾景寻的气运很好地安抚了他。当然,一点点的气运不能带给他足够的满足感——他和顾景寻之间建立了一个有效期为一天的血契,顾景寻的气运和貔貅的气运循环流转,既滋养了江屿,也回馈了顾景寻。

  顾景寻上车前给严伊发了信息,说是请玄城子去家里看一看,暂时没有提到徐宣已经恢复的事情。

  严伊并不抗拒,立刻同意了,甚至还想回来亲自招待玄城子,被顾景寻劝阻。

  失魂这件事没有水落石出,徐宣身上依然有谜团,顾景寻也不知道会在表姐家里检查出什么东西,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表姐回来比较好。

  顾景寻带着玄城子和江屿回到了严伊家,打开房门,严伊和徐麟都不在家。

  玄城子进门着重观察房内的摆设家具,从挂画到多宝阁上的摆件。

  江屿站在玄关处就已经闻到了淡淡的香灰气味,他站在门口辨别了一下,径直走向气味的来源,在一间卧室外站定。

  顾景寻跟在他身后,为他推开房门:“这是徐宣的房间。”

  江屿走进去,目光扫过室内的摆设,上前掀开枕头,枕头底下赫然横放着一只木雕娃娃。

  江屿和顾景寻同时皱起眉,两人都对枕下放这种东西很不适。

  顾景寻:“我问了表姐,这也是那个道士送给她的,说是能安魂,要放在徐宣的枕头下。”

  娃娃只有江屿手心大小,不论是上色还是外貌都和年画娃娃差不多,不仅没有阴气,反而灵气十足。

  江屿拿起来,上下看了一遍,确定:“里面有一只生魂。”



  他把娃娃递给玄城子,“这是你们道观里的东西吧,用来做什么?”

  玄城子接过娃娃,沉吟:“我需要先看看整个家的格局摆设才能确定。”

  江屿点头。

  人类的术法分各种派别,多得可能连人类自己都分不清。

  玄城子现在徐宣卧室内转了一圈,很快就带着木雕娃娃去了别的地方。

  顾景寻正要问江屿累不累,就听见江屿问:“疼吗?”

  顾景寻一怔:“什么?”

  江屿目光落在顾景寻肩颈处:“……我说伤口,疼吗?”

  顾景寻这才反应过来他说什么:“皮外伤。”

  江屿对自己的牙尖的锋利程度心知肚明,而且他当时犬齿已经伸长了,咬得肯定很深,“我看看。”

  顾景寻迟疑一下,脱下外套毛衣,解开衬衫的纽扣,露出小半边肩膀。

  他肌理清晰的肩颈处,有两排牙印,血痕清晰。

  江屿:“……”

  江貔貅伸手触碰那块皮肤,他指尖冰凉,顾景寻身体微微绷紧,江屿:“别乱动。”

  貔貅的灵力聚集在手指尖,灵力抚慰了伤口,牙印缓缓淡去,留下一点咬痕。

  顾景寻垂着眼睛,如果江屿细看,就会发现顾景寻的身体完全是紧绷的,似乎在忍耐。

  顾景寻半个肩膀暴露在空气里,皮肤因为寒冷而敏感,江屿的手指尖在皮肤游移的动作就格外清晰,清晰到难以忽视,顾景寻的全部注意力似乎都在咬痕处。

  就在顾景寻忍不住要制止江屿的时候,江屿收回了手指。

  江貔貅端详着那圈咬痕,忍不住说:“我连牙印都这么圆满。”

  不愧是貔貅。

  顾景寻:“……”

  顾男主叹了口气,很认命地点头:“嗯,咬痕完美。”

  作者有话要说:  江屿:达成每日一夸。

  祝大家双节快乐呀!本章有三十个红包!

  好多人都赶着今天办喜事,所以白天出去得久了一点,晚上更新就迟了,向大家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