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屿尝过严伊的手艺,才知道顾景寻说自己厨艺一般不是谦虚——相比下来,顾景寻的厨艺和严伊确实差了不少。

  严伊把徐宣抱在怀里,一直在喂徐宣,自己都没吃几口,徐麟把徐宣接过去之后,严伊才有空吃饭。

  徐麟给严伊盛了一碗汤,小声说:“你自己吃饭,我来喂他。”

  徐宣很迟钝,饭勺送到了嘴边,还需要再三提醒,才会张开嘴,咀嚼吞咽的动作迟缓,似乎到嘴的饭菜一点都不能勾起徐宣的食欲。

  严伊和徐麟耐心地哄着徐宣吃每一口饭,还会抽出精神来关心顾景寻和江屿。

  江屿原本想趁着吃饭问问徐宣的问题,忽然又说不出口。

  他拿出手机在桌子底下查了三岁多小孩的言行,发现徐宣确实达不到同龄幼童的反应水准。

  江屿咬住筷子,貔貅尖锐的虎牙给筷子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坑,他在桌子底下踩了顾景寻一脚,希望顾景寻主动问。

  顾景寻递出一个安抚的眼神。

  他放下碗筷,“姐夫,徐宣给我抱着吧。”

  徐麟:“你好好吃饭。”

  顾景寻:“我吃完了,正好带徐宣。”

  徐麟犹豫一下,还是把徐宣抱给了顾景寻。他也希望徐麟和景寻多接触,而且看起来景寻也不讨厌徐宣。

  顾景寻一手揽着徐宣,他穿着浅灰色的针织毛衣,脱掉了气势压人的大衣,格外平和沉静起来。

  顾景寻拿起餐巾给徐宣擦嘴角:“宣宣的身体还是弱,有没有看过中医?”

  严伊苦笑:“现在就在喝中药,那么苦的药汁,我闻着都想吐,他还要一碗一碗地喝。”

  顾景寻:“这样也不是办法,姐姐有想过别的办法吗?”

  他在道观住过两年的事情严伊一家都知道,严伊不担心顾景寻不信那些:“你是说看看道士和尚吗?这可巧了,我们Y市看过的那个老中医就给我们推荐了一个大师,我们看离家不算远,就带着宣宣过去了,不管怎么样,起码要试一试。”

  徐麟:“对对对!我们一开始不信,结果那个大师一看见宣宣,立刻就算出宣宣在什么时间段出了什么事,还说宣宣失踪期间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顾景寻:“大师怎么说宣宣的?我师父在卜算上也很有心得,我就想要不要带宣宣去师父那里看看。”

  严伊:“大师说宣宣八字轻,之前被吓得失魂了,做了个法事之后,大师送了宣宣一个吊坠,说能安魂定神,宣宣带上之后真的好多了。”

  顾景寻给徐宣喂了一口汤,“那看来是有点用,怎么不留在Y市让大师多看看呢?”

  严伊解释:“大师说G市风水好,是真龙之气汇聚的地方……我们也不懂这些,主要是他算出宣宣跟你有缘,还说你阳气重,能压住宣宣的命。”

  顾景寻:“看来大师是得道高人,是哪位大师?我想带宣宣去师父那里看看,有可能的话,也希望师父和那位大师能沟通交流。”

  徐麟:“叫谷泉道人,说是在游历,也没有给我们留下联系方式,我们第四次去找他的时候就找不到了。”

  江屿连着踩了顾景寻好几下,顾景寻顿了顿,很无奈地看向江屿,不等江屿说话,他低声安抚:“我知道。”

  江屿看他:我什么都还没说呢,你知道什么?

  没想到顾景寻是真的知道。

  顾景寻:“既然这样,明天就我来带宣宣吧,如果宣宣身体状况还可以,我就带宣宣去云鹿观给师父看看。”

  徐麟和严伊刚搬来G市还不到半个月,两人都有事业,一边带孩子还要同时忙着工作重心的转移,所以连周六周日都不休息。

  毕竟徐宣现在不仅身体孱弱,反应也很迟钝,医生都说徐宣的智力发育上可能有困难,如果他们做父母不多攒点家业,以后徐宣该怎么办呢?

  所以两人都是轮流带着孩子上班。

  严伊坚定地摇头:“等我们在文华苑的房子装好能住人,你每周多来看看你外甥就行了,用不着带他。”

  她知道带一个智力发育不全的孩子有多累。

  江屿忍不住戳戳顾景寻,示意他一定要坚持单独带一天徐宣。

  顾景寻吃了一顿饭,被江貔貅骚扰了一顿饭的时间,忍无可忍地腾出一只手,摁住了江屿蠢蠢欲动的爪子。

  江屿:“……”

  他这是惯得顾景寻蹬鼻子上脸了吗?

  江貔貅盯着顾景寻的手看了两秒,发现自己居然没有拍开顾景寻的想法。

  江屿内心充满了对自己的敬佩之情——江屿,脾气太好了,太有涵养了。

  顾景寻一手摁着江屿,一手给吃饱的徐宣拍嗝,“还是我来带着吧,徐宣是我唯一的外甥,怎么疼都不过分。”

  严伊的母亲是顾景寻母亲唯一的姐妹,严伊也是顾景寻唯一的表姐,这是他第一个可能也是唯一的外甥。

  严伊想了想,“那也行。带小孩累,饭就到外面吃吧,晚上我们再来接宣宣回家。”

  顾景寻一笑:“好。”

  吃完晚餐,严伊一家留下家里的备用钥匙,告辞回去了。

  顾景寻送他们到单元楼下,直到看不见严伊一家的身影,江屿才说:“那个谷泉道人很奇怪,你听过这个人吗?”

  顾景寻摇头:“我离开云鹿观之后就没有在和玄学界打过什么交道,我吃饭的时候也问了师父,说是没听过这个人。”

  江屿:“明天还是去找一下你师父,你们人类那些咒术符篆门路太多。”

  貔貅奉行一力破万法,所以打架在行,救人不太行。徐宣的身体太弱了,经不起江屿那些方法的折腾,还是找个懂行的。

  单元楼之间吹起一阵阵冷风,顾景寻伸手在江屿肩上揽了一下,在江屿感觉奇怪之前就收回:“好,我一会儿跟师父说一声。晚上降温,回去说吧。”

  江屿脑子里还想着谷泉道人,顺着顾景寻的力道转身,走到楼梯间才意识到不对劲:“没什么要说的了,今天你表姐一家都在,我没有仔细看,明天去她家看看再说吧。”

  顾景寻上楼的脚步一顿,转过来:“好,路上小心。”

  江屿摆摆手,刚要走,顾景寻把臂弯的围巾递给江屿:“外面起风了,戴个围巾再走吧,新的围巾。”

  围巾本来是个徐宣挡风的,但是徐宣出门就裹得严严实实,也就没用上。

  江屿有帅哥包袱挡风,从来不用围巾,拒绝顾景寻的围巾,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冷风中。

  ……

  周六清晨六点。

  江屿按照时间等在单元楼下,站了不到两分钟,一辆低调的商务车就停在身边,车窗降下露出顾景寻的侧脸。

  “快上来。”

  江屿拉开副驾驶坐进去。

  严伊的住宅和文华苑并不远,只有二十多分钟的车程。

  为了避免尴尬,江屿没有上楼,而是在车内等顾景寻下来。

  顾景寻十来分钟之后就抱着徐宣下来了,一起下楼的还有严伊。

  严伊手里拿着两个大包,看着似乎装满了东西,顾景寻抱着徐宣腾不出手帮忙。

  江屿迟疑一下,还是下车接过严伊手里的包:“给我吧。”

  严伊惊讶:“……小江也在啊?”

  她心里飞快泛起一点古怪感——正常朋友,哪怕是好朋友,会约在一起带小孩吗?昨天也是……家里人吃饭,偏偏又请了同学来。同学也就算了,为什么不是从小玩到大的发小呢?

  江屿对她点头。

  严伊看着江屿和顾景寻站在一起,越看越奇怪。

  严伊飞快抿了下嘴唇,笑着说:“真是太麻烦小江了,你今天没有别的事吗?别为了给景寻帮忙,就耽误你的事情。”

  顾景寻本来在逗徐宣,虽然收不到什么回应,但他确实很喜欢这个小外甥,闻言弯起眼睛:“是麻烦他了。但是我今天带宣宣去师父那里,怕一个人照顾不过来,所以请同学帮个忙。”

  江屿一手抄在口袋里:“不麻烦,我也住在文华苑,正好要去云鹿观,也就蹭一下顾景寻的车。”

  严伊表情还有些迟疑。

  顾景寻心里好笑,隐约猜到表姐在想什么,轻轻补了一句:“最近也快考试了,我们顺路去拜一拜。”

  学霸江屿:“……”

  Z省高考状元,你说这话不心虚吗?

  严伊心里的疑虑立刻打消了,她有点好笑。

  云鹿观是G市最灵验的道观,学生们求成绩求到道观也正常。严伊自己念硕士的时候也为了论文到处拜过,想不到现在大学生都开始这样了。

  严伊笑着说:“平常还是要好好学习。好了,你们路上慢点,宣宣已经吃过早饭了。两个保温瓶里是热奶还有辅食,中午就喂他吃这些就可以,不要太折腾。蓝色的包里是我给你们准备的,都是吃的。”

  宝宝专用的辅食都在包里,加热之后就能食用,虽然口感不太好,但营养和方便程度都高。

  顾景寻点头:“好,姐姐路上慢点。”

  严伊亲亲徐宣的脸蛋,冲顾景寻和江屿点点头,开车离开了。

  江屿把两个包放进后备箱,刚转身就被塞了一个人类幼崽。

  江屿:“?”

  顾景寻笑着说:“我开车,麻烦江同学帮我带孩子。”

  江屿:“……”

  他和顾景寻对视两眼,后门坐了进去。

  江貔貅是个开着机车突突突的拉风貔貅,毕业了也没想起来要考汽车驾照,事实上刚毕业的高中生里,没有几个想起来考汽车驾照。

  商务轿车启动后,拉风的江貔貅就从徐宣衣领下勾出了吊坠珠子,再小心把衣领掖好。徐宣似乎也很喜欢江屿,乖乖待在他怀里,没什么肉的脸颊紧紧贴着江屿。

  江屿迟疑之后,胡乱揉了把人类幼崽的头发,手臂穿过徐宣的小胳膊,让徐宣可以轻松贴在自己身上。

  昨天有徐宣的父母在,江屿没有仔细看吊坠珠子。因为看得出珠子确实有定魂的作用,如果他拿下来端详,就需要腾出灵力来稳定徐宣的魂魄,动作太大,江屿没有那么多灵力来维持遮盖住两个人的结界,所以才特意等到今天。

  而这颗珠子就是玻璃珠,材质没有任何特别,江屿也没找到刻画符篆的地方,红绳普普通通。那么拿来定魂的,只是里面的香灰。

  江屿一手点在徐宣眉心,灵力护着徐宣的魂魄,一手拿下了玻璃珠子。

  他见过道士用外物定魂,符纸玉器都常见,还真没见过用香灰的,毕竟香灰存不住灵力。

  玻璃珠拿下后,江屿的眼睛逐渐转向金色。

  在貔貅的视线中,徐宣的魂魄清清楚楚地展露出来,江屿皱起眉——徐宣的魂魄根本不完整,这具孩童的肉身里,只装了一魂两魄。

  不知道什么人使用了什么法术,让失魂的徐宣看上去魂魄完整。

  江屿重新给徐宣戴上玻璃珠,再次看向徐宣的时候,这个孩子残缺的又不见了。江屿撤回灵力,皱眉。

  徐宣迟钝地仰起头,眼睛玻璃珠一样干净。

  他实在太瘦了,几乎要脱相,但继承了父母的好长相,五官依然是好看的,眉眼有顾景寻的影子。

  江屿有点疲惫,揉着眉心:“徐宣的魂魄还是残缺的,应该被封在玻璃珠里了,不知道封了多少时间,估计很虚弱。我不会养魂,得去找你师父。”

  顾景寻:“还是……”

  他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座上的一大一小都很疲惫,他转口:“好。一会儿就到了,稍微休息一会儿吧。”

  江屿靠在车窗上,很快就揽着徐宣睡着了。

  顾景寻在停车场停下车,回头看见两张熟睡的脸,几乎有点舍不得叫醒他们。顾景寻又等了几分钟,江屿还是没有醒过来,顾景寻才低声叫醒了江屿。

  江屿打了个呵欠,搂着徐宣钻出车门。

  顾景寻展开一件小棉袄包住徐宣,整理好徐宣的围巾帽子,抬眼的时候正好对上江屿的视线,江屿的眼睛颜色本来就浅,现在是完全的琥珀色,似乎没有从貔貅的状态里退出来。

  他看见江屿敞开的纽扣,顿了下,还是伸手给江屿扣上了。

  江屿还没睡醒,眼睛里残存着没褪下的金色,他垂着眼睛懒洋洋地看着顾景寻,在顾景寻给他扣扣子的时候,江屿舔了舔牙尖,表情很认真:“我为什么觉得……你比之前还甜?”

  顾景寻:“……”

  他直起身,低声问:“是我甜,还是气运甜?”

  江屿恹恹地看了他一眼:“我又没尝过,怎么知道哪个比较甜?”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顾景寻(脱):来,尝一口。

  很晚会有个比较短小的二更,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