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龙辰晋升高级士官之后，两人就没有在私下见过面。
卸任仪式的前一天，莫尘却破天荒的秘密约了龙辰，幽会。
龙辰以为还是在幽闭室，毕竟长官拯救世界、以身作则、不谈恋爱，跟他好上的第一天就说了是地下情，不公开。
谁成想这次幽会的地点，竟然不是在幽闭室，甚至不是在天阙。
而是在千城。
那天的雨很大，千城几乎被红雾包裹，莫尘披着一件雨衣挽着龙辰的胳膊，走在一座荒城的江子湖边。
两个人一般高，背影看着很登对，龙辰默不作声举把伞，伞面微微向身旁人倾斜。
雨打在伞面上噼里啪啦，伞下两人气氛沉闷，不像是幽会。
好在莫尘会撒娇，他忽然不走了，扯着男人袖子，原地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
“歇歇，身体不舒服。”
男人立马停下来，把雨伞更加向他斜了斜，躬身弯腰扶着他的肩背，眉头快要拧成川字，紧绷着脸色问他。
“是不是之前火刑受的伤没恢复好？你这个样子应该呆在医科院治疗！而不是接受什么卸任仪式，仪式上会有人向你挑战，你现在这种身体状况，怎么接受挑战？你就不怕出事吗？！”
莫尘巴巴看着他不说话。
男人绷着脸，拿雨帽兜住他的头，扔开雨伞，把他打横抱起来，“不约了，还约什么约！我带你回去治疗！”
“……”莫尘脸刷地垮下来，召出根青藤把刚才坐的那块石头卷住，“你又不听话？现在连约会都懒得跟我约了？”
“莫尘！”龙辰要打人了。
指挥官于是又把声音放软下来，“我只是稍微有点不舒服，明明你哄哄我就好了，非得跟我发脾气，是不是快当指挥官的人了，在我面前练习官架子？
那你官架子还挺大的，以前都没看出来。”
“莫、尘。”男人咬牙切齿又念叨一遍他的名字，之后仿佛败下阵来，认命的放下了他，把他又送回石头上坐好，伞重新举起。
论架子，男人就没赢过他，满脸的招架不住，脸皱着，问道:
“那就算你打定了主意要卸任，明天就是仪式了，今天也应该在房间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啊，明天肯定有很多小兔崽子等着挑战你，你不好好休息，明天被他们欺负了怎么办？”
“我有那么好欺负吗？我这一辈子似乎只被你欺负过。”莫尘一脸笑意，似有所指，惹得男人面赤耳红。
龙辰败给他了，竟然真的是一副谈恋爱的味道，光天化日勾引他，热得当时就一屁股在莫尘旁边坐下来。
小小一块湖边石，坐上两个人，头挨着头，肩并着肩，像一对洋娃娃。
还嫌挨的不够近，龙辰单臂把莫尘抱住。
“就算你不担心明天的挑战，也不至于跑下边来和我约会，这么大的雨，叫人浑身不舒服，咱们想约会的话，就去幽闭室，我抱着你睡一觉不舒服吗？”
“不喜欢在光天化日之下和我约会吗？”莫尘问。
龙辰愣住。
莫尘瞧了瞧这片地儿，虽然是一片荒野，湖边也没有水草，光秃秃的样子，没什么好看的，但天际亮白，水声潺潺，雨打在泥土里，有天地之间微末的草木气息。
这或许是这个星球最后一点生命力的痕迹。
在小黑屋里是感受不到的。
“还没末日的时候，我可喜欢大自然了，曾经拖着爸爸妈妈去草原上放牧，潜到深海里摸珊瑚石，在家里的别院种花种草，养盆栽，干什么都喜欢撒着腿往外跑，觉得欢畅自由。
我甚至想过，长大后如果找到喜欢的人，一定要带他去一次草原，睡一次山林，草木清香的味道很好闻。”
莫尘脑袋垂下去，“后来还等不及喜欢的人出现，大自然就不见了，被我亲手弄不见了。”
男人摸他的头，像是要把烦恼从他脑袋上抹掉，“别想这些了，大树青草也许有一天还会长出来的！”
莫尘偏头看男人，“你相信会有这么一天吗？相信人类能在二次末日的世界里互相扶持着挺过来；相信这世上有不朽的英雄；相信希望；相信6年后鸦雀的再次返巢我们仍能战胜；然后还要相信青山绿水终有一天会回来。”
“……你说什么？”男人的表情瞬间呆住，因为忽如其来曝光的某个消息。
莫尘“嗯”了一声，嗓音淡淡的，“你没听错，好不容易被赶跑的那群怪鸟，6年之后它们还会再回来，这是天宫计算出来的结果，天上地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是第二个。”
龙辰持续呆怔着，他忽然之间被巨大的恐慌慑住了，难以想象当年的“还巢战役”如果再进行一次……
会是什么样的场面。
男人甚至在某一个瞬间红了眼眶。
和莫尘当初知道这个消息时，一模一样的表情。
这表情不知为何，把莫尘逗笑了，他摸摸男人的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
“我相信。”
摸完头，指挥官定定看着远方，大雨之下一片贫瘠的世界忽然在他的眼睛里生长，他重新又见到山林和草海，听见放牧牛羊的鞭声。
还听到自己的声音，声音稳稳的，像是巨浪下的基石。
“我相信这世上能有人觉醒再生性的木系异能，把吃掉的青山绿水还回来；我相信有人能带领人民在末日下好好活着；我相信1年前我们能把怪鸟赶跑，6年后，一样能把怪鸟赶跑，用同样的方法，但不会再造成同样的后果。”
风忽然大了些，吹乱两人的头发。
龙辰紧紧拥着怀里的人，臂膀不自觉地用力收紧，仿佛怀抱璀璨钻石。
恐慌和胆怯一瞬间烟消云散。
“我相信你！”
男人的声音像是海浪，撞进莫尘心头。
迎着声看去，男人凝视在他身上的视线火热，能把他也点燃起来。
莫尘忽然之间什么都不怕了，连心里藏匿起来的最后一点犹豫和迟疑都不剩，他双手勾住男人的脖子。
“我不仅要你相信我，还要你配合我。你以前说会绝对听从、服从我，待你当上指挥官，这话还作数吗？”
男人身板都挺直了，“我对你的承诺誓言，永远不会食言！”
“包括杀了我呢？也会乖乖听我的话吗？”
前一秒还信誓旦旦的家伙，顿时石化，僵硬成一块石头。
刚刚才消化完一个巨大悲剧的可怜家伙，在短短几句话之后，又迎头撞上又一出更大的悲剧，一时控制不住，脸都快裂开。
龙辰颤抖着盯住他，像是盯着一只胡说八道的猛兽。
莫尘整个人攀附着坐了上去，面对面坐在龙辰的腿上，手上上下下的抚摸，叫男人软化下来，同时软着声儿盘起自己的计划与秘密。
“不是真的要你杀我，是让你与我做一场戏。还记得我第一次与你好上时，我掐着你脖子，警告你的话么？
我说如果哪天我忘了你，让你一定一定要记得我，你记不记得？”
男人眼神直勾勾的，不知道在想什么，魂都没了。
莫尘一把揪了男人的衣领子，拎着脑袋凑近来，“记不记得？！”
男人醒神，通红着两只眼瞪他，边瞪他，边乖乖点头……又可怜、又可爱。
莫尘忍不住亲了一口，凶不拉几的声音软下去，“那是因为我制作出来一枚再生性的人工晶核，现在那枚晶核就在我体内，当它吸收储存我体内异能时，可能会一并影响我的记忆，导致失忆。
但是不用太担心，等晶核三年后再次释放异能，我的记忆就可以回来，我不会忘了你，不会忘记我们之间做过这么多快乐的事情。”
不知道听进去没有，男人要哭了，莫尘连忙剥他衣服哄他，万万想不到男人一巴掌拍下来，拍开了他的手。
“……”莫尘一个哆嗦，捂住手，抬眼瞅。
男人通红着眼，掐住他的腰，面上的委屈能填平山海，“这和我杀不杀你，有什么关系？！”
莫尘在男人身上坐直了身子，赶紧给男人解释。
“当然有关系！正因为这一枚新晶核的存在，使得我死遁的计划变为可能。
你心里也清楚，千城人民对天阙‘叛徒’‘叛徒’的称呼并不是空穴来风。
天阙最初成立的意志，是做星球的护盾，不计死伤代价，但是现在很显然有人偷偷地与当初的意志背离，并且在搞小动作，企图真正把空中堡垒变成诺亚方舟。
这里是天阙，不能允许这样的人存在，但他们潜藏了起来，至今没有漏出马脚，我的死能让他们从暗处浮出水面，而且如果是你杀的我，他们的势力会对你松懈，这更方便我们把他们揪出来。”
莫尘的吐息几乎贴着男人冰冷的面庞，他尽己所能让男人把这话听明白，“你知道的，天阙再这样下去就分裂了，没有人再让天阙团结起来的话，鸦雀再来的时候，我们要怎么办？
还巢战役的失败可以是因为我一个人，但战役的胜利绝不是因为我一个人，得有人扭转目前的局面。
你愿意做这个人吗？”
男人紧绷着脸问道:“你如何能保证自己的死遁成功？”
“明天卸任仪式上，我负伤接受挑战，赢过我的高级士官可以接任指挥官的位置，届时你剖出我的晶核，把我打下月台，不会有人相信我还活着。
我会利用体内的人工晶核保住自己的性命，你如果不放心，大不了事成之后来千城找我，人工晶核吸取我体内异能时有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我的体貌，不如我们定个名字，你按照名字来寻我？就叫……”
莫尘想了想，往男人手里塞一颗大白兔奶糖，道:“就叫莫小白！”
计划的相当周密，生怕他不答应，然而龙辰紧绷的脸蛋并没怎么放松下来，他斤斤计较询问道:“异能者被剖出晶核一般是必死的，你怎么保证你体内的人工晶核一定能起作用？……几成把握？”
莫尘:“七成！”
男人顿时把他推开了，莫尘低呼一声，一屁股跌地上？
男人从石头上蹦起来冲他吼叫，“不是十成你让我动手？！”
“……”莫尘跌地上，像个小媳妇，“那……八成？”
“滚蛋！！”
男人咆哮，转身，炮仗一样跑走了。
没跑出几步，一条青藤飞过来，勾了勾他的袖子，龙辰甩开，青藤又拉了拉他的手，龙辰继续甩。
……青藤不再与之商量了，死死缠住男人的腰身，眨眼间的功夫把男人甩回来……
莫尘翻身把男人扣在身下，绝了他逃跑的路子。
掰过男人那张怨妇脸，莫尘原地种出一颗茂盛的大榕树，勉强遮挡了两人头顶的风雨。
之后又生出几根藤条，把拼命折腾的家伙双手双脚绑住，指挥官大人心满意足，得到一只不能动弹的男朋友。
再之后，莫尘褪了衣衫，轻轻抽开男人皮带，挺直着背脊坐男人身上微笑。
天地之间在下着猩红大雨。
指挥官眼底却有星星太阳。
“是你说要相信我，我也会相信你，所以，不要和我闹情绪了，临别之前，我们好好的约个会，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