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宁书低头轻吹着淡黄色的鸡汤小口咽下，汤不咸，可喝起来带着股子禽类固有的腥味，算不上好喝，却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入口，手艺算起来是比原先进步了些。
他抬眼对向荀钦期待的目光，将盛好的鸡汤一饮而尽后，抽纸擦过唇边。
“好喝。”
荀钦怀里的保温桶，眼角眉梢里带着藏不住的笑意，接过温宁书手中的碗，又从新盛上一碗。
鸡肉炖煮的时间太长，煮之前身上的血水没焯干净，味道吃起来又腥又柴，里面的杏仁吃起来还带着丝丝甜味，这汤好歹还能下口。
温宁书又喝下一碗鸡汤，见荀钦还打算倒，浅笑着摇了摇手。
“可以了。”
“那再吃点杏仁，我看介绍上说可以治虚劳咳喘。”
“行，那就再吃一点。”
荀钦点头又为温宁书满上一碗，一小桶杏仁乌鸡汤已经见底，忙碌了一整天的他看着桶内别提有多欢喜。
温宁书吃着汤里的杏仁果，轻轻吹着汤水，涟漪在浅黄色的液体上荡开。
他轻声道：“你特意做的？”
“你身体要好好调养，我手机上存了很多方子，以后我天天熬汤给你喝。”
握着碗的手一僵，荀钦说的话做的事是挺让人感动，可日日都要喝这种处理手法拙劣的汤水，不住有些头疼。
这手艺未来也不会好到哪去，也许有些人天生就不适合厨房，无论多努力，多认真，也只能做到刚刚合格。
荀钦迟迟没有听到温宁书的回复，指端轻轻摩擦过保温桶的外壁：“除了不咸外，味道是不是很糟糕……你别骗我，我乐意接受批评的。”温宁书本想说两句安慰的话，便瞥见荀钦手背上的抓伤，轻叹道：“以后别下厨了，我住院这段时间想吃什么会有人买。”
荀钦失落道：“嗯。”
“我的意思不是你煮的不好，没必要笨手笨脚的把自己弄成这样。”
两个人自从闹翻后，难得听温宁书的温柔话后没带着尖刺，只可惜于荀钦来说现在的温宁书什么都不记得，等一切想起来现在维持好的假象，是不是会再度碎开。
他开始沉浸于现在，也就开始冒出自私的想法，比如如果温宁书以后都想不起来，他们的感情从医院作为起始点该有多好。
门被推开，温宁书笑着唤了一声艾文，荀钦把刚才那样的想法撕碎，现在巴不得看见恢复记忆的温宁书把这骚包赶出去。
艾文缓步走到温宁书面前，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塑料碗：“就这样难以下咽的东西，你也敢松来大献殷勤？你存心想毒死温吗？”
荀钦看着艾文那张令人作呕的嘴脸，压抑着内心快要喷发的火山。
要是让他再选一次，那天晚上铁定不打这丫的脑袋，就该拿针线把艾文这张嘴给缝上！
荀钦道：“总好过你空着手过来的强。”
“温你先吃什么，我现在带你去。”艾文边说边在温宁书的病床边坐下，每次那双不安分的手都要在温宁书身上沾点便宜，如现在就抓着温宁书的手又搓又揉，油腻感不止写在脸上，还刻在灵魂里。
荀钦盯着艾文那双手巴不得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掰断，可惜现在只能走到艾文跟前狠狠踩向艾文的脚趾，看着他闷哼松开脚后，故作抱歉的往后退了两步。
“真不好意思，刚没看见。”
“你这卑劣的家伙根本是嫉妒我和温的关系，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珍惜现在还能看得见光的时光，终究还是要回去属于你的狗笼。”艾文低头看向沾染上灰尘的黑皮鞋，满肚子的怨气除了酸两句根本没机会发作。
谁让他论实力根本不是荀钦的对手，要不然铁定会折磨死这条被长亲锁在古堡里的狗。
荀钦双拳捏的咔咔作响，恨不得把艾文的脑袋扭下来。
艾文料定荀钦不敢在温宁书面前发作：“怎么？你这只病犬还想怎样？打算咬我？”
“够了！”温宁书一声厉呵。
“温？”
温宁书强制住自己的怒气，一脸平静的看向艾文：“这里是病房，你们俩有什么私人恩怨出去解决。”
“抱歉温，你的身体是应该好好休息。”说完艾文环抱着双臂，眼神轻蔑的看向荀钦，“回去吧，别待在这里碍眼。”
荀钦紧抿着双唇，努力提醒自己不要在温宁书面前动怒。
面对艾文挑衅的言论，荀钦的指甲扎入手心，极力克制着内心的暴戾情绪。
温宁书看着荀钦的模样紧了紧眉头，还没开口呵斥，荀钦却抬起头看着温宁书笑了笑。
“我先回去了，好好休息。”
温宁书轻声道：“等等。”
荀钦面对他的表情依旧是风轻云淡的模样，装作艾文那些冷嘲热讽并没有刺痛自己：“嗯？”
只见他面向艾文低声道：“为你说的话向他道歉。”
“为什么？”
“我说道歉。”
艾文恨不得将后牙咬碎，看着温宁书一字一顿道：“温为什么你都不记得了，还要维护他？”
“……”
温宁书无力的合上双眼，喝下那桶汤，听见艾文那些刺耳的话语压制不住的怒气，两人走到这一步还是没办法看着别人用言语将他踩入泥地里，身体似乎能感知到艾文的视线让人盯着自己，温宁书睁开眼轻声道。
“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我觉得尤悦说得对，你不是我原来认识的艾文。”温宁书扬起唇角，“这些年来你果然不一样了……”
艾文咬咬牙，看着荀钦心不甘情不愿的说了一句抱歉。
原本失魂落魄的荀钦忍不住笑出了声，不是笑艾文这幅窘迫的模样，而是在高兴温宁书居然开始维护他了。
拎在手里的保温桶好像还带着暖意，荀钦眼神看都不看艾文，反倒一个劲的盯着温宁书。
艾文见状，身体往荀钦面前一挡，挺直身板挡住荀钦的视线。
“刚才我和你道歉没听见吗？”
荀钦不搭理他，往旁边挪了半步，笑容灿烂的看向温宁书：“我明天还可以来探望你吗？”
他满心期待，身后的狼尾巴奋力的摇动着。
温宁书与那湛蓝的双眼四目相对，轻声道：“我们又不认识，这两天承蒙你的照顾，以后还是不要再来了。”
“……为什么？”
“我想过你说你喜欢我，但我不会喜欢你，一直接受你的好意，却无法给予回应，这样做太自私了。”
荀钦愣在原地一盆冷水浇的彻底，双眼怔怔的看着温宁书，脑袋里嗡嗡作响。
他想过温宁书会说的很多话，从来没想到会是这样，温柔、客道、疏离作为一个在温宁书眼中已经变成陌生人的他，根本无法在的这句话中挑出一点毛病。
艾文强忍着幸灾乐祸的笑意，看着荀钦抱着保温桶失魂落魄的离开时，嗤笑着说他‘自不量力。’
病床上，温宁书攥紧被褥，双唇抿紧成一条线。
动心是真的，心软是真的，想像从前那样也是真的，可内心深处还有个声音制止他不能让一切回到原点，因为那些伤害也是真的……
“温，不舒服吗？”
温宁书漠然的看向前方，紧攥着被褥的手迟迟没有松开：“刚才说的话过了是吗？”
“怎么会？那样的人就应该狠狠拒绝他，不然总以为自己有机会一样。”艾文说着看向温宁书苍白的脸，忍不住又道，“有些事情我知道你不希望我说，可我真的不忍心看你因为一个卑劣小人越陷越深，温我认识他，他想救他死去的爱人，所以才接近你。”
“是吗？”温宁书轻声道，缓缓松开手。
“我不喜欢说人坏话，可我更害怕看见你被伤害，温你要相信我，那家伙没的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我不希望你受到伤害。”艾文的温柔的覆上温宁书的侧脸，“脸色真糟糕，温你应该好好休息。”
“嗯。”
艾文伸头尝试着要去吻温宁书的唇角，眼看唇将要碰上，温宁书撇开头身体往外一靠。
“你做什么？”
艾文尴尬的笑着，放下抚摸着温宁书面颊的手：“刚才看你脸上有东西想帮你拿掉它。”
“刚才的动作明明不是…难道你想亲我？”
“……是，有些感情总是克制不住，请你原谅我的冒失。”
“我…可我们不能在一起。”
听着这句回应，艾文仿若听到了机会继续开口引导道：“温你在想什么…你要相信，只要你有一天也喜欢我，根本没有什么能够阻止我们。”
“有，疾病和死亡。”
温宁书深吸了一口气，撇头看向窗外，那副怅然若失的样子在艾文眼中如同温宁书在担心他和自己会不会有将来，在对温宁书越来越感兴趣后，他一直相信温宁书喜欢他，如果温宁书对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想法没那么迂腐，他们根本不至于会走到怨恨那一步。
好在这一次温宁书失忆，就好像上帝将一个机会放在他面前。
他道：“我可以拯救你离开疾病和死亡，温与我一起享受永生好吗？”
“我…不知道。”
“温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失望，日后永生的岁月里，有你陪在我身边，我想我一定会很幸福。”
听着艾文嘴里肉麻的言辞，温宁书是有些不适，可还是轻声道：“让一个人想想，这个决定没有那么简单。”
“我等你。”说完，艾文兴奋的站起身来，“我现在就给你时间想清楚，明天，明天我想要知道你的答案，温说真的我已经迫不及待和你分享永生了！”
话音落，艾文离开病房。
温宁书疲惫的依靠着床头，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荀钦那张被他言语痛击下失魂落魄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