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风吹得茅草纷飞, 跟着几片树叶飞入庭院里,时间仿佛在一瞬间静止, 姜勤连眨眼睛都舍不得。
良久, 他才张开干涩的嗓音道:“你说你有办法?”
“嗯,我有办法。”周云十分利落地说出口。
姜勤被他的利落打得措手不及,一瞬觉得周云肯定不知道自己答应了什么, 他开始介绍‘平山做田’是什么,那座山又是什么。
“我知道, 不就是挖祖坟吗?”
听到如此直接的回答,姜勤还在原地愣了几息,“也......也是这样, 所以说很难办。”
“你们村之前不是埋了一个谁都嫌的男人吗?那个男人的尸体被老鼠啃得不成样子对吧。”
“嗯,有这事。”姜勤应道,又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周云停顿了一瞬, 小声道:“你们村‘食母之肉’的事情其实闹出去, 我在来得路上听了不少版本,后来出去我看见村口的名字就知道是你们村子,这种人我估摸着在哪个村子都不受待见,猜出来了。”
这当然不是真话,但咽下周云也能说更多, 只能寄希望于姜勤因为他是哥儿不会过多询问,虽说他突然冒出来还带了这么多米回来。
“哦,是有这人,但这和你的办法有什么关系?”
见姜勤没有探究的意思,周云紧皱的心瞬时放松, 还多看了几眼姜勤几眼,欣喜寻思这人好像也没有他说的那么神啊, 不过这些都不是他该管的,他继续说。
“有啊,你没听过北边有乌鸦不食肉则判定此人为不详的事例吗?”周云搬过凳子和他道,“既然这人这么不受待见,你又需要铲平那座山,不自然可以借着这事做些文章吗?”
“我想你们村子也忌这种,想个法子让他们以为那人待的地方不干净,自然有人坐不住想迁开,到时候买通过道士算个卦,什么都解决了。”
姜勤听了,觉得竟然有几分道理,这事正的法子行不动,歪门邪道倒是可以试试。
只是,这个办法真不像是一个读过书的人想出来的。
姜勤一时汗颜脱口而出,“你不是说你读过书?怎么不用正当法子?”
意识到自己说漏嘴,姜勤下意识捂住嘴,心里正隐隐约约有些后悔,没成面前这个哥儿完全不觉得有什么,还颇为自得地插着腰道:“自然是读过书才有这法子,一般人想都想不出呢!”
姜勤见此,险些笑出声,确实,一般人想都想不出这装神弄鬼的招数,所说歪是歪点,但有用不是。
“那我们可以开始准备一下,比如怎么才能让大家发觉那边有异,然后心里发毛再买通一个道长来。”周云信誓旦旦地安排道。
“你准备如何?”
“我们去山上哭一阵子,肯定有人会听到的。”
两人这么说着,门扉倏然被打开,于策拎着一个小笼子进来,一进门就看见院子里,两个脑袋挤在一起说什么,他一来,两人一愣眼里闪过惊讶还有点......心虚?
于策眼睛一眯,两人在他的目光中渐渐不约而同地移开脑袋。
姜勤到底脸皮薄,低头轻咳一声,转过头对于策笑了下,起身准备走过去接,“你回来了,打了什么来今天。”
于策抬起手,“蛇。”
姜勤伸出的手一顿,默默放下走到他旁边小声道:“回屋和你说。”
“看下家里还有酒吗?把这个一同泡进去。”于策低头笑下,没有和周云打招呼,直接把东西放下去洗手。
周云自觉身份尴尬,赶紧把凳子放回原位,自己回了屋子里。
姜勤诶了一声,见周云回去也没作声,走过来同于策说:“今天上头的村民又来我们家闹,若不是村长和别的乡亲来得及时,我感觉要被他们拽了去。”
“他们拽你?”于策洗手的动作一顿,擦了下手瞬时转过身上下扫视了他一遍,又打算把他扯到屋子里细细查看一遍。
“我没事。”姜勤按住他的手臂,无奈道:“我又不是傻子不会看着躲吗,况且当时周云也在,他也帮我了。”
“没事就好,不然我非得砍了那群疯子。”于策闻言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一直摸着他的手臂确认,“你不知道上村他们脑袋里都不正常,他们在上面就觉得自己比别的人要厉害些,经常做出一些让人厌烦的事情。”
“这次幸亏大伙都在,要是他们挑了个不好的时间,你更得小心。”于策说着又觉得惊心,“我以后不上山了,就在家里陪着你。”
“哪有那么吓人,现在有周云陪我,还有村里的人,我身上还有毒粉和利刃,又不是瓷娃娃,哪来那么多讲究。”姜勤宽慰了一下,拉着他走进屋子里。
待关上门,他才说话。
“周云给我出了个主意,说不定真能干成那事。”姜勤又细细说了一遍刚才的办法,一脸兴奋。
于策听完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就是他们两个一起上山装设弄鬼,总是不妥,万一真碰上什么事,他一个人在家也鞭长莫及。
“要不我去,你们在山下等着,若是有人上来,便通知我,黑灯瞎火的也不会所有人拿火把上来。”于策怕山上寒气重,姜勤本就是体寒,那里也不适合他。
“你会吗?”姜勤狐疑地看向于策,他可从来没听过于策装哭过。
于策捏了下他的肩膀,笑道:“你真以为有人会仔细听不成,有个几道响声就得吓尿不少人。”
如此说来也是,姜勤点点头,说起来他自己都有点怕,于策说他去,那......
他摸了把鼻尖,那就于策去吧。
装神弄鬼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几日后的一次夜里,于策穿着白衣打开门悄无声息地走上矮山,后面跟着姜勤和周云两个的小尾巴,再后面冒出了大米的白色脑袋和两颗亮光的眼珠子。
于策一路往上到达山顶,姜勤和周云就躲在山下看着,大米跟着于策上山,位置就这样布置好了。
于策到了顶端之后,便开始扯着嗓子假哭了几声,伴随着周围的鸟叫,颇有些吓人的氛围。
姜勤在山下乍一下听到顿时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周围昏暗朦胧的气氛,雾气找中交叉的树枝,如同鬼手一般。
“姜勤你还好吗?”周云正紧张地盯着山下的动静,身侧却传来发抖的动静,他转头一看,姜勤脸色惨白,浑身打着抖颤。他心底一骇,以为姜勤着了什么道,担忧地问道。
“还行。”姜勤打了个冷颤,拿手掌拍了拍脸部,醒了醒精神。
眼眸一扫对上周云担忧的眼神,心底一暖,道:“我没事。”
他只是以为要吓别人,结果吓着自己了。
两人稍定心神,再度盯着下面。
不出所料,虽然于策这声音不怎么样,但这几声假哭叫醒了山下屋舍里的狗,狗吠像接力赛一样,一个接一个叫起来。
转眼就有屋子里点上灯,里面又传出几道训斥的声音。
不至于此,临近山脚的屋舍似乎凝固了一瞬,紧接着灯瞬时亮起来,不多时里面便走出一个身披衣服的人,他站在原地顿了片刻后瞬时跑回住处,也不管院里的狗吠还在继续。
时候差不多,于策从山上下来,三人外加一狗再次悄无声息地回到屋子里,放上门闩,姜勤狂跳的心脏才落回了远处。
谁懂,两辈子第一次装神弄鬼,吓到自己不说,还差点因为跑太快猝死。
几人回到屋子里,姜勤缓了口气双手摊开躺在床上,摸了把脸,“今天我看见确实有人听见了,再去几日应当就够了。”
姜勤说着,第二日又如昨日一般进行,一直持续到第三天,山下忽然有了动静,两三间屋子打开,有三四个男人拿着火棍出来,姜勤和周云急忙躲在树后,而后吹响了哨子。
哨子一路往上,于策只听见了个模糊的声音,又探头看见了微弱的火光,猜测是有人上来了,他声音没停,反而更加凄厉起来。
走上山的几人一边发着抖一边警惕地望着周围,其中一个胆小地问着领头的人,“哥,你确定我们要去看一下吗?”
“废话,这哭声像是个男人,怪道得很,咱们若不去看看,不得天天哭着。”领头的男人说着,心下却有些发虚,这山上到处都是骇人的东西,他们手无寸铁,不过是凭借着一鼓作气,若是真有什么,几个大男人还能怕了?
这么想着,一路上山。
于策见火光越来越近,赶紧缩头往后躲,那几人也不停歇直直往上,就这么和一点也不设防的大米对上了眼。
绿色的眼珠子在黑夜里发着光,那光如飘着东西一样盯着他们,更别提它身后忽然有一缕白色衣角。
就这样,几人在原地凝固了一瞬,随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声惊叫破开了这道黑夜,惊起了无数的乌鸟,四处的虫鸣顿时响起,叽叽喳喳一大堆笼罩在寂静的群山里。
几人一句话也不说,瞪着双目往下跑者,脑袋里一片空白,若说前面还抱着‘斩妖除魔’‘我们都是男人’的念头,现下只剩‘别吃我’‘我上有老下有小’的念想。
声音叠一声地增加,姜勤吓得又是一抖,看着飞驰而过的火把和人影,惊讶了一瞬后再看后面的大米,一瞬间理解了。
他吞咽了一口干沫,与同为震惊的周云对视一眼,纷纷看出对方眼中的意思。
这玩意确实挺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