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狗好不容易看见姜勤把那名为‘龙虾’的东西洗干净放进盆里, 螺丝也吐泥出来,姜勤也给弄干净了, 一齐把他们端进去。
于策和大米对视一眼, 眼里均有些好奇,便搬着板凳一起进去。
“于策,去摘一下红辣椒、大蒜、生姜来。”姜勤把油倒进锅里, 看他坐在灶前生火,便使唤起来。
于策得了令, 生好火拿铁皮堵在洞口后,去菜园子里一次给他摘了回来,洗干净切好放在旁边。
彼时油锅里的油已经热了, 那黑壳虫子进入油锅里,滋滋滋炸了一顿后竟然呈现出红色,见火候差不多, 姜勤一刀面铲起东西全都抛下去, 炒开之后又添了点酒进去,最后再加清水没过龙虾盖上锅盖等一盏茶时间。
这个时候,他把混着米的水放进炉子里开火烧着。
渐渐得,锅里的味道从锅盖的缝隙里飘出来,一点一点钻进鼻子里。
于策闻见这香味霎时津液分泌, 许久没吃到肉腥味,这一闻见恨不得白吃三碗饭先。
一盏茶后,姜勤掀开锅盖,白色的水蒸气散开,露出里面红色的龙虾和褐色的浓汤, 那虾个个硕大不说,裹着汁水蜷缩在一起叫人看着就饿。
姜勤闻到只觉得怀念在烧烤摊的日子, 这一盘盘龙虾端出来,配上冰爽的啤酒,那叫一个绝配。
这味道让两人的腹部发出轰轰叫,姜勤把龙虾铲出来,就这那点底汤爆炒了一盘螺丝,锅也没洗,小白菜也这么混着底层的油水炒着。
三道菜被端上饭桌,粥也冒着泡熟了,今天是中秋,粥格外的浓。
于策盯着那碗龙虾,拿筷子夹起一只后端详了半天也不知道从何吃起。
“我教你。”姜勤看他这样笑了声,用手拿起一个龙虾,掐头去尾地取出虾仁,放进于策碗里,“试试?”
于策盯着那白肉,夹起快速一吃,软糯的肉夹杂着辣汁在舌尖迸射开,他眼睛一亮,便是那猪肉鸡肉也没这样好吃过!
于策学得快,还有姜勤在旁边指导,竟也知道一开始先嗦汁,再掐头去尾。
因为水不丰,螺肉并不肥,只能说嗦起来别有一番滋味。
中秋家里没有多余的面粉做月饼,大伙都东西应付一下,等以后有了再准备得好些。
一顿酒足饭饱,姜勤舒坦地伸了伸身子,这么久以来也就今天吃饱了,真不容易啊。
这头姜勤他们吃的不错,甚至还打算去钓的时候,另一头别的人家,看着桌上勉强凑出来的饭菜,叹了口气,又将身上缠绕的腰带系紧了些,把多的饭给小辈们,自己端着水喝一喝作罢。
这事姜勤不知道,村里也不会特意去宣扬谁家谁家又没吃饭,只是看着邻居日渐消瘦的模样便知不好过。
经了之前的事情,姜勤除非上山,现在已经很少出门,自然不知不觉中与村里脱开了联系。于策又是个不管外头的,是以两个人在自己家生活得还算不错,偶尔上山打个猎,还能吃口荤腥。
直到有次姜勤去菜园子,一时兴味去河边走了一圈,发现前阵子还有些水的河道现下已经干涸,里面的东西全都暴露出来,那些个螺丝只能看见零星几个,其他的全被搜刮走。
姜勤一愣,转头往村口走去,榕树下的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落下的树叶,随手摸一下几凳,手指上布满了一层灰。
一看就是许久未来的样子。
这不太符合村里人的做法。
姜勤起身四处逛逛,发现家家户户大门紧闭,里面也听不到声响。倒是门口的绿草不多,但细细看来又觉得奇怪,草长出来一般都是会连根拔起,不然留下隐患下次会疯涨。
但他这一次看,发现好几家门前的草都留着茬,不像是为了阻路而清除掉,更像是留着等它长起来再来收割。
这想法一出,姜勤险些惊震到,于是他走下去,敲开了阿兰奶的门,里面半晌还没传出声音,他看着门前的草茬,朝里面喊了声推开门。
门后的枯树叶寥寥几片落在院子内,他踩着走进去,发现阿兰奶一个人躺在椅子上,面容消瘦,连骨头都清晰可见。
许是听见了声音,阿兰奶缓了会才睁开眼睛,见是姜勤露出微笑,哑着声音说:“你怎么来了。”
“我是想来问问阿兰奶最近还好吗,吃饱饭了吗?”姜勤哄着,走上前摸了下冰凉的碗壁,里面的水已经没了,底层还有些污垢,像是没冲洗过。
“吃饱了,吃饱了。”阿兰奶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后面基本都是气音,是没力气的表现。
姜勤大概猜出来了,把阿兰奶抱起来驮在背上,一路往家里赶。
“于策,煮两个鸡蛋和一碗稀粥来。”姜勤一进门大喊。
“好。”于策也没问什么,直接进了厨房。
灌着喝下后,阿兰奶睡了两个时辰才慢慢转醒,身上忽觉得有些力气,嘴里也不干,肚子里暖呼呼得不似平日里的闹腾。
当她以为自己在做梦时,睁眼一看到远处正在打络子的姜勤,混沌的脑子里忽然记起了点,心一紧急忙起身。
又担心自己吃得太多,气得走过去拍了姜勤一巴掌,“你这个蠢货,我要是饿死了那是活该,你做甚把你的粮食给我吃!”
一想到那两个鸡蛋和米,更是急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你可知道村里户户都没粮,自从前半月有人上别人家讨粮食后,谁家不怕有人上门,这些天来,哪有人家出门,就怕遇上个亲戚!”
“你倒好,还给我喂鸡蛋米粥!”她抹了把眼泪,“我都是半截身子要入土的人,何苦浪费这口粮食。”
姜勤正好说话解释,又被阿兰奶的话头盖过,她指着于策,“你都是要当爹的人,看着姜勤胡闹你也胡闹不是?要是没了粮食,出不来奶,你当孩子怎么长得好!”
于策见状摸了把鼻子,给姜勤使了个眼色。
姜勤笑着拉着阿兰奶坐在凳子上,小声道:“阿兰奶你是不知道,其实我家还有好些粮食,今儿看别家门口的草,我才知道村里没粮了。”
“这不我就想到你了,一去看吓一跳,赶紧把你背回来。”姜勤观察着阿兰奶的脸色继续说:“两个鸡蛋不打紧,我们家就两张嘴,能吃多少。”
阿兰奶听到姜勤说的那草,叹了口气道:“那草就是给人吃的,刚长的嫩草给小孩,后面长高的是大人的。这个吃法已经吃了几天了。”
其实姜勤猜到了,上辈子也听说过,但真的亲眼见到还是有些震惊。
“那村长呢。”
阿兰奶斜看了他一眼,“村长家前几日被围着的事你也不知道?”
前几日......他好像和于策上山打猎去了,还得只兔子,不舍得吃现在在后院养着。
姜勤摇摇头。
阿兰奶叹了声天可怜见,道:“村里没粮,他们想让村长舍些自己的出来,但你也知道,村长家好几张嘴,怎么拿得出,那会一直在哭闹,还有人捧着自己饿得跟柴的小孩出来哭。”
“那场面看着都流眼泪,后面村长做主掏了一袋米自己分,结果没想到为了这一袋米差点打破头了。”
姜勤大骇,他记得村长在村子里很有威望,为什么他们敢上前逼迫,可转念一想,平日里有得吃还好,没得吃看着家里饿得快死的家人,总会做出一些事情,那落草为寇不就是这么来的。
阿兰奶看他这样知道也不好受,她也不好多待,便起身欲走,没想姜勤一把拉住她的手突然严肃地说:“阿兰奶可知如果有天挖了侧面那座山会如何?”
“那不是......”阿兰奶惊呼出声,“那事祖宗之地,哪敢有人挖,你也是,怎么会想到这个!”
“就是问问。”姜勤扯着嘴角笑道。
“这可不兴问啊,咱们村一直以孝为先,每年都得去山上拜拜祈求保佑才行,是以村里人都十分看重。”
姜勤见阿兰奶要走,塞了几个馕饼给她,阿兰奶推拒不掉只好接下,又忍不住嘱咐道:“你那话和我说说便罢,可不能同别人说,听到了也要不好的。”
这怎么个不好法啊阿兰奶没说,但能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一二。
这事棘手。
不等他这边想好怎么去说,村外又发生了事,半夜有人进村不小心掉坑里去了,一早上就听见了叫喊,血流了一地。
村里人这厢出来一看,竟是村里某户的亲戚,可这个时候来走亲戚,还有什么猜不着的,众人又纷纷关上了门。
那户人家把人抬了回去,看着那一个大窟窿连连叹声,后面窟窿的血没止住,又来找姜勤。
“这个伤我治不了,你还是去医馆吧。”
“我要是能送医馆早送了,现下我听说镇上没粮的人一大把,饿死的都堆在路边上,那医馆早就不开了!”
姜勤闻言才惊觉自己确实许久未去镇上,也没收到什么消息,这乍一听才知镇上兴许比村里还严重些。
不过这也不能怪,镇上的吃食全靠米店,米店如今收不到粮,自然卖得贵,有钱的还好,没钱的村里又没种地,就只能等死。
姜勤想法过了几道,面上无惊无波,“我救不了,你抬别出去吧。”说罢,也不管那人的哭喊,他立刻关上门。
脑海里有一个不成形的想法冒出头来,也许他可以进城问问县太爷,能不能采了他这个法子,有县令开头,村里人总不会反抗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