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屋子内, 陈厚娘捂住嘴巴,看着儿子不知从哪采来的药草一点点试验在老鼠身上, 老鼠渐渐从活蹦乱跳变成了奄奄一息的样子, 陈实如愿以偿露出了微笑,笑容越深越让人害怕。
天光渐明,晨光从远处慢慢倾泻而出, 昨晚的凉风到今早散了个干净,晨间起身漱个口, 后背就冒出不少汗来。
姜勤是最不耐热的,也不顾得太阳晒人,早早便脱了长衣换上遖颩噤盜了短衫, 连带着院子里晒得发白的地面也撒上了水,变凉了些。
于策看他急哄哄地换衣服,笑了声中午做了把大蒲扇给他摇着。
菜园子里的豆角近些天出了苗, 姜勤赶空去了趟, 把里面的弱苗全拔了干净,剩下的两三颗壮苗立着。豆角不同别的,想长得好长得多必须得多开花,可多开花也得注意,姜勤也怕涨得太猛, 一连几日都来田里查看,若是发现了猛涨的苗头,立即掐掉了顶部的生长点,让营养回流。
苗出来了就得准备架子,这东西宜早不宜迟, 姜勤拿柴刀砍了几根树杈子插在泥土里,用桔梗离根部远点呈八字捆着, 到时候顺着长大一摞摞得倒也漂亮,跟那香蕉树似得下坠。
这么看着,他突然想在院子里搭一处葡萄藤,葡萄藤连成片夏日里躺在下面避阳铁定舒坦!
如此想着,他回家和于策说了声,于策没见过连成片的葡萄藤,但看见姜勤发光的眼睛,不免要同意,姜勤也知道却还是想来问问。
葡萄这玩意也不稀罕,乡间也有野葡萄,但不及贩子好吃。
于策知道姜勤想种之后第二日就去镇上问了好几家,镇上的水果贩子不卖果物种子和树苗,就怕有人种了抢生意糟心,于策好说歹说了一阵,又答应下回送只兔子来,这才得了棵不大不小的葡萄树苗。
于策扛回去的时候还有人稀奇得张望,不知道的上前问,他只说是普通的小树,但任谁看那树都与普通的不一样,众人闻言面面相觑也不敢说什么,暗自咋舌这家的厉害。
于策不管他们怎么想,抬回去姜勤围着看了好几圈,高兴得直抱着大米转圈,看着他这么高兴的样子这就够了。
“那我们先搭葡萄架子!”姜勤拉着于策站在靠近井边的地方,指着墙角那一片空地继续说:“我们搭在这里,然后枝蔓就会一直延伸下来,若是赶得及,今年八月多咱们就能躺在下面边吃葡萄边乘凉了!”
“好。”于策哪有不应,看着姜勤的构思,便拿起东西上山砍木头,这木头还得挑结实的,就怕藤太重了之后榻了。
架子有于策在那,姜勤就自个拿着树苗找准位置挖土栽树,大米也是头回看见这东西,围着一直打转还拿鼻子闻了闻。
“大米,这不能吃。”姜勤不管它玩,就怕它吃了,幼苗可经不起这咬合力。
葡萄架子连搭了几日,顶端的还得扶着梯子上去,周遭路过的村民瞧见了还以为要做什么大把式,老远就叫:“于家的,作甚么稀奇东西呢!”
“搭个棚遮阳,这天晒得很。”于策手上活计不停,对那人扬声道。
那人点点头,看了眼刺目的阳光,今年的天是热得比往常早些,随后又叹了声,这寒灾刚过总不会再来旱灾吧,这想法一过脑子他就忍不住浑身激灵,连连呸了好几声,用力踩了几下地面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莫怪莫怪。”
架子搭好了,树也栽好了,就剩等它长叶子绕着架子长藤蔓了。
姜勤站在一侧已经开始想着躺在树下便挖西瓜边抬手摘葡萄的舒服模样,乡间野趣也不过如此!
到了傍晚,村口又有人推着板车来卖西瓜,夏天第一茬子西瓜就在这,个头大但钱也不便宜。
富裕人家倒是不在意,赶紧买了便是,穷苦些的就在旁边看着或三两商量好,切成多少尝个味道。
贩西瓜的摊子边也围了不少孩童,纷纷揪着爹娘的衣裳让来买。
姜勤听见了吆喝声,一早就抓着银钱过来买西瓜,可哪里抢得赢坐在榕树底下的人。
“勤哥儿,你也来买西瓜了?”帮忙做酒席的大娘也在边上排着,一反头看见姜勤,急忙拉过他来唠嗑两句。
“嗯。”姜勤笑着应下,也不敢插在别人前面,便隔着人群和她说话。
“哦呦呦,确实该吃了,这天热得跟着火了似得,哪受得住,我家那几个孩子听见铃铛跑得比我还快,这群泼皮猴子!”大娘笑骂着。
小孩不知事玩闹一番又跑到大娘身侧,直说好热好热,一转眼看见姜勤,忽然羞红了脸躲在大娘身后,半晌又探出脑袋望着他。
“哎呦,你这小屁孩害羞个什么劲头,这你姜叔,叫人!”大娘笑得不行,拍了下他的屁股,小孩扭捏了半天也不开口就拿着眼睛看他。
姜勤笑着摆摆手说没事。
买完西瓜后他抱着回家,一到家就看见于策在砌泥墙,他两商量好晚上吃烧鸡,这会暮色才出,正是好时候。
“要我帮忙吗?”姜勤把西瓜洗好丢进水井里泡着,看见于策膀子上全是汗便问。
“不用。”于策擦了把汗,傍晚的风一点爽利劲都没,越晚越是闷热,他抬头望了眼,心想许是酿了场雨,不然也不会如此躁得人发紧。
泥墙用黄泥土砌好,上头留了个开口和后世的烧烤架子有点相似,夜色渐近,远处的蝉鸣叫了一天也不嫌累,还扯着嗓子叫唤,带起周围的小小虫鸣,一高一低的拉着曲子。
姜勤蒸了米饭,后面又洗了一些蔬菜串起来放在上面,调了一些料搁在上面,一经过火烤,香味立刻溢出来。
于策给他撕了条鸡腿给姜勤,又拆开两个鸡翅丢给大米,这才端起碗来吃饭。
风一缕一缕得吹过来,香味顺着风飘过不少人家。
“娘,咱们又吃水泡饭啊,我想吃肉!”一户人家的小子闻见了烧鸡味,看着自家的饭菜直叫唤。
“吃吃吃!吃个屁!给你吃水泡饭就不错了,娘小时候连树叶子都得吃!”
这急吼吼的几句就把话给压了下去,同桌的男人听见了也不忍吧唧下嘴望着外边,“这不是逢年过节的也杀鸡吃,于家是有钱了。”
“有钱也不关你事,吃你的吧!”女人敲着筷子让他赶紧吃,等下还得翻土捡东西卖钱。
各家有各家的想法,屋内吃饭的两人什么也不知道,姜勤只想过几日再吃一顿,到时候配上冰镇的酒岂不美哉!
六月流火当真不假,天上这太阳一直挂着半点没下去的意思,之前觉得闷热还以为憋着场雨,乌云都漫了半边天应是没下下来,村里不少人等着这场雨,结果过了晚上就消失不见。
姜勤这个不耐热的性子这会就已经把去年留下的硝石拿出来制冰放着,外头再怎么热得发烫他也不怕,照样待在屋里自在地吃西瓜。
这热天持续了许久,村里人还有人中暑气,找人刮了痧才好些。
村长站在院子里盯着这放着光的太阳,愁色萦绕在眉眼间,想着又叫儿子去告诉大伙晚上注意火烛,别因为热天着火了。
这话才放下去几个时辰,当夜就有一间屋子起了火,也不知道怎么来的,墙壁的烟味就飞得老远,直把人熏起来。
茅草屋易燃,旁边的人发现了吓一跳,叫起一家人敲钟鸣示村里。
村里人也闻见了味道,赶紧从床上爬起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披就拿着盆跑出来。
姜勤他们住得远,听见了声音才慢慢爬起来。
“怎么了这是?”姜起穿着衣服,跟着于策走出来,漆黑的夜里有一处火光一片,浓浓的大烟随着风这会子才吹过来。
“着火了。”于策转头去拿桶子木盆,一个递给姜勤后,两人赶紧过去。
在场的人已经多了起来,房屋还在烧着,像是吞噬的大口,势必要让一切都葬身它的嘴中。
村里人最怕夏日冒火,这起子麻烦又不容易扑灭,每回夏日他们都提着心,没成想就这么忽然来了一遭。
这火不知怎么烧起来的,他们一到就冒得厉害,好在这里面的人发现得早跑了,不若如此等他们来早完了。
“都看着点,把稻草挪开。”村长站在一边指挥着人,旁边屋子的村民跟着指挥,把自家屋顶的稻草全都取下来,就怕一块烧了。
火势大得厉害,他们一遍遍拿着盆取水泼上去硬是没什么反应,这风起得也不是时候。
姜勤擦着汗,觉得这样不行,这片地相隔不远,照这个烧法迟早要烧到他们家去。
他想着赶紧跑回来拿着硝冰来,他把硝冰放在盆里加速冷萃成冰块,全部抛洒进屋子里,硝高温会成成烟,能得到一定的灭火作用。
姜勤现下只能想到这法子,心里祈祷着有用,他可不想他家一块连着没了。
于策刚到这里就被村长叫过去帮忙抬水,半点空都没歇着,大伙也都忙着提水去,也幸好如此,没人看见姜勤扔了什么进去,不然若是看见又得引起一些奇怪的问题。
火势最后慢慢控制下来,茅草屋彻底被火焰腐蚀,随处飘散的茅草无声地诉说着这场夜起的大火。
“我的屋子啊!”火势下去后,从里面跑出来的村民急急地扑上去,看着烧成一堆废柴的屋子哭得不能自已。
于策从人群中找到姜勤,见他脸上漆黑一片替他擦干净。
“我们家得安放个水坛,我可不想咱们家的漂亮屋子这样。”姜勤见状不忍看过去,半晌和于策提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