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悬在空中的太阳缓缓下落, 远处的微光拉成一线,媒婆看准时机大手一挥唢呐带着铜鼓响起来, 一个人拿着竹竿扬起一串鞭炮, 噼里啪啦。
浓烟燃起,新郎走进去把陈霁背起来,迎着众人的恭喜声往前走, 前方的路平坦,一群人簇拥着新郎跟着后面。
姜勤等他们热闹完从屋子里走出来, 淡淡的烟气围绕在院子里,人群已经远去,仿佛刚才的大声唱和是一场梦。
“姜勤, 这里。”于策出声叫住他。
“走吧。”姜勤转过头看着已经几乎空了的院子,王朔家离村里远,他和陈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一面。
因着于策和他都不打算去王硕家吃饭, 所以两个人道完喜之后就沿着原路返回, 山间的道上很空旷,王硕家还算有钱,而陈霁家在村里的人缘不错,村里一大半都跟了过去。
姜勤走在土路上,一时间有些感慨, 他到这边也不过一年时间,竟接连参加了两次成亲,看着今日热闹的场景,让他想到了刚穿的时候也正是成亲当晚,不过那个时候他似乎没听到外面的吵闹声。
也幸亏没这么吵, 不然他碰见这种情况更不知道怎么反应。
两人回到家天已经黑了,姜勤到厨房随便炒了两个素菜, 米饭蒸起来太久,便摊六七块饼吃。
立春后几天连绵的雨水就飘了过来,这地面就没一天干得。
姜勤看着屋子里挂满的衣服叹了口气,院子里的花倒是开得艳丽,就是泥土的地面实在泥泞,每次去厨房都得带起一脚泥巴。
于策今天最后一天上工,晚间就能拿着工钱回来,想到这姜勤就忍不住傻笑。
等到了新屋,他得铺一层石砖这样下雨就不用愁衣服脏了。
于策下午就回来了,拿着五百文月钱和好几个马蹄。
“村口的大娘给的,甜得很。”于策东西交到姜勤手上,笑着说,“过两天我们杀只鸡请村长来家里吃个便饭吧,正好把新屋的地址给他。”
“好!”姜勤把钱放进匣子里,一个一个数了一遍后忍不住拨了两下这才安心。
春季雷雨足得很,大清早雷声就轰轰响,姜勤被吵醒了不知道几次,屋内的光线朦胧,他醒了醒脑子起身。
于策起得比他早,等他起来院子里的鸡都喂好了,大米蹲在门槛上看着雨吐舌头。
“早上煮了面条盖在桌上。”于策听见动静转过头道。
“嗯。”
雨下了整整一周终于有了放晴的趋势,雾气笼罩着小山村,阳光不一会就跑了出来。
总算逮住了个晴天,于策一大早提了一刀腊肉去村长家请村长中午来吃饭。
姜勤也是第一次请客,昨晚上就想好了今天的菜式,一只鸡一边炖鸡汤一边做炒菜,再添上两个素菜也算是齐全。
素菜家里没剩多少,姜勤带着大米去菜园子里摘了点,这个时节菜都长得水灵,但还得小心生虫。
姜勤摘了些菠菜和韭菜,发现菜地的湿度过高,最近阳光不足容易产生低温寡照现象,在这下去怕是要得灰霉病。
想到病虫会跟着到,姜勤心一紧,把菜叶子放在边上,把菜地的周围的排水沟挖深一点,加快水流的通过。
这不是在实验室,补光增温不现实,现在只能用烧烬的草木灰叠在土壤上增加温度,再把飘落在土上的枯树叶全部捡掉,等过段时间再追肥就可以。
做完这些事情,看着干净的土面姜勤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接近午时,他赶紧拎着菜回家,于策杀好的鸡在灶台边上,他到的时候于策正在生火。
“你先做这个,我去洗菜。”
“也好。”
姜勤把鸡切成两半,洗一个炉子出来丢进红枣和枸杞后把鸡放进去加水,木柴点着盖上等个一个时辰多就足够了。
熬汤容易,就是煮米饭得多耗些时间,姜勤拿着竹筒盛水放进去等。
村长来得很准时,晌午的钟声敲响他正巧到门口。
“村长。”于策笑着请他做高位。
姜勤把饭菜端上来,也跟着笑。
村长走到桌子前看着这一大桌子菜,脚步微滞,笑着指了指于策,“你这小子有什么事要说,做这么一大桌菜。”
“没什么大事。”于策提起一壶酒倒进两人的碗里,“就是看都没请您吃顿饭。”
村长狐疑地看了眼于策,摸了把胡子坐下,“你竟还会说这种话。”
有酒助兴,气氛还算不错,于策掐准时候从怀里掏出一个地契,“村长,我如今也成家了,这一间屋子到时肯定不够用,所以想着在山脚下再做一间,我一个粗人住这还说得过去,带着姜勤再蜗居在这茅草屋里总是不像话。”
“你想做哪?”村长知道今天来必定有事情,所以也不忙慌,喝了两口酒再接过来看了,“西边的山脚下?那是块好地方,不过陈厚是不是住那。”
“是,在边上不远。”
村长摸了把胡须,陈厚是个酒鬼最是不知数,于策家的夫郎相貌又不错,他抬眼看了下于策,知道把他叫来什么意思了,除去建屋和自己说一声外,这是怕那人趁着自己不在家欺负了自家夫郎。
倒是个会疼人的。
“陈厚这个糊涂性子我心里有数,要是真做什么出格的事情,绑了去见官差都了得。”
有村长这句话,于策立刻笑出来,连连敬了村长几杯酒。
姜勤坐在一边还不知道陈厚是谁,就见于策笑起来估摸着是什么好事吧。
一顿酒足饭饱,村长离开时忽然想起一件事,转头对他们交代道:“过几日要检籍帐,你们记得带上自己的东西到村口去。”
“好。”
村长走后,姜勤还没反应过来,便问:“籍帐是什么?”
“就是户籍的东西,前几年流民多,出现过杀人顶替的事情,所以每年检一次,不过也不严厉,就问些过往。”
姜勤一听,当即愣住,这问些过往是什么个意思,是问得详细还是叫乡亲来互相提问。
这要是大事件还好,那些个西零八碎的小事情他怎么会知道。
不说这个,他穿过来的时候也没人和他说过这劳什子籍帐放在哪里啊,这一下到查的时候,他上哪去找。
查户籍的人是一个村一个村得轮过来,每一次姜勤在树底下听到又轮到哪个村他都要抖一下身子,这要是被查出来,他不就得被沉塘?
眼见离检查的日子越来越近,姜勤也肉眼可见地变得慌张,晚上连觉都睡不好,吃也吃不下饭,去年刚养出来的肉都要掉没了。
又是一天晚上,姜勤在被子里辗转反侧,眼睛看着屋外流泻而进的月光,甚至想到自己沉塘的场景。
于策也没睡着,起初他以为姜勤遇到什么种植上的事情一直在害怕所以没问,但没问并不代表不在意,今晚姜勤又不知道在床上翻转了几次,跟烙馅饼一样,就没个停。
于策动了一下,旁边立刻停顿然后默默地往下挪了一点。
他在黑暗中轻叹了口气出声道:“姜勤,你在害怕什么?”
姜勤听到于策的话身子一抖,良久用力扯了下被子道:“没什么。”
“你今天四天没好好睡觉了。”于策凑过去把人翻转过来,“和我说一下?”
姜勤摸了把脸,不问还好一问他就又想到沉塘的事情,于是自暴自弃地说:“这不是担心没有籍帐嘛。”
于策闻言愣了一瞬,然后没忍住笑出来,“媒婆没和你说,你嫁与我之后籍帐是同我放在一起的?”
“嗯?”姜勤还没转过弯,“什么?”
“你嫁给我的时候,媒婆就拿着你的籍帐给我,之后交给村长,他会拿到里正那里去盖章放在一起。”于策慢慢给他解释道。
姜勤听懂了,猛然坐起来,“还有这事?”
说完他立即感到一丝劫后余生的快感,他后知后觉摸了摸心口,得亏于策今天问了,不然他这样憋在心里真等到那一天,迟早完蛋。
到了那一天,大伙都拿着籍帐在谷场等着,有好几个官兵和一个书生模样的人站在谷场上让大家排队。
也不知道是不是于策在身边,那人只问了几句话就盖章让他们过去。
姜勤担心许久的事情竟然不到一盏茶就过去,他顿时觉得自己一定是待久了,脑袋都不好了。
因着这次查得快,村长那边也给他们选了个日子动土建屋子。
姜勤提前去看过,手里加上小孩给的钱绝对是够的,于是便决定建大一点,做了个三间屋子的一进院落,中间的小庭院还保留着,到时候把蓝莓和花移栽过来也够位置,连大米都有一个小地方。
商量好屋子的大小和朝向,于策便在村里问问有人有闲空来帮忙吗,月钱都有。
趁着现在没到农忙,大家本来听说于策家要做大房子,都打算来出把力气,这一听还有月钱,哪还有不乐意的,干活那股劲不得了得多。
“于哥,你就放心吧,我娘可交代我了,你家的房子要做得又结实又漂亮。”
“是啊,于兄弟,咱们几个兄弟干活那是不用说的。”
姜勤想着早点建完早点住进去,和于策算好月钱之后又问了来应工的人,见大伙都同意,便点头了。
动工的日子在三日后的中午,两人提前就去镇上买好了砖瓦,家具也还在原来的地方定了几个,又在镇子上割了几斤肉带回去等开工那天请大伙吃。
忙活了两日,到了那日中午,锣鼓一敲响,姜勤和于策对视一笑。
“动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