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勤有一瞬间怀疑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哪有人会因为站在别人门口而口吐脏话。
“姜勤,那个..我先走了。”阿兰奶肉眼可见地慌张起来, 刚刚还笑着的脸立刻被恐惧侵占, 唇色也变得煞白。
“阿兰奶...”姜勤叫也叫不住,也不敢拉着只能看着阿兰奶快步远去。
“哎呦,算她有点廉耻心, 免得真脏了我这块地。”那婆子说完还不依不饶地添几句。
姜勤握紧双拳走过地面那一滩水,站在那婆子面前, 语气严肃:“这位阿婆,你是不是泼太宽了,都泼到我家门口了, 脏了我家地这怎么算?”
“嘿,你这娃娃怎么那么斤斤计较,这水是给你洗脏东西的。”
姜勤看她一幅自以为是的样子, 讽笑道:“再脏也比不得阿婆这张嘴吧, 这还没到你家地界就开始喷粪,这要是真走到你家地界来,是不是还得拿刀来把我逼走?”
“天怜可见得,得亏你家盆就这么大,不然啊, 我家房子怕是都要进水了。”姜勤怒瞪了她一眼,“做人还是积点口德吧,免得入土了阎王爷都不收打发成孤魂野鬼。”
古代人最讲神佛因果,这话一出,那婆子直接吓住, 嘴唇动了几下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姜勤推着板车回去,怒火还没消散,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阿兰奶这么好的人还得被说这话,想不明白为什么村里人对她避而不及。
他想明天一定要去问问陈霁。
翌日清晨,姜勤喂完鸡便拿起烙好的饼放在布里面,又切了点肉炖成汤倒在桶里,东西不多,他很快收拾好。
要去卖东西的人已经出发,没有板车的就背着桶,有板车得就推着板车急行。
姜勤落在中间,不急不缓地走着,大米跟在旁边不像昨日一样边跑边玩。
大约走了一刻钟,劳役地点到了,大伙为了抢占一个好位置纷纷跑着过去,将东西放在距离大门口不远处的林子里。
姜勤跟着过去,找了个树下将东西全都摆出来,怕肉汤冷,他连盖子都不敢开,包了两层布后拿绳子捆住。饼子就放在一个大盖子上,还准备了点辣椒在旁边,价格也挂在面前。
林子里人多,大概有十个摊位左右,村长昨日还问过里正县令的偏好,得知新县令喜商之后他们稍微放开了点胆子。
距离放钟还有些时间,他远远就见陈霁在摊子上坐着逗小孩,想着昨日的场景,他冲陈霁招招手想叫人过来,结果陈霁一看哼得一声转过身。
姜勤看他孩子气笑了声,摸了把大米让它把人叼过来。
“干嘛?”陈霁抱着大米不情不愿地走过来。
姜勤好笑地撕开一块馕递过去,“吃点?”
“哎呦,天要下红雨了?你竟然还会主动给我吃东西。” 陈霁毫不客气地吃下,“说吧什么事。”
姜勤拉着他到一边问:“我想问问你阿兰奶的事情。”
陈霁吃东西的动作一顿,歪头看他,“你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
“阿兰奶昨天来我家被对门那个阿婆看见了,一盆水就泼过来了。”
“哦,王婆子吧,她最讨厌阿兰奶了。”陈霁想了下,“其实我也不太知道,就听我娘说过一点。”
“什么?”
“阿兰奶年轻的时候不检点,仗着自己长得漂亮引得不少男人去他家,不仅是勾着村里人,连外乡人都不放过,据说还打过架呢,自此之后阿兰奶就被分到那个地方去住了。”陈霁咽下饼补充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是村里人都这么说。”
“那个王婆子的相公就是为了阿兰奶跟人大打出手之后没了得,所以王婆子每次见到阿兰奶都要不好。”
姜勤想到阿兰奶家干净整洁和她和善的笑容,感觉怎么都和陈霁描述的人不一样。
“可是你不也说阿兰奶很好嘛,小时候还给过你糖吃。”姜勤说着又问:“怎么也不像你说的那个人。”
“好是好,但谁知道她买糖的钱是不是那个什么赚的。”陈霁说到这也不好意思,挠头道:“我也不清楚,你快别问了,你只要记住以后离阿兰奶远点就成,免得名声不好。”
姜勤听他这么说没由来一股气,“所以这就是你看见阿兰奶转头就走的理由?”
“哎呦你生气作甚。”陈霁也只是随嘴一说,就见姜勤气得脖子都红了赶紧安抚道:“我不打招呼也不就是怕名声不好,你也知道咱们哥儿在村里虽然算是个正常人,但是一旦名声不好就...”
“我都快嫁人了,能不注意点吗。”
陈霁还要再说,放钟声就响起,对面传来叫声,他也不好多说,磕磕碰碰地说了声我走了,看了两眼冷面的姜勤叹了口气离开。
放钟声响起后,里面打饭的人排起长队,外面的吆喝声随之唱起来。
姜勤敛下神色,也跟着吆喝着。
于策在队伍里看着外面成群的人,端着手里的碗递过去给人打饭,队伍里的人听见了吆喝声都探着脑袋往外看。
“于哥,我好像看见我们村的人了,是不是眼花了我。”陈生从后面挤过来,走到他旁边问。
于策看了他一眼,“是眼花了。”
打完饭后,于策理都没理人端着碗出去,避开人群走到姜勤面前。
“你出来了,快来喝点热汤。”姜勤扯起嘴角笑了声,掀开盖子,热气一下全都冒出来,空气中瞬间弥漫着肉香。
于策把碗递过去,看着姜勤舀了一大勺肉汤给他,肉沫全是碎肉,没多少,但是胜在汤好喝,盐也放了不少。
于策边喝边盯着姜勤的表情,直觉告诉他这人绝对不高兴了,笑起来的弧度也不对,眼睛里也不亮堂了。
“嘿,于哥,你在这,这是嫂子吧。”一个年纪略小的青年走过来本想只看看打个招呼就是,结果一闻见了空气中的肉味,嘴里的冷泡饭都不香了,看了眼挂牌的价格。
一碗五文钱,也不算贵。
青年瞧着于策吃得香的表情咬咬牙掏出钱来,“嫂子也给我打一碗。”
“好嘞。”姜勤收下钱,笑着舀了一碗汤在他的碗里。
劳役人多,林子挤着不少人,好些人闻着肉味就走不动路,冷了那么久乍一闻见,肚子早就受不了。
还有点钱的毫不吝啬地说要两碗,姜勤笑着递过去一个盛好汤的竹碗。
没有钱的就端着碗在摊子旁边坐着闻味道,也不说话就直勾勾看着。
肉汤很受欢迎,没到两盏茶就卖完了,底部还剩些没有肉沫的汤,姜勤想着这也不用卖,就让于策分给其他人。
饼子要贵点倒是还剩一点,不过因为于策在营地里吃过,好些人也馋得慌,几个人拼一个的情况也有。
剩余的就让于策带回队伍里自己晚上吃。
等东西全卖完了,姜勤才意识到饿了,拿起一个饼子撕开丢进汤里坐到一边吃。
于策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招来大米摸了两下,头一次觉得面前这狗不会说话真是不该。
笨狗,连自己娘受欺负了都不知道。
大米正低头吃着东西,脑门上突然被敲了两下,半愣才反应过来呆滞地抬起狗头,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于策,似乎不明白为什么爹要打自己。
“怎么了大米。”姜勤喝完汤发现大米傻愣愣地站在原地,饭都不吃了。
“估计是吃饱了。”于策又伸手轻轻捏了它的脖颈,“还吃不吃。”
“汪呜~”大米缩了下脖子低头开始吃起来。
于策摸了会狗装作无意地问道:“我不在家发生了什么吗?”
姜勤喝汤的手一顿,低头说:“没啊,都差不多。”
于策盯着他的表情确认自己没猜错之后,便直接问:“那你为什么不高兴?”
“嗯?”姜勤一惊,侧头看他,“我没不高兴啊。”
“那你心虚什么。”
姜勤闻言仰头喝完汤,拿帕子抹嘴道:“就是阿兰奶那件事,有人在我们门口说阿兰奶不好,我听了生气,又去问陈霁,知道点不像真相的事情。”
于策说:“既然不像真相那你为什么要不高兴。”
“我..”姜勤一时卡住沉思片刻。
是啊,陈霁说的那些和他所见到的那些完全不一样,阿兰奶温柔又善良,他只是稍微扶了一把就绣了香囊送过来,之后又耐心地教他缝纫技巧,这次也是突然推了一辆板车过来。
而他生气的原因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阿兰奶的好,不是他们嘴里所说的那样不堪,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能辨的能力,所以他做什么要生气,自己知道就好。
“好吧,我只是突然被激怒了。”姜勤说着站起来,“管他们怎么说,我们知道阿兰奶好就成。”
“嗯。”于策仰视姜勤重新笑起来的脸,也跟着笑起来。
集合的钟声响起,于策起身,周围人也慢慢起来面色顿时愁眉苦脸起来。
“我进去了。”
“嗯。”姜勤笑着和他挥挥手,等人群散去,他才收拾东西准备走,却不想一个同村的男人怒气冲冲堵在他面前,指着肉汤里的虫子说:
“赔钱!这里面可有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