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源虽然不能完全理解林凌话里的含义,但也很清楚小王子对费尔南多的敌意,而如果费尔南多真像他发疯的那样说“要让他继续当王后”,对小王子而言......

  “小王子不会是觉得我背叛了老国王吧?”郁源试探着问道,先不说费尔南多的话是真是假,万一让小王子对他这个王后产生敌对情绪就要命了,“他会不会觉得我和小费是同谋从此记恨我们两个人?”

  “想多了,朋友。”林凌呵呵一笑,揣着手的样子在旁边工位的同事看来像个二傻子,“小王子绝对、绝对不会记恨你。”

  能“记恨”王后就有鬼了。

  闻言,郁源长舒了一口气,“哈,那我就放心了,到时候宴会上怎么样再看吧。”

  左右也不过是需要随机应变,这个他擅长。

  眼看着距离太阳落山还有一点时间,郁源自然不会拒绝小王子想跟他一起起码的要求。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原本按照他的设想应该是各自骑各自的马,但当小王子跟看管马厩的骑士打好招呼后,却只牵出一匹高大的黑马出来。

  “不是两匹马?”

  杜兰德轻声笑道:“伊迪丝,你的马术水平实在是让我有些担心。”

  郁源很想反驳我只是个普通游戏玩家每天一上线就得为你的继位大业而努力哪儿来的时间骑马,马术熟练度低穿地心多正常。

  杜兰德把马牵到王后面前,“我先扶你上来。”

  郁源也没推拒,让杜兰德扶一把一使劲就坐到了马背上,还颇有些感慨地对林凌说道:“我终于可以感受一下我崽的孝心了。”

  林凌又是呵呵一笑,“朋友,小心孝心变质。”

  王储身手利落地翻身上马,两手从王后的身边穿过成环抱状,牵起缰绳,并嘱咐道:“坐稳。”

  接着,猛地一下□□这匹黑马就冲了出去,如离弦之箭一般飞驰而去。能被骑士团选中的自然都是好马,身手非一般的矫健,眼看着快要到栅栏前,身姿灵动地一跳,立马就又在另一边的草场上奔腾起来。

  离地飞跃、重心不稳的一瞬间,郁源也不由惊呼出声。见此,王储则默不作声地把手又圈紧了一点。

  随着马匹渐渐往更远的地方跑去,微风拂面而过,被载在马背上的两个人似乎也就要这样与风融为一体。

  望着不远处郁郁葱葱的树林,蓝天白云的景象,看到这样令他心情愉快的风景,郁源忍不住微笑起来,整个人似乎都变得轻盈起来,却没有注意到背后的杜兰德的表情。

  年轻的少年,正以一种细微的动作呼吸着偶尔蹭到他脸上的卷发带来的气息。于他而言,这气味仿佛是醉人的酒液,是清晨沾染晨露的芬芳花香,是心之所往,是他恨不能永远埋在这里、尽情获取的渴望。

  他是那样的不动声色,连呼吸声仿佛都淡到极致,好似生怕惊扰走一头在湖边饮水的小鹿,再或者一只毫无所觉、趴在他脚边休息的小猫,再或者在他指尖驻足的一只小鸟。

  他需要确保好每一个环节的万无一失,确保收网时不会有任何意外的因素会干扰到他,他将不计一切代价实现他毕生所求,哪怕这个代价是他需要暂时离去

  正如王后曾经教授给他的。

  他是国王,他应当以缜密而果断的手段行事,他应当一击毙命,绝不给对手留下挣扎的余地。

  而如果有一天王后知道了这些,会不会觉得他是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伊迪丝。”

  王储轻声唤道,声音仿佛就要这样随着风消逝而去。

  “嗯?”

  “你会等我回来的,对吧?”

  郁源坦荡地笑道:“不然?”

  他还要等小王子回来登上王位才能完成任务,要是跑路算怎么一回事。

  “没事,我只是想......确定一下。”

  王储的眸色略微黯淡了些许。

  不远处,尤金和玛德琳也注意到了这边两人的动静。玛德琳公主一蹦三尺高,使劲挥手向他们这边打招呼,至于尤金的表情就很难看清了。

  郁源心情大好,一方面是在郊外呼吸新鲜空气、体验现实中很难再体验到的东西确实很爽,这可能也就是全息游戏的魅力所在,另一方面是知道这个副本也快要顺利完成,自然更加放松。

  而林凌林技术员,则有些忧心忡忡,“朋友,你可要小心啊。”

  “怎么了?还有什么隐患存在?”郁源很有自信小王子当国王是迟早的事,应该已经没多大困难阻力。

  “倒也不是。”林凌幽幽道:“我只是想叮嘱你一下,说出的话做不到可能会被关小黑屋。”

  字面意义上的那种“被关”。

  郁源则一点不担心,潇洒地骑在马上,笑得露出牙,还完全不用自己出力,小王子在骑术这方面天赋异禀,即保证了适当的刺激,大体上又很平稳。

  “放心,这要是还打不出TRUE End,到时候我给你表演倒立喝茶奶茶。”

  林凌默默把这段话录了音。

  -

  转眼间,生日宴会那日很快到来。

  郁源一早就为小王子准备好了生日礼物,是他在游戏内商城精挑细选后用金币买下来的收费道具,知道这件事后林凌很是感慨。

  “朋友,你真是变了,你再也不是那个抠抠索索的游戏玩家,居然还给NPC送礼物。”

  游戏内当然会设置这种系统,礼物可以靠自己做也可以靠买,是游戏公司的收入渠道之一,再说直白点就是氪金。

  “实不相瞒,我也没想过自己还会有这么一天。”郁源掂量着自己手里的、价值半箱营养剂的道具,同样感慨,“反正也都是游戏里赚的,再还给咱们公司创点收。”

  这话倒是不假,别人玩这个游戏靠充钱,他靠欧皇一般的运气就能获得装备卖点,从别的玩家手里赚到金币。

  “啊,运气好果然爽啊,我要是你直接宅家躺平。”作为技术员林凌当然知道很多高稀有装备在游戏内的值钱程度,而基础幸运属性真的是玩家创建账号时完全自带的,他自己的账号就属于运气不咋地那一挂。

  郁源买的这样道具叫【幸运兔脚】,属性图如下:

  【幸运兔脚】

  【等级:稀有】

  【属性:幸运 50】

  【物品详情:有的人相信兔子的左后脚能够给人带来幸运,只要把这个挂在身上,幸运女神就能常伴你的左右。当然,不要把一切都寄托给运气哦。】

  稀有属性的装备在游戏商城里卖的种类并不算多,装备的主要获取来源还只是副本,但这种给人带来一点幸运等等无伤大雅属性的东西的挂件倒是卖的很多,基本就是个鸡肋,买来也只是玩玩。当然,卖这么贵自然是因为幸运属性有实打实的加成,只是到底发不发挥作用,还是得看自己的脸黑不黑。

  郁源之所以买这个,一面是小王子这个NPC确实给他带来不少正向的情感体验,事实上在他自己有关七十年前的记忆里,虽然有很多模糊的地方,但总感觉自己曾经也照顾过类似的少年,而杜兰德在他面前一向温顺乖巧的表现,也让郁源有诸多感受良多的地方。

  养成游戏,真好。

  林凌:“朋友,你知道据我们统计,这种鸡肋道具挂件在什么时候卖的最多吗?”

  “什么时候?”

  “情人节,还有各种送礼的节日。”林凌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据统计,幸运兔脚是绑定情侣关系的玩家之间互送的最多的东西。”

  郁源微笑道:“不要玷污我和小王子之间的关系,我们是正统父子。”

  等装扮好到了宴会厅内,已经聚了不少贵族大臣等在这里,今天的年轻女眷打扮的似乎都格外用心,到底是王储的生日宴会,很可能代表着今天就会宣布什么他属意的王妃人选。

  然而贵族小姐们也许注定要失望了。

  必要的流程走过后,开场的第一支舞当然是由王储来开场。王储的目光在众多家族的小姐中巡视了一圈,在小姐们期待的目光中,将手伸到其中一人面前作邀请的动作。

  ——当然是王后。

  郁源没有拒绝,毕竟今天之后小王子应该也就要走了。

  一曲在外人看来“母慈子孝”的开场舞,引起了不少的讨论。

  “王储殿下这是还没有选择王妃的打算?”

  “不应该吧,不是说王后之前也给安排过......”

  “要我说,万一是‘那位’刻意打压......”

  国王到现在还并未到场,但新国王和王储之间那点关系又有谁会看不清楚,王室相争罢了,今晚也十之八九不会露面。

  而郁源也就更相信费尔南多那次的话只是一时口嗨了。

  林凌:“小费还没出现,你就不担心?”

  “这家伙说‘当他的王后’之类的话,估计约等于‘你去坐牢’,全都是威胁的话罢了。”郁源阴恻恻道:“谁倒了八辈子血霉当他王后,我都先同情谁。”

  林凌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开场舞过后,正如杜兰德之前告诉王后的那样,他在今天宣布了他不日就要离开王城、随远征军团历练的事情,而这条消息比王储先前的表现更引起轩然大波。

  谁能想到,年轻的王储非但没有先选择王妃的打算,还要就这样去远征军团?

  虽然不少大臣都对有勇气随军团出征的王室成员敬仰更多,而魔物问题确实也是一直威胁着这个国家,但如果王储这个时间点上真要去,就未免引起更多猜测。

  正如先前的阴谋论,有人觉得这个突发的变故也是国王对王储刻意打压的结果,毕竟谁不知道现国王就是远征军团出身,那一只眼睛还是折在军团时期。但也有人的心态发生微妙变化,毕竟王储之前一贯给人的印象都是平淡如水,现在突然有了这般勇气,如果真是能带着军功而归,身为正统的王储不比“伪王”更有资格?

  貌似一派祥和的宴会下,暗潮汹涌。

  但这都不是郁源关心的内容,快到结局,就代表他快下班,而今天也没有什么任务需要他做。

  小王子被一干大臣和大贵族环绕着,郁源就趁机溜走,正巧不巧,撞上一身华服出席宴会的霍华德。

  霍华德在穿着盔甲、身为骑士团长时才能严肃正经一点,一旦没了那身盔甲,整个人从外表上又是一副健气贵公子的样子,尤其精心装扮后更显出容貌的优势。

  能在这里蹲到王后显然不是偶然,而是精心观察过了王后移动的方向强行装偶遇。

  “王后殿下,第二支舞能由我来邀请您跳吗?”霍华德在人前的笑意很矜持,“就王储殿下刚刚的发言来看他也许是快要离开?也许您会愿意将以后的安危交由我来守护。”

  郁源心说你现在有多矜持,人后就有多变态,就算绑匪真不是你也掩盖不了你是个真变态的事实。

  “还是不了,劳霍华德阁下操心。”

  王后刚转过身要离开,却见另一边的路也被人堵上。

  ......尤金怎么也在这儿?!

  今天的尤金当然不像那晚那样作女装打扮,但这人一贯穿衣服很随便,冷不丁换一身像样的,带着点异域风情的服饰,配上这副容貌依旧让郁源看愣了一下。

  林凌:“我悟了,你是真的喜欢腰细腿长眉眼艳丽风格的黑皮。”

  两个金发里费尔南多是年长一点的大暴龙,小王子表面是忠诚小金毛犬风格,过激推从外表上则是实打实的健气活力风,只有尤金从某种意义上来讲风格最“独特”。

  “别造我谣。”郁源冷酷警告,“就是看久了换换审美,西欧面孔看太多了。”

  林凌:“建议可以找章鱼人,他啥都能变,一天一张脸保准你看不腻。”

  尤金出现在这里自然不只是出现这么简单,黑色的眼睛跟等待着主人的小狗一样湿漉漉的,伸出的手和说出的话语表明了来意。

  又是个想邀请王后跳舞的。

  郁源表面微笑实则心里呸了一口,很想建议要跳你们去跳。霍华德在这方面应该很有同感,在他看来被王后不知从哪里带回来的尤金就是个臭不要脸的骗子。

  他最早还以为这是王后收回来豢养的“男宠”,毕竟王城内这段时间确实一直很流行异域风格的“宠物”,后来发现这人确实有点身手才作罢,但这并不妨碍他继续排挤这个黑皮老鼠。

  然而,两人这边正针锋相对,郁源眼尖却注意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还回头看了王后一眼,他立马就拨开人群追了上去。

  ——是一个戴着面具的金发男人。

  看到这个外形,郁源立马就意识到这是之前路易第一次正式出现时、误导他让他以为对方是王储而使用的外貌。

  路易又出现了,偏偏是在这种时刻,费尔南多今天没出现会跟这个有关吗?

  他穿过一圈又一圈的人群,追随着这个背影,但似乎永远都只差那么一步,却又赶不上。

  “啊,不好意思。”

  在跟着走到外围,绕过一处石台装饰时,郁源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怀里,下意识地道歉完就急着要走。却在这时,他被这个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这就急着走?是不想看见我还是装没看见?”

  听出这声音的主人是谁的瞬间,郁源愣住了。

  费尔南多居然还是出现了?

  面前的费尔南多似乎跟上次见面时没有任何不同,挑着的眉毛和常常不善的眼神仿佛一个大写的“凶”字,郁源下意识地看向对方之前被纱布包着的右手,那里的伤口已经完好如初。

  但是......他为什么隐隐从对方身上闻到了一丝血腥味。

  “你怎么......”

  “当然是特意来这个场合,宣布你跟我之间最重要的事,亲爱的。”

  接着,在王后反应上来之前,国王先一步拉着他走回人群聚集的主宴会厅中,贵族们显然立马就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所有人都齐齐看向这里,议论声仿佛被冰冻住一般消失,只剩下流淌着的乐声,似乎也越来越微弱。

  在不远处的另一边,是被围住的王储杜兰德,再到另一边,尤金和霍华德同样在场,而郁源甚至还有空在想刚刚匆匆露面一瞬、故意把他引导着到这里来的路易现在在哪里。

  新国王和前王后,两人正紧密地站在一起。

  费尔南多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轻声说道:“伊迪丝,我不会放手,你只能跟我在一起。”

  然后,正如他之前向王后预告过的那样,在所有人在场见证的目光中,国王宣布道:“伊迪丝·玛蒂尔达,我敬爱的哥哥留下的年轻的王后。在今天这个事关王储的重大日子里,我作为现任国王,同样想宣布一件有关我们的王后的事情......”

  郁源的表情慢慢转为惊愕,仿佛没想到这人真会赶出这种事情,四舍五入他这个王后也算是费尔南多哥哥留下的“遗孀”,这人真就不要脸到这种程度?

  他想把钳着他胳膊的那只手甩开,一使劲,没动静。

  费尔南多轻瞥了他一眼,在讲话停顿的间隙再次低声警告道:“你如果不想让你的小王子出任何意外,最好给我好好站着承认今天的所有事。”

  郁源一下就想到路易,他今天也在场,会有关吗?

  这个人出现,仿佛总不会带来任何好事。

  人群中依旧鸦雀无声,只有国王的声音回荡。

  “......伊迪丝,将是我的新王后。”

  在场内寂静的片刻,现实里的林凌啪啪鼓掌:“恭喜恭喜,连做两任王后,你解锁了王后线的隐藏成就【两朝王后】。”

  但郁源的目光只穿过人群,看向小王子的方向。

  年轻的王储端着酒杯,眼神似乎依旧平静。

  然而,也许连站在他身边的人都注意不到,他攥着酒杯的手攥得有多紧,手掌边缘仿佛都要陷进去。

  凭什么,为什么?

  那是他的,那是他一个人的——

  谁都不能夺走。

  他会实现王后的愿望,会走上那个位置,如果他能够做到,如果他听了王后所有的话,他很乖,哪怕是装出来的,他也能感受到王后很喜欢他。

  那到时候,王后是不是就能彻彻底底地,是他一个人的了?

  谁也不能阻碍。

  他忍不住把手轻轻搭在衣服内里的暗袋所在的位置上,那里面一直藏着一样的东西,仿佛是在确定这样东西还在一样,可以让他安下心来,犹如受到慰藉。

  那里藏着的,是一双被洗干净的吊带袜。

  这是他犯下一个冲动的错误,或者说是一个蓄谋已久的错误的罪证,这样东西曾穿在某位王后身上,勒着腿上的肉,包裹着白嫩的脚。

  杜兰德回想起当时的场面。

  他几乎就差一点,差一点就要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毫无节制的亲吻,想要更过分的行为。他一面在压制,一面又忍不住稍稍释放,仿佛上次的行为只是一场实验,让尚未出笼的野兽隔着一层、舔到一些稍稍的甜腻,犹如舌尖尝到蜂蜜,但引发出来的却不是暂时的满足,而是空虚的、更深层的幻想。

  他犹豫了,没有做出更进一步的行为,甚至连想象过的,用微微曲起的腿窝也好,稍稍夹紧的双腿也好,他都没有做,甚至连当时那一点越界的行为,都让他感到自己是何等卑劣,藏起身份,干出亵渎的事情。

  但现在,他很后悔。

  后悔......为什么还要保留界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