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栩和周礼祈夫妇在最后一次接到儿子主动打来的电话就是在今年的八月末。
那天晚上八点，莫栩刚结束了一台简单的外科手术，周礼祈也正好没有排班。莫森便挑了这个大家都有空的时间给父母打了通电话。
“喂？”电话是周礼祈接的，许是职业原因使然，即便是面对自己的亲儿子，她的口吻也并不显得过于热络。
离家这些时日，莫森鲜少往家里打电话，一来是他们一家三口都很忙，加上大家的性子其实都不是特别会聊天的人，所以他总觉得也没什么和他们交流的必要。二来则是因为少年的心里总归是沉了一口气。
当年和父母提出自己想要辍学去打电竞这个想法的时候，莫栩和周礼祈分别抽空和他谈了两个晚上，他们两位都是名牌大学研究生毕业的高学历代表，所以思想的开放程度其实比普通的父母要来得高许多。
在了解到儿子的这个意愿之后，他们并没有像一般人那样直接就开口拒绝，或是觉得他的想法非常荒唐之类。
他们只是以他们的阅历和见解来看待这件事情，并且从自己的角度出发，认真地分析了这个做法的可行性。这个年纪的少年，想法已经很成熟了，所以他们也只是简单粗暴地把前方可能会遇到的所有利弊都完整剖析在他眼前，再让他慎重地做这个决定。
后来莫森还是坚持想要去打电竞，决定退学之前，莫栩还给了他一个期限。
他可以放莫森去闯，但毕竟作为监护人，他还是有一定的义务对儿子的人生负责。所以最后给了他一个两年的期限，如果说两年之内他并没有闯出来，或者说想要半途放弃了，那他就得回来安安稳稳地重新念书。
这是当时莫栩能做出的最理性的决定，周礼祈也并无异议。
莫森一个人去到S市后，刚开始他们也会担心他，毕竟还是一个未长大的少年。
不过他身上那股倔的性子也不知道是遗传了谁，再累再难也从不说一句抱怨的话，甚至三个月之后他已经不需要他们给的生活费了。
“俱乐部会发工资，包吃包住，你们不用担心。”那时的他是这么说的，说得轻描淡写，也说得铿锵有力。
他们也是在那时候开始觉得，少年真的开始慢慢长大了。
其实刚开始俱乐部发的那点工资怎么够他生活，何况那还是在物价腾飞的S市，但少年那时候就是有这样绝对的底气告诉他们，他其实可以的。
莫栩夫妻俩都是挺有名的外科医生，自然两个人的收入都很高，莫森可以说从小也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少爷。所以他居然能接受和以往截然不同的生活水平，莫栩也是很惊讶的。
也是在那天，他难得同儿子说了一句鼓励的话。
“加油，让我看看你能不能爬上山顶。”
“山顶不是我的目标，”少年坚定的声音通过听筒传来，“天空才是。”
只是想一步登天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至少在当时，奇迹并没有出现在他身上。
永无止境的二队训练赛、永远被按在替补席、没有任何首发机会的日子一过就是大半年。
那也是莫森最迷茫的一段日子，自己的实力一直得不到证实时，人很难不会去开始怀疑自我。
不仅是他，就连莫栩夫妇都觉得这件事过于理想化了。哪有什么想闯就能闯出名堂的地方，想要一鸣惊人需要的不仅仅是实力，还有一定的运气和时机。
放在普通大众的眼里，可能一百个人里，九十九个连KPL是什么都不知道。或许提起电竞时，大家最先想到的就是那些更加知名一些的端游，目前对于手游电竞这个区域的普及还是太少了。
所以在那时的莫栩看来，这个圈子还是不太被大众所认可，或许现在还不是手游电竞最被广泛接受的时代，或许莫森真就缺少那一点无从弥补的运气。
正巧那时候过年了，这是时隔大半年后莫森第一次回家，一家人也是难得团聚在一起吃饭。
除夕的晚上，吃完饭后，一家人坐在客厅时，莫栩就和他谈了这个想法，字里行间都透露着想劝他放弃的意思。
“爸，不是说好了两年？”
“可是这个行业的前景我并不看好，而且大半年过去了，你及时止损不好吗？”
“路是靠走出来的，这个行业只是还没到它受众最广的时候，大家都在努力，我为什么要中途放弃？”
“因为你的努力与回报不成正比！电竞行业不是你有技术就能成功的你明白吗？”
“我相信我可以。”
“你是要拿自己最宝贵的几年去赌？”
“拿时间去换梦想，有什么问题吗？”
最后莫栩将杯子里的小半杯葡萄酒一饮而尽，冷声丢下了一句：“年少轻狂。”
其实后来回想起来，莫森自己都觉得自己说的这些话幼稚至极，可要说后悔，却从来没有过。
这注定是场不愉快的交谈，父子俩谈话的时候周礼祈也一直坐在旁边听着，直到莫栩被气得上楼了，周礼祈才伸手轻轻地摸了摸儿子的头顶，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抚。但却也未言一句，最后只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后，便也跟着丈夫回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