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吴郎中扶着药箱的手臂抡起,吴景晨急急开口:“二爷爷,您先看看关风的伤吧,等关风的伤口处理好了您再收拾我也不迟。”

  吴郎中哽住,抬起的手臂在空中停了一瞬后又恨恨地放下,“你!等看完诊老头子我一定要好好把你收拾一顿!”

  摸了摸鼻子,吴景晨讷讷不敢说话。

  撂下狠话后,吴郎中又看向关风。

  遍体鳞伤,苍白瘦弱的少年手里捧着一个吃了两口的馒头,垂着脑袋低眉敛目不敢看过来,一副被打怕了不敢有任何意见的模样。

  吴郎中顿时心疼极了,看着关风的目光慈爱无比,脸上也换上了和煦的笑意,当着吴景晨的面表演了什么叫做变脸。

  迅速扭头又剜了吴景晨一眼,吴郎中放下医箱温声道,“别怕,有二爷爷在,这小畜生不敢对你做什么的。”

  “你先把馒头吃了,等吃完我再给你把脉。”语气极其温和,绝不给小可怜带来一丝一毫的压迫。

  然而转过脸,面对吴景晨,吴郎中又瞬时横眉竖眼,“没点眼力见,家里连碗热水都没有还不知道去烧,你就是这么招待长辈的?”

  吴景晨:……?

  行叭。

  “二爷爷您先坐着等会儿,我这就去烧水。”知道老头儿现在看他不顺眼,想刁难刁难他给关风出气,吴景晨也不恼,在断腿的凳子下面垫了块石头请吴郎中坐下,吴景晨就准备去厨房烧水了。

  就算吴郎中不喝,关风和自己一个病号也要和热水不是,个倒霉蛋吃硬馒头咽都要咽半天,怪可怜的。

  结果一抬眼,关风还沉默着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站在原地,像一个杵着的瘦竹竿,只是头稍微偏了偏,视线正对着门口,脸上的表情都被散落下来的发丝遮住了,看不分明。

  这是在犹豫要不要帮我烧水?吴景晨猜测。

  想了想,吴景晨又顺手把另一个凳子支了一下,“你也坐着休息会儿吧,馒头吃慢点,没有热水一会儿别噎着了。”

  “二爷爷,我去烧热水,您先在这里歇歇脚。”

  将屋里的两人安排好,吴景晨这才往旁边的厨房走去。唔,这种柴火灶要怎么烧呢?

  吴景晨一离开,关风整个人都放松了些许,小心地坐到凳子上,又捧着馒头小口小口地吃起来,只是仍旧不搭理吴郎中。

  看着这样的关风,吴郎中摸着花白的胡须叹了口气。

  吴郎中虽然和善但也不是烂好心,但关风也确实太惨了。想起第一次见到关风时候的秀气,吴郎中就觉得手又开始痒痒了。

  关风是差不多一个月前被捡到的。人渣原身把他捡回家后,没有请大夫关风也扛下来了,原身就更不把关风受伤的事放在心上了,等关风好一点稍微有点力气之后,人渣就开始逼关风干活。

  刚开始几天,原身还怕关风一个人会逃跑跟了关风几天,然后见关风老老实实,又受着伤不像敢跑远的样子,就带着关风在村里晃了几圈,让村民们认认人帮忙看着点关风就又去混了。

  关风却带伤带病劳作,每天又吃不饱,身体自然扛不住,还好关风自己学过点药理知识,经常在后山捡柴挖野菜的时候顺便为自己采些药材回家治伤,否则早就被磋磨死了。

  吴郎中之所以认识关风,就是因为采药时两人曾经见过。

  当时关风才刚来没几天,被折磨的也没这么狠,俊秀的脸蛋还白生生的,衣着虽破旧但收拾的整整齐齐,是那种长辈看一眼就会喜欢的孩子。

  更别说这孩子沉默老实,干活麻利,虽然话少但却对吴郎中的唠唠叨叨很有耐心,从来没有不耐烦过,偶尔还会附和两句戳中吴郎中痒点的话,以至于只偶然见过几次,就给吴郎中留下了非常不错的印象。

  后来知道了关风的身份,又看到关风露出的伤痕后,吴郎中忍了又忍,只是碍于这是原身的家事不好插手。正打算要是下次再看到关风受伤就要来敲打敲打原身时,吴景晨就穿越过来了。

  见关风默不吭声,吴郎中开口道,“你的伤……唉,也是苦了你了,这么好的孩子……”

  “不过还好,我看晨小子今天的做派,应该是真的要浪子回头了,到时候我好好说说他,让他保证以后再也不对你动手,你们两个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到时候都会好起来的……”

  吴郎中絮絮叨叨地说着,关风仍然是那副沉默地啃馒头的姿态,毫无反应。

  还好吴郎中虽然想开解关风,但并不强求关风马上就打开心结,加上一般还没有这样可以唠叨个过瘾的机会,所以吴郎中一个人说的还怪起劲的,直到吴景晨烧完水回来才砸吧砸吧嘴不舍地停下。

  土灶火力旺,烧水烧得很快,只是吴景晨之前生活在城市没有经验所以上手的时候有点麻爪。

  好在原身也不是啥富家公子,古代农村小孩该做的家务他都做过,所以继承了原身记忆的吴景晨尝试了几次就迅速掌握了这门技能,顺利完成了“吴郎中的刁难”这个任务。

  因为家里只有两个破碗,吴景晨只给吴郎中和关风一人舀了一碗热水端去,自己就站在一边眼巴巴地等着吴郎中发落。

  抿了口水润润发干的嘴唇,吴郎中轻轻颔首,“行了,也休息好了,老头子这就给你夫郎把脉。”

  听到夫郎二字,吴景晨神色一僵,但又不敢反驳,只能悄悄把嘴角下沉一个小小的弧度,表示自己的反对。

  吴郎中虽然只是在村里行医,但一般的病症都可以在他这里治好,可随着看诊时间的延长,吴郎中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吴景晨的心也越来越沉。

  难道原身个畜生真的把关风给打成严重内伤治不好了?

  仔细望闻问切一番后,吴郎中沉思片刻,招手示意吴景晨靠近点。

  吴景晨:干嘛?要把我喊近一点方便揍吗?

  想是这样想,吴景晨还是老老实实走了过去。这是占了原身壳子活下来的代价,不管是好是坏,他都要承担下来。

  吴郎中让吴景晨靠近点却并不是为了要为难他,而是有重要的事要和他商量。

  “你夫郎我也看了,他不仅被你打得外伤严重,连肺腑骨头都有损伤,而且,”说到这里吴郎中皱了皱眉,有些犹豫,“而且,我发现你夫郎之前好像服过一种伤身体的药,对身体修复有抑制作用,还有一些药力沉淀下来。”

  “这几种伤单治都难,更何况现在都凑在一起了,要治可不容易。不仅要修养好几年,还要花大价钱买珍贵药材修补,否则必定会有碍寿数,还会病痛缠身。”

  “这对我们庄户人家,特别是你,可是天大的负担,你可想好了?”吴郎中紧盯着吴景晨,目光沉沉。

  吴景晨从吴郎中第一句话说出口时就注视着关风,看着还是少年的人随着吴郎中的话身体的颤动越来越大,最后甚至还承受不住似的晃了一晃,吴景晨心中苦笑。

  这都是他必须要背的债啊,不还这辈子恐怕都要不安心了。

  “我想好了,这都是我之前造的孽,我一定会尽我最大的努力治好他的。”吴景晨目光依旧胶在关风身上,振声向吴郎中和关风保证道。

  “好,好孩子!二爷爷相信你!”起身拍了拍吴景晨的肩膀,吴郎中朗声笑道,笑得一张老脸泛起千层褶,张开的嘴巴里都可以看见三颗缺失的牙齿。

  “既然你有这份心,那老夫就给你们开药了。”

  吴郎中万分欣慰,没想到一直装哑巴的关风却突然开了口,“不、不用了,您帮我开点外伤药吧,其他的我不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