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游戏竞技>末日公测中>第88章 重回故土、HAPPYE……

  休息区冠名“休息”,却连休憩的座椅都没有。

  人们被罩在坚实的玻璃墙内,或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席地而坐,或矜持地依靠玻璃墙勉强维持风度,光可鉴人的地板上映出一张张无论高低贵贱的脸,俱都十分难看。

  “——我们努力至今,到底有什么用?”

  一场横空降世的《诺亚方舟》打破了他们平静的生活,好不容易躲入第二世界苟存,却从受害者变成帮凶,历经身心折磨,还要面对车轮战一样无止尽的同类相残,艰难终结了赛季,拥抱了亲友,本以为自此迎来大圆满的HappyEnd,结果……

  ……只是噩梦初醒!

  现实更加残酷!

  “根本就是徒劳挣扎!”

  此时此刻,他们身无旁物,两手空空地站在这里。

  是被减灭计划“屠杀”的蝼蚁,幸存的“小丑”,供人取乐的“玩具”。

  气氛本就消极绝望,透明的天花板上传来由远及的滚轮声,机器餐车停在一个个打开的天窗旁。

  几十米的高度,一道道光带把食物凭空托载下来,一盆又一盆。

  这种投喂方式让不少人感受到了侮辱。

  曾经主宰世界的人类,宛如家棚里被豢养的牲畜,毫无尊重感。

  无土流离者,失去头顶名为国家的保|护伞,就要独自吞咽负重前行的苦果。

  “国不可灭。”

  此刻,不同种族不同政权的人都不得不抛开成见,意识到人类存亡的要害。

  领导们在漫长的沉默中消化了当前局势,几番讨论之下,越发坚定重回故土的共识。

  “但问题是,这位统治者并不乐见于我们选择重回故土。”

  领导们把目光投向休息区入口边缘那排窗户……其中灯火明亮的一间。

  *

  窗外传来“咚咚!”的轻微敲击声,时间已经是晚间九点。

  方舟拉开窗帘,看到广场里进入灯光暗淡的夜间模式,地面上的砖块滑开,弹出一架架单人床位,紧凑挨挤着。憋了一白天的男女老少想要处理生理问题,也只找到一个个四面敞开的坑位。

  就像人类曾经豢养牲畜动物,不分性别,且毫无隐私。

  没有谁会在乎他们的声音、意愿、想法。

  人们越发清晰地意识到:他们在这里毫无地位的艰难处境。

  蒋骋站在窗外,同方舟隔着玻璃交流了信息。

  方舟对领导们的决定毫无异议,蒋骋对于方舟却有些想法。

  “——所以,《诺亚方舟》里需要方舟拯救的诺亚其实是统治者卫道夫?更准确说是,它需要你把统治者拉下神坛?——以大局来说,如果你愿意虚与委蛇自然是最有利的;但以个人来说,我尊重你的意愿。”

  蒋骋苦笑,“这操蛋的世界!”

  “需要服务他们的时候,我们诞生了;妨碍到他们的时候,又要减灭我们!平行世界的膨胀明明是因他们而起,承受苦果的却是我们!统治者拿捏着我们的命运,管理员为了制衡统治者又用《诺亚方舟》操控了我们的一切悲剧,说到底都是一丘之貉!换成是我,也想让他们见鬼去吧!!!”

  蒋骋说得痛快,心里却有些复杂。

  真心而论,他也没什么立场要求方舟。

  追根溯源,无论是统治者还是管理员的存在,都与他们蒋家与“他”脱不开干系。

  方舟不过是个导|火索。

  “初恋的威力就这么大吗?”

  不论是最初还是现在,方舟之于蒋逊之于统治者,都成了关键。

  “你和蒋逊曾经到底经历了什么事?”脑力非凡的蒋骋对于庸俗的小情小爱持久深远的影响充满费解。

  当然,方舟同样无解。

  回溯曾经,蒋逊在方舟的人生中无足轻重。

  他对蒋逊最深刻的印象,也就是少年突然跑来告白的那一天。

  无风无雨,平平无奇的一天,记不清日子,只能用某月某日潦草概述。

  据说是走到哪儿都引人注目的校园风云人物,家世优越、相貌出众,方舟在宿舍里常常听到背后妒恨蒋逊的酸言酸语,什么虎父犬子、惹是生非,如果不是命好会投胎,放到社会里就是一个混吃等死的渣滓。

  ——这与独来独往的方舟,本该没什么交集。

  那天很突然地,他被拦在了回宿舍的石子小路上。

  树荫下,高大的少年低垂着头,看不到表情,耳朵发烧一般红到发紫,支支吾吾半天都说不出话,急得额头冒汗。

  ——以至于方舟看着他不同于威风赫赫的校霸传闻形象,格外犯怂的样子,都没太仔细听他说了些什么?

  只记得他声音发颤,呼吸急促,约莫是些告白的内容,结结巴巴语无伦次的,光是听着都替他费劲。

  方舟从小到大第一次被表白。

  还是被男生表白。

  他有些意外,看少年真情实感的样子,也不像是玩了什么打赌游戏来戏弄他,便也认认真真回了句:“抱歉。”

  又寻常地补上一句:“我对你没有超越陌生人以外的感情。”

  为了以防万一,斩断少年的纠缠可能,最后还说:“我也根本不喜欢男人。”

  整个过程都很平淡。

  “你还真是无情啊。”蒋骋听方舟简单的三言两语,实在有些可怜蒋逊。

  要知道他那位蠢哥哥在上高中之前,还是在青春期偷偷隐藏文件夹收藏几十G岛国爱情动作片的普通小伙。性别男、爱好女,还是个实打实的颜控。

  会喜欢上无论性别还是颜值都背道相驰的方舟,想必那段在方舟嘴里风轻云淡的高中时光,于蒋逊,却是一番无人知晓的兵荒马乱。

  *

  翌日早,一张张单人床再次回归地板,人们被迫起床。

  领导们派代表答复了统治者,维持原意。

  这个结果显然不合统治者的心意,连面都没出现,只让人传回两个字:

  【等吧。】

  等什么?

  大家不知道。

  最先等来上面分配的工作。

  不愿意归附也不接受圈养,他们既没有自由也不能不劳而获地等待投喂。

  人们就像是剥夺了政治权利终身的服刑罪犯,被安排了各种劳役,以此换取生存物资。

  时间一天天过去,离开了游戏世界,人们被冻结的时间仿佛重新流动起来,原本就年事已高的老领导们,逐渐两鬓斑白,脊背佝偻。

  新的赛季展开,新的赛季结束。

  一批批新玩家来到上层世界。

  他们没有外挂,家不成家、国不成国,经历无数厮杀、争夺、背叛,千难万阻、不择手段地走到赛季结束。

  无以复加的磨难一点点泯灭掉他们的人性中珍贵的部分,他们已经变成一群没有信仰的狂徒。警惕、排他、利己、心无敬畏,既不友善,也无良知,哪怕已经迎回了旧日亲友,也没有唤醒生而为人的良善,反而十分麻木。

  家,无足轻重;国,亦不需要。

  一批又一批赛季胜利者……已经疲于反抗的,认命接受圈养,苟活余生;尚有反抗精神的,选择成为拥有有限自由的奴隶,折腾出三三两两的风波,制造几起茶余饭后的笑谈,调剂调剂上层世界公民枯燥的精神世界。

  只有方舟这一批人,在国家领导的保驾护航下走入上层世界,凝聚一心,等待重回故土。

  等待的过程十分漫长。

  一辈又一辈的人老去,走路越来越慢,越渐蹒跚……

  新生儿们一个个诞生,他们不曾知晓地球有多美好?也不知道长辈们在坚持什么?就像一只只诞生在养殖基地的笼中鸟,不晓得外面的天空有多广阔!他们没有经受过义务教育,自从会走路,就要跟随父母每日上工以求温饱,不调皮也不玩闹。

  家长们想起自己幼时被宠成小皇帝小公主的样子,再看看懂事的孩子们,怎么可能不心疼?

  甚至,其他批次的人类,另一个世界的“自己”都在嘲讽他们可笑的坚持。

  他们连低等民都不如。没有户籍,没有人权,孩子们也常常遭到归附者子嗣的欺辱。——那些于上层世界无比卑微的“贱民”,也只能从他们身上寻求些微卑劣的自尊心。

  他们也不是没有产生过动摇。

  可老一辈的人都还在坚持,他们又如何轻言放弃?

  落叶要归根,人不能忘本。

  一月月一年年,他们送走了一位又一位德高望重的大领导。

  这些在国已不存的现在依然为他们撑起国家精神的领袖。

  主席郭嘉去世时,原本应该十里长街光荣送葬,举国默哀,可眼下也只是已经不再年轻的大家长们,围住仅仅只是潦草搁置在地上的枯瘦尸体。

  一圈圈人山人海,肃穆伫立,红着眼眶,眼含热泪。

  懵懂的孩童被家长紧紧勒在怀中,像要从中汲取某种力量,紧得骨头都疼!可肩膀上的脑袋太过沉重,耳朵后面的啜泣太过压抑,幼嫩的脖颈一片湿痕。年幼的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无法理解何为死亡?何为信念?只是睁着一双双黑白分明的纯净眼眸,被悲痛的气氛压得不敢东张西望。

  减灭计划终结的时候,人们还在日复一日地机械劳动。

  管理员郑重其事地宣布:

  【即日起,箱中世界清减完毕!请回归故土的人排队进入等候区,重返地球!】

  人们像被按住了定格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愣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发生了什么。

  可——即没有人激动地跳起来,也没有人亢奋地呐喊尖叫,只是一个个慢慢、慢慢地红着眼眶。

  他们等待了太久、太久。

  三年、五年、十年、五十年……

  从风华正茂等到垂垂老矣;

  从年轻力壮等到枯瘦如柴。

  送走了一位位国家领袖,送走了年迈的父母长辈,送走了一个个曾经患难与共的兄弟好友。

  时至今日,沧桑的皮囊下,只余满腔心酸。

  再无其他。

  *

  星历4.0-1069年。

  箱层隔离解除,地球恢复本貌。

  数以亿计的人类踉踉跄跄地回到地球,拖家带口,抱着一坛坛骨灰,站在满目疮痍的故土上,看着无尽的荒野,满目苍凉。

  这片野蛮之地郁郁葱葱的植物把曾经的文明痕迹尽数遮掩。

  一座座曾属于人类的城市早已在机械革命中损毁、坍塌,只剩累累废墟,被经年累月的风沙侵蚀,成为一片片荒芜之中嶙峋突兀的遗迹残骸。

  疯长的野草漫过腰,各种熟知的动物和未曾熟知的新物种藏匿在山野废墟间。

  他们仿佛回到了原始时代。

  荒无人烟,手无寸铁。

  懵懂的孩童像是第一次接触森林的鸟儿,探头探脑;年迈的老人看着荒野深处的人类遗迹,把一坛坛骨灰埋在黄土之下,泪流满面。

  “我们回家了。”

  落叶归根。

  从头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