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时间是周六下午3点17分, “海豚”双人娱乐赛开始还不到20分钟，“糖糖和舟舟”已经赢下第一局战斗。
因为部分战队还在进行三局两胜的第三场比赛，所以提前胜出的队伍得到了一点短暂的休息时间。女主播开始应付直播间的日常营业，陈舟也趁机靠在椅子上, 稍微放松一下眼睛和手腕。
“表现得还不错, ”Leon在语音频道里说, “没想到舟舟已经那么会用鱼枪了。”
陈舟在屏幕前“嘿嘿嘿”地笑了。
“主播赛和你们打的那场, 就是因为我不会用鱼枪, 最后才输了, ”陈舟说, “所以这段时间, 一有抢鱼, 我就趁你们不在线, 不冲分的时候去练……现在你再用霰弹伞来拦我，我也不怕了！”
“……切, ”Leon的语气听起来很不服气，“那不如改天试试？”
“叮——”频道里响起新用户加入的声音。陈舟瞥眼一看, 是mommy来了。
“总算把儿子哄去睡午觉, ”mommy说，“怎么样？第一把赢了吧？”
“赢了！”
“当然！”
“厉害厉害，”mommy笑了，“那阿改呢？”
——阿改呢？
Bitter_candy：阿~改~
Bitter_candy：我们赢啦~2:0~
Bitter_candy：都怪舟舟太凶残，搞得我们接下去还要打两场，真是好烦哦~
Bitter_candy：我都劝她别打啦，对面只是来玩玩的，不要把人家打哭了嘛~
Bitter_candy：唉，这孩子劲头上来, 就算是我，也拉不住呀~
Bitter_candy：你们的情况怎么样？输了吗？哭了吗？妹子跑了吗？
——这是3分钟前，第二场比赛刚刚结束的时候，小苦糖糖在群里的留言。
一直到3分钟后，第三场比赛也快要收尾，才弹出阿改的回复。
改改改改改：哦，我刚看到，不好意思，刚刚在和同事妹子聊天嘿嘿……
改改改改改：糖糖你们也打完了？
改改改改改：那太好了！我们也是2:0，正在等其他人结束呢！
改改改改改：我也没想到，这个同事妹子好厉害啊，我简直是被她带着飞！
……哼。
唐亮把打了一半的“你等会儿没事的话就过来看我们比赛吧”删了。
下午3点25分，第一局比赛的所有场次全部结束，胜出的四支参赛队开始进行第二轮比赛的对战抽选。
因为只剩下四支战队，这一局4进2的战斗就相当于半决赛。唐亮扫了一下其余几支队伍的队名——“快枪少女”，“铁板鱿鱼”，“还是第一稿好”……对手有三个，也就是说，1/3的几率会遇到阿改。
1/3，可比选择题蒙对的几率高多了。
“我刚刚看了下战报，四支玩家队已经有三支被淘汰了。”Leon突然说了一句。
唐亮一愣：“那剩下的第四支不会是……”
“是的，”Leon说，“唯一没被淘汰的就是阿改他们。”
女主播蹙起好看的细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就是说，阿改他们是剩下三个对手里最容易对付的——太好了，希望下一把遇到阿改！”
“……你就不能有点出息吗？”
“哼。”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唐亮最终还是没能占到阿改的便宜——抽签结束，“糖糖和舟舟”的下一局战斗，对手是“快枪少女”。
分组已经完成，选手有一分钟的时间可以用来调整装备和技能。唐亮一边打开个人面板，一边飞快扫了一眼“快枪少女”的成员名单：“橘子果冻”，“GunGirl”。
——GunGirl？
GunGirl，国服排名前20战队“bad chicken”成员，同时也是武器积分榜中，狙击大类下排名前十的狙击手之一。
也是某次在排位赛中偶遇的对手。
“啊，舟舟，对面，那个！”唐亮一时紧张得说不出长句子，“你看对面的名字！”
“我看到了。”陈舟说。
“这下有点麻烦了，”唐亮皱起眉头，“她们肯定也是用狙/击/枪的，我们最好找个能克制她的武器……舟舟你会用伞吗？”
“不会，”陈舟说，“我要用狙击。”
“……不要闹，难道我们待会儿四把狙对线吗？”
“我要用狙击。”陈舟又重复了一次，语气十分认真。
“你想和她solo？”Leon开口道。
陈舟“嗯”了一声，小声。
“我想再试试，”她说，“而且GunGirl的战队是前20之一……如果我们要继续往上冲分，将来迟早也会遇到她的。”
……这话也的确有道理，唐亮又想了想——行，狙击就狙击，反正是来玩的！
1分钟整备时间结束，双方战队成员进入房间。四个ID“唰唰”就位——果然，四人同时装备了狙/击/枪。
区别在于，“糖糖和舟舟”选择了蓄力快，射程相对较短的洗洁精；而“快枪少女”选择了——
唐亮眨了眨眼，“快枪少女”那两人ID前的图标是……绿狙。
绿狙是新手玩家能买到的第一把狙/击/枪，只要3级就能拥有。和小绿一样，绿狙的各方面性能十分平衡，综合实力也并不算弱——但同样和小绿一样，本质上，它还是把新手武器；在实战中，尤其是在这种先看对手阵容再选武器的比赛中出现的时候，多少带点嘲讽意味。
……啧。
观战裁判也进入房间了。紧接着，战斗模式决定——抢塔！战斗地图决定——珍珠酒店！双方墨水决定——深紫VS碧绿！幸运观众决定，限制规则决定——
“本场比赛的限制条件是——”主持人的眉毛扬得和音调一样高，“‘公主骑士’！”
……“公主骑士”？这是什么限制？
唐亮嫌主持人装腔作势说得太慢，直接打开解释页面——“公主骑士”是专门针对“抢塔”模式的特殊规则，玩家二人分别扮演“公主”和“骑士”；比赛过程中，只有“公主”才能上塔，“骑士”只能在地面护航，上塔即判负。
唐亮皱了下眉头：“舟舟，这——”
“你做公主，你上塔吧，”陈舟毫不犹豫地说，“我来保护你。”
“……好的。”
战场载入完毕，双方玩家四人出现在地图两端的出生点。因为武器都是狙击，四只小章鱼在同一时间，以同样的姿势晃了晃枪口。
倒计时一秒一秒地跳动，唐亮突然觉得气氛有些微妙，他试着叫了陈舟一声——没有回应。
“……舟舟？”唐亮又叫她。
过了2秒，陈舟才好像睡醒似的“啊”了一声。
“我在，”她说，“开始了。”
——开始了！
倒计时结束，双方章鱼立刻从出生点跃出，一边射击一边朝地图中央的高塔冲去。相比起其他的限制规则，“公主骑士”实在是太过自由，几乎没有对战斗产生任何直接影响。唐亮不明白这条规则的意义何在，因为即使有了规则的束缚，这场比赛也和任何一次抢塔一样——
不，不一样。
唐亮刚刚冲过第一个检查点，一道绿幽幽的瞄准线突然破空射来。他赶紧把摇杆往回一拐，章鱼妹一个急刹车，“呼”地扭身潜入水中——
一枚碧绿的墨弹几乎擦着她的身侧落下了。
因为双方都选择了狙/击/枪，所以对线时间提前了；往常要打了照面才会动手，现在时时刻刻都要担心，自己游动时激起的细小水花，会不会正好出现在对方的瞄准镜中。
——“砰！”深紫色的瞄准线像箭一样射出，准确地落在对方墨弹的起点；然而前后相隔不过1秒，那里已经空了，谁也不在，地面上只留下一绿一紫两条相交的墨痕。
“砰！”又一枪，这一次，绿线是从另一处来的，直指陈舟刚才站的方向。紫色狙击手立刻予以还击——反应的时间比刚才更短了，墨线笔直地射向一个隐蔽的拐角，却在最后一刻被掩体挡下。
“砰！”又一枪，绿色墨线横落在旁边的高台上。
“砰！”紫色反击，然而败在洗洁精过短的射程。
……
唐亮从未在同一场比赛中看到这么多瞄准线交叉交错……他感觉这些激光似的墨水线像织成了一张大网，而自己是只误入的小鸟，除了藏好自己，他什么都做不了。
“糖糖，”耳机里的人突然开口，“抢塔！”
——对，自己是“公主”，必须登塔！
又一道绿色瞄准线从对面射来，从起点的位置看，对方已经比自己更接近高塔了。唐亮马上抬手一枪射向高台，然后顺着墙上的墨迹跳上台子。这张图他非常熟悉，只要跳上台子，就有个近路——
“砰！”
章鱼妹刚刚冒头，立刻就有瞄准线朝这一边射落。唐亮又不得不狼狈地闪开，躲到旁边的墙体后。
……这也太难办了，唐亮想。
早知道是这样，刚才应该让陈舟做“公主”，她总比自己——
……不行。
不行。
唐亮抿了一下嘴唇，皱起眉头。
嗯，不行。
bitter_candy一个转身抬起怀里的狙/击/枪，深紫色的墨线笔直往前划出，“咻！”，锐利得像一道劈开空白的破折号。果然，下一秒就有绿色墨弹朝这边飞来。
——一秒，太慢了！
章鱼妹早已“呼”地游到弹道尽头，刚要出水射击，“砰！”，紫色墨弹从旁边的角落飞来，为她铺好下一条路。
没时间犹豫，唐亮立刻顺着陈舟的墨迹继续冲刺，中途有绿色的瞄准线像激光一样不断射落，每一次的起点都在变动。唐亮也试图抬手射击，然而每次刚一冒头，马上就有瞄准线朝着自己的脸指来，他不得不立刻潜水逃走。
……也好，节省时间，专心赶路！
在这张地图上，高塔和出生点之间的直线距离不过几个狙击弹道的长度，但唐亮从未跑得如此紧张。他不敢走大路，也不敢上高台，章鱼妹贴着墙壁朝前飞快游动，就像一道影子——一旦暴露在阳光下，就会消失不见。
到了，高塔就在几步外！
唐亮刚要跃出水面，一个三角雷“咚”地丢来。
三角雷——说明敌人就在附近！
唐亮立刻朝着三角雷丢出的方向游去。他知道自己激起的水花一定被看到了，没关系，敌人很近，他也看到拐角后的章鱼了！
在绿色瞄准线指向自己的瞬间，bitter_candy“呼”的跳出水面，手中狙击的枪口也同向高高举起——
“砰！”
一道紫色墨线从身后破空而来，墨弹穿过章鱼妹的肋下，一击射中了对面掩体中的敌人。
游戏开始20秒，场上终于出现第一滴血——GunGirl阵亡！
“……原来你是把我当诱饵啊，还抢人头。”松了一口气之后，唐亮作势嗔了一句。他知道刚才是自己吸引了场上敌人的注意，所以陈舟得到一个瞄准的机会。
但耳机里没人说话，骑士十分沉默。
……也对，还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唐亮立刻一推摇杆，章鱼妹“砰”一枪射中塔台，顺着墨水跳了上去。
——“你们占领了高塔，守住！”
这排字出现的瞬间，唐亮立刻缩进塔台上的墨水中。果然，当即就有瞄准线从远处扫来，敏锐得仿佛雷达。
哼哼，还好自己反应也不慢，唐亮得意地想，要是再晚上半秒，恐怕就要被当场射杀——
“砰！”
深紫色的鱼魂从塔台上飞走了。
被击杀的瞬间，唐亮猛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快枪少女”的两名成员，都是非常优秀的狙击手。
而自己这一边，优秀的狙击手或许正在面临一打二的状况。
这一猜测很快在接下去的战斗中得到印证。第一次交锋让“快枪少女”摸清了这一边的实力，GunGirl重返战场之后，唐亮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开始被重点针对了。
不能跑，一被看到就会死；不能游，水花会暴露位置，也是死；不能反击，刚才那一招已经失效了，对面会用三角雷来封他的走位，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一换一。
唐亮感觉自己成了个广告牌，只能被钉死在出生点，什么都干不了。
偏偏他是“公主”，只有他才有登塔的资格。
……原来这规则是这么用的，唐亮皱紧眉头。
“没事，你只管抢塔，”也许是察觉到他的消沉，陈舟不知道第几次重复道，“我来保护你。”
……保护？即使是一流的狙击手，也很难在两支箭的瞄准下救出一个苹果。
唐亮沉沉地叹了口气。
“对面夺取了高塔，危险！”——这句话同样也不知道第几次出现了。“快枪少女”的公主是橘子果冻；其实是谁都无所谓，那两人的战斗力不相上下，根本不用担心会因此损失战力。
而作为这一方的“公主”，唐亮的最好成绩是在塔台上坚持待了7秒，然后被一个三角雷逼到塔台边缘——然后，在他犹豫要不要跳下去的时候，一枚墨弹帮他做出了选择。
唐亮咬紧了嘴唇。
是，就算再不服气，这场比赛自己确实拖了后腿。
就算可以借口不擅长用狙击，但自己的存在，确实成了陈舟的短板。
也许是过去的战斗中很少遇到像样的对手，又或者长久以来的主播工作只会接触到无脑吹捧的彩虹屁……唐亮突然意识到，也许自己根本就是一只在井底的泥洼里拍肚子的青蛙。
哪怕总是被Leon嘲讽，他也很少仔细思考……自己的实力是否真的足够参加锦标赛这个问题。
或者……自己其实根本没有认真对待过这个问题。
唐亮皱起眉头了。
……当时的自己可真是大言不惭，他想。
对陈舟说出“一起拿冠军”这句话的时候，他既没想过“小苦糖糖”见光死的事实，也没想过自己够不够资格成为她的队友。
——对方是职业选手，是在世界比赛中也拿过名次的一流ADC，她遇到的对手也好，合作的队友也好，也只会是顶尖的玩家。
而自己居然妄想和她组队参赛……简直登月碰瓷！
唐亮转过头去，在摄像头拍不到的地方，死死地咬住嘴唇。
“……糖糖，”陈舟又叫他，“别怕。”
——“别怕”？自己怕的可不是被狙/击/枪射死。
“别怕，”陈舟继续说道，“我已经掌握她们的操作习惯了……信我，我不会让她们伤害你的。”
说话的时候，她“砰”一枪截住了GunGirl的去路，却被对方反身从另一处逃走。
唐亮吸了一口气，转过头来，朝着摄像头笑了笑。
“别保护我了。实力差太多，这样下去是赢不了的。”他说。
他的骑士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喃喃开口：“但是，比赛……”
“所以我们来想想别的办法。”唐亮说。
比如，“公主骑士”规则的另一种用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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