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骚动, 音响电流声呲呲啦啦的,外面不知道进行到哪一个流程,似乎是察觉到后台滞住了, 有戴着牌子的工作人员急匆匆地绕进来跟老鸦说着什么。
林淮垂着头,在虚渺的声音和空间里停顿了一会,突然极低地笑了一声。
手还被人握着,林淮将其抽了出来, 身子朝后一倾,靠在复合隔板上,板子又轻又软,没多少重量,他靠在上面,一双长腿很随意地站立, 唇边勾着浅淡的笑意。
不该这样的。
但是忍不住。
被情绪驱使, 被心情左右, 是最不该的低级冲动, 也是几乎不会出现在他身上的表现。
早些年,他甚至连最简单的情绪感知都做不到。
他被退养的次数太多,见过很多一开始和颜悦色的夫妻长久付出得不到回应之后冷漠厌烦。
有的甚至不需要长久, 几次示好被拒绝之后就扔回去了。
他们觉得,我对你好, 你为什么不回应我。
可是没人想过, 一个在孤儿院长大的小孩,突然换了环境,是该多聪明才能对一对陌生的“父母”甜甜的笑出来?
林淮不是聪明的小孩。
然而现在,秦栯极轻极冷的一句话,他却觉出了无上愉悦。
Ghost说, 祝你不要碰上我。
Ghost说的。
秦栯说的。
他对Winder说,你最好不要碰上我。
碰上之后呢……?
会死的很惨吧。
这句话甚至不需要过多揣摩,只是不加润色的、叙说课文上枯燥晦涩的古文一般念出来,在脑海中过几个来回,谁都明白这意思。
周一愤怒的神色在脸上僵了一瞬,只是笑了出来。
笑的声音很大,快要笑出鼻涕泡。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操……”周一打了个嗝儿,“对不起我真忍不住,前辈你别介意啊,我们队长就是人比较好,心特别软,他说不想你碰见他是真的怕你碰见他到时候对上不太好看,不是嘲笑你说你菜的意思,我以小淮那块花了两年时间定制的TIII键盘起誓,但凡秦神说的不是真心话,那键盘都不是Ghost亲自跑去德国定制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硝.烟味浓重,秦栯瞟了周一一眼,不轻不重地问:“从哪学来的绿茶发言?给我改掉。”
“是!队长!”周周一秒钟正经,收了笑意站直,目视前方不再多说话,一眼都没再看Winder。
——明明那也是辅助界众人皆知的前辈之一。
岳凯七啧了一声,也收了视线,扒拉林淮垂在身侧的队服拉链头。
Kimo给手指做着按摩,慢条斯理地拉伸抻直,抬眸对上站在SWN队伍外侧显得格格不入的青年,笑了笑,声音很低,给人留了几分面子似的:“前辈,快回去吧,你在外面待久了,别真忘了国内的规矩,别让人等你。”
“哪儿能忘呢,不都说棒……啊不,某大国礼仪之邦嘛,见面思密达,比赛好哥哥。”岳凯七没看人,直接接道。
Kimo笑着看他一眼:“你再多说一句?”
岳凯七心里一咯噔,立马噤了声,不太服气地“嘁”了一声。
林淮靠着墙看这一出闹剧,笑意一直浅淡的扬着。
说不清几分愉悦,但总有几分置身事外的洒脱萦绕。
却又被那点软的不像话的眉眼冲淡,过分精致冷白的脸显得冲击感十足。
唇可能是之前用力咬了,晕出一层娇嫩惊艳的红色,仿佛上了上好的唇脂。
他抬了眸子,将这一场闹剧搅得愈发失控疯狂。
林淮笑了笑:“哥哥,这么多摄像头呢,别在这玩游戏。”
少年有一把清润漂亮的嗓子,勾着软乎乎黏糊糊的尾音轻飘飘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秦栯整个人一怔,蹙了眉头去看他,却发现这小孩看的是Winder。
所以……那声“哥哥”喊的是Winder?
秦栯眼神微眯。
林淮很轻地拍了拍手站直,旁若无人地又将手伸进秦栯队服口袋里掏了一会儿,摸到一个硬物之后眉眼都变得更加明亮,手指极灵巧地在他口袋里勾了一下,再抽出来的时候小指上就勾住了一根棒棒糖。
打职业的人手都灵活地不像话,林淮动作快到重影,棒棒糖从小指顺着手指一根根滚过,滚落在食指中指交叠处,再轻轻一动,双手将其握住,慢悠悠地剥了糖纸。
糖纸拿在手里一瞬间,眼珠四处看了一圈,似乎是在找垃圾桶。
垃圾桶没找到,漂亮的男孩子眉毛轻轻地皱了一下。
下一秒手上粘黏的糖纸就被人抽走,秦栯将其叠起,自然而然地放回自己口袋。
林淮甚至都没看到,笑意却没藏住,糖进了嘴巴,再出声都散出一阵浅淡清甜的苹果香。
他对着Winder笑,“……玩游戏啊,我一直都不喜欢输。”
Winder脸色表情已经僵到快要维持不住了,像是不太明白他不过好心来打个招呼,为什么就被这个战队所有人针对了一样,勉力维持着得体,却露出几分让人心疼的委屈。
林淮补充:“我队长也不想看见我输,他会罚我的。”
比绿茶吗?
谁不会呀,哥哥。
我比你还年轻一岁。
林淮没觉得自己在示威,只是等人走了之后,周一才一个激动,手“啪”地一下拍到他肩上,“卧槽!不愧是我家小淮神!牛逼!佩服!”
七七早收了玩他拉链的手,默默竖起大拇指:“绿的透亮,茶的精髓,在下佩服。”
Kimo已经收了笑,一人扫一个白眼,“回去开个茶艺班得了?你们这都跟谁学的。”
“你管跟谁学呢。”周周哼了一声,“不解气吗?这他妈的舞到脸面前儿了,能忍?能忍都不是男人!”
七七附和。
林淮默默笑了会,没再看他们,收敛好情绪,将刚刚那些利刺尖牙收回,藏了嚣张骄纵,咬着根棒棒糖抬眼,对上秦栯几分探究几分笑意的双瞳。
糖块在牙齿间撞了一下,林淮闷声道:“我看他不爽,你要罚我等回去再说,不要在这。”
秦栯:“我要怎么罚你?”
还能怎么?大话放得那么狠,肯定会压着一刻不准离开地死命训练。
林淮没说话,瞪着地面。
这一片的嘈杂也就一会,知道内幕的看一会戏便作罢,不知道又听不清的,见人走了就算再好奇,也只敢用余光小心偷瞄。
于是余光里不仅瞟到赛场上往日冷淡的小冰块脸上颜色如冬日雪花被阳光映出斑斓色彩般艳丽,还看见这人冷下脸恢复如常之后,秦栯垂着头,俯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人潮攒动中,林淮整个人一僵,不自觉抬手捻上了自己耳垂上那枚耳钉,口中棒棒糖的绿色棍子搅动地快速无比,昭示着含着它的人内心慌乱情绪。
秦栯对他说:“罚你么,罚你乱叫别人哥哥?我是不是该把你绑到我床上让你叫一夜?”
林淮不懂,这么情.色的话,他为什么能旁若无人地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贴在他耳朵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