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攸话音落地的那一刻, 整个录制大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场馆内, 无论是选手还是工作人员，几乎都有那么一刹那的瞳孔地震。所有人齐刷刷转头, 目光在郁攸和陆熙之间来来回回了好几遍, 既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不敢发表意见……
鸦雀无声。
直到郁攸又郑重其事地重复了一遍，场馆内的议论声才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情况？Ring那一队不是只缺辅助了吗？”
“他什么意思，他刚刚说的是Lucifer吗？我没听错吧？他疯了吗？”
郁攸的三个“准队友”也都傻了。
夏可可惊得下巴差点没掉到地上, 和旁边的杜淮面面相觑, 忍不住互相掐了一把。乔石飞则是满脸的“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然而最傻眼的还是陆熙。
他怔怔地站在座位前，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郁攸，半晌才反应过来，唇角的笑意荡然无存, 脸色渐渐难看。
两人一个站在最高处, 一个站在台下，隔着三排座椅遥遥对视。分明是即将成为队友, 却比第一次Solo赛时还要“宿敌相见、分外眼红”。尤其是陆熙的眼神, 一改素日的温煦，直直射向郁攸，带着压不住的愠怒，冷得仿佛能让周遭的空气都骤然降温结冰。
苍狗对郁攸最后一个选择也完全没料到，露出诧异的表情，拿起麦克风问郁攸, “你是说，你要选Lucifer？”
郁攸率先败下阵，匆匆收回视线，甚至有些狼狈，然而再开口仍然很坚决，铁了心要选陆熙，“这不违反规则吧？”
苍狗蹙眉，转身朝现场的执行导演递了个眼神。执行导演会意，拉着口罩小跑过来和他小声说了什么。
苍狗看上去有些质疑导演的话，皱着眉确认了好几遍，视线从郁攸身上扫过，又看向上方冷着脸站桩似的陆熙，最后直接把麦克风塞给了执行导演，也拉下了脸，“这话你来说。”
执行导演尴尬地咳了一声，打开麦，转身面向身后的晋级选手，话说得冠冕堂皇，“Ring选手的确没有违反规则。在不违反规则的情况下，节目组无权干涉……先录制，如果部分选手有什么异议的话，等录制完再单独说可以吧？”
后半句是讲给什么人听的，显而易见。
*
“重录。”
会议室里，陆熙直直站在现场执行导演和总导演跟前，脸上没什么表情，“让郁攸重新选，选辅助。”
执行导演看了总导演一眼，见他垂着眼没有要说话的意思，这才面露难色，主动出声，“Lucifer，Ring没有违反节目规则，我们没有为了你一个人重录这个环节的道理……”
“闫导说过，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出道，因为Mars不放人。”
陆熙勉强压下怒意，尽量平和地说，“但郁攸，是你们看重的建队核心。他一定会出道，选我有意义吗？”
“这个你不用担心。”
总导演终于开口，“Mars那边我们会谈。”
陆熙张了张唇，脑子里突然闪过什么，似乎能解释通这一切，“所以，是你们商量好的？”
他怒急反笑，“Lucifer转辅助位，对节目来说又是个不可多得的炒作机会？”
所以为了这个噱头，他又被从弃子里捞了出来，为了这个噱头，节目组才愿意再和Mars交涉，花更大代价谈下他的合约……
“总之，你现在不用管Mars那边的问题。”总导演不想再和他多费口舌，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郁攸已经让他头疼好几天了，“Ring现在是按照规则选的你，你们队内有什么问题自己去沟通。”
陆熙攥紧手，忍了忍，“我退赛。”
“什么？”执行导演蓦地瞪大眼，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又立刻噤声，悻悻地看向总导演，“这……”
总导演是见过各种场面的，听了这话也只惊讶了一瞬，下一刻就似笑非笑地抬眼，“你在开什么玩笑？退赛，我们和MARS签合约签了你们四个，除非我们开除，你们任何一个退赛都是违约。”
陆熙摔门离开。
执行导演抖了抖肩膀，小声问，“导演，非要这么玩吗？”
总导演不耐地皱眉，“你去问那个宁愿签对赌协议也要选他的疯子！”
*
陆熙冷着脸从7楼下来时，他未来几个队友都聚在训练室的走廊外，似乎已经等他很久了。
郁攸半靠着身后的玻璃门，低着头，一只手不太舒服地摁在眉心。看见陆熙从电梯间出来，他立刻放下手，站直身看了过来。
夏可可天生比别人少根弦，并没有察觉出氛围的诡异，率先打破沉默跑向陆熙，“哥，泥刚刚去哪儿了？窝们都在找你。”
乔石飞面色不善地撇了撇嘴，目光挑剔地上下打量他，“就等你了，以后训练积极点。”
为什么郁攸总是喜欢在辅助位上搞幺蛾子？上次选个Qian已经让他暴躁了快一个星期，这次又莫名其妙选了个打AD的陆熙……
“算啦算啦，第一天嘛……”
杜淮笑呵呵打圆场，“来了就好。”
开玩笑，让一个人毫无心理准备地转位置，换他他恐怕也要炸。虽然刚刚郁攸已经和他们简短地解释了，说他和陆熙以前经常双排走下路，陆熙辅助很强。但杜淮怎么看都觉得陆熙不愿意，他今天还是第一次见陆熙发那么大脾气，刚刚听说他直接电梯上了七楼，他还以为这人去找节目组退赛了。
陆熙一声不吭，越过和他搭话的几个人看向站在最后的郁攸，眼神没什么温度。走廊上的冷白灯光中，他的长睫在眼下投了一片黑翳翳的阴影，那双从来柔和的浅色眸子变得寒意森然，仿佛积年不化的冰潭。
郁攸的心骤然如堕冰窟。
这样的陆熙，太陌生了。他做决定之前想过陆熙的反应，他也想过提前和陆熙商量，但临了还是退缩了。他的确抱着一种侥幸心理，只要这个环节尘埃落定，按照陆熙那种顾全大局的温吞性格，或许……或许就接受了也说不定。毕竟只是让他转辅助位，还是目前更适合他、能让他顺利回归LPL的辅助位。
郁攸想过陆熙会生气，却不理解陆熙为什么会生这么大的气，甚至不给他一点解释的机会，从录制场馆出来就直奔导演组，竟做出一副像是要和他鱼死网破的架势。
隐隐的，郁攸心里也生出点委屈和怨气。
他知道陆熙有多看重这个机会，知道陆熙有多想回到LPL，他这么做虽然有私心，但初衷却也只是想帮他……
“哈，我们都挤在外面干什么，走吧，进去说。”杜淮干笑了几声，插进郁攸和陆熙中间，强行阻隔了他俩的对望，拽着陆熙往训练室内走，“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一个队，是吧？”
陆熙没有动作，任凭杜淮拉扯着走进训练室，夏可可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乔石飞沉着脸哼了一声，也往训练室里走，见郁攸定在原地不动，转头叫了他一声，郁攸这才从陆熙的背影上收回视线，垂眼走了过来。
回到训练室，杜淮主动招呼夏可可和乔石飞，三个人把电脑前的座椅都拉到一起，在白板跟前围成圈，然后一人挑了一个位置坐下。
杜淮挑了最边上的，乔石飞想也没想就挨着他坐下。剩下右边三个位置，杜淮瞥了一眼门口两个仿佛下一秒就能摔东西打架的祖宗，刚暗叹一声不好，就见夏可可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中间的空座上，另外两人才一边一个在他旁边落座。
杜淮松了口气，向夏可可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
“？”
夏可可一脸懵逼。不过坐在郁攸和陆熙之间，尽管训练室有暖气，他还是莫名感到了一股冷意，忍不住把自己的外套从椅背上拽下来，紧紧抱在怀里。
训练室陷入长达两分钟的沉默。
不过除了两位闹脾气的主人公，一个神经大条根本察觉不出氛围变化的夏可可，以及一个向来不会尴尬可以在沉默中死亡的乔石飞，全场只剩下一个最正常的杜淮坐立难安。
又过了两分钟难捱的死寂，杜淮终于意识到，之前主事的两个“队长”都撂挑子了，今天这个会议注定只能由他主持。
“啊哈哈，”他硬着头皮站起来，脸上的笑容都没有平常那么阳光了，“大家都相处一个多月了，寒暄的话就不说了，彼此的英雄池也都了解……”
“等等，”乔石飞不赞同地打断他，“Lucifer的英雄池，不了解。”
杜淮一愣，被提醒了才反应过来，之前陆熙是打ad位，除了郁攸他们都还不知道陆熙的辅助英雄池，“啊对，老陆，你……什么辅助玩得比较好？”
闻言，一直望着别处默不作声的陆熙终于抬眼，好整以暇地侧头看过来，微微启唇——
“谁说我要打辅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