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 这里的天总是亮得特别早，顾悠悠是被对面玻璃反射的刺眼光芒给吵醒的。反正还有五分钟闹钟就会响起, 索性早点起来拾掇自己。集训第一天，要给大家留下好印象, 所以她翻出了压箱底的牛仔背带长裙，配一件干干净净的白T恤，看上去和高中生无异。
约莫十来分钟以后，隔壁卧室也有动静了，娇生惯养的李氏姐妹一起床，就霸占着厕所不出来，又是洗漱又是化妆。好脾气的顾悠悠和杨锦锦只能在卧室里聊天等着。
七点五十分, 房门响了, 杨锦锦蹦蹦跳跳地去开门，回来时惊叹声不绝于耳，手里还拎着一大袋东西。有一种不可言喻的美妙香气钻进了房间, 爬满空气的缝隙，像是高纯度黑巧克力融化后，混上纯牛奶的, 又带着春天草地的清新。
那个包装，半透明的硬塑料袋，上面还印着“米兰甜品”的标志，顾悠悠再熟悉不过了, 她一半的早餐时光都和这家店一起度过。
“悠悠, 是给你的呀。”杨锦锦眼睛里都是星星, 就差流口水了，“刚才保安送上来的，说有人给你送东西，呶。”说着把方盒子从袋子里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到桌子上，她把下巴放在桌面上，摇头晃脑地观察着蛋糕，憨憨地笑起来：“这么大的蛋糕，你是不是吃不完呀。”
暗示意味已经十分明显。
顾悠悠实在不好意思告诉她平时自己一人能干掉两个这种蛋糕，只能顺着她的意思接招道：“是的，等他们从卫生间出来一起吃吧。”
果然还是熟悉的配方，松松软软的粉末洒在发泡的蛋糕上，底下还垫着一层甜而不腻的奶油，做工精细口感极佳。袋子里不只有这一个蛋糕，还有四瓶鲜榨果汁，也是同一家店的，附带三对巧克力味泡芙和牛角包。除此之外，连纸盘和一次性叉子也是四套。
在清空东西的最后，一张小纸条掉了出来。形状并不规则，就像从作业本上随即撕下一页，连边缘也是参差不齐，仿佛被二七啃过。字迹偏潦草，但遒劲的笔锋却和平时分毫不差，宗介写到：泡芙和牛角包是带给你室友的，大蛋糕是给你的，如果有多的也可以分着吃。PS.果汁一人一瓶，你不准喝芒果，会过敏。
顾悠悠不得不啧啧感叹，宗介也太有先见之明了吧。
她叉起一块蛋糕放进嘴里，感觉微微的甜味在口中缓缓荡漾开来，连同一股温暖的感觉一起注入心口，微妙的滋味，就像和宗介十指相扣。
突然更加期待能见到他。
四个人围在客厅的小茶几吃早餐，阳光像金光灿灿的地毯，从窗台一路铺开，延伸到门口，把他们笼罩在里面。如果配上某首小提琴或是钢琴古典乐，这就是一个逼格高到突破天际的清晨了。
“天哪，悠悠！你男朋友也太贴心了吧！”杨锦锦吃得开心，还不忘恭维几句，“我要是能找到这样的男朋友，肯定直接嫁了！”顾悠悠听得心不在焉，她只想赶紧吃完下去集合，既然早餐都稳稳当当送到了自己手里，那不出意外的话宗介应该也已经到了。
李姿先把嘴里咀嚼的东西咽下去，然后担忧地问顾悠悠：“你男朋友知道你到训练营来追男神了吗？”
顾悠悠再一次无言以对，支支吾吾地搪塞道：“大概……知道吧。”没想到李姿一副走江湖的道义样子，郑重其事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的，我们保证不把你精神出轨的事情说出去！”
果然下到演播室，又是人声鼎沸的状况。宣魔王还不在，大家都坐在位置上扯犊子。光是从门口一路拥挤到空位置处，就已经需要九牛二虎之力。顾悠悠好不容易把沉甸甸的屁股放到板凳上，就听见靠讲台的一侧门边附近一阵骚动，女生们的尖叫像把一桶曼妥思倒进可乐池。她抬起头去看，只见进入后台的入口处，厚实的灯芯绒幕布晃动了几下，一个黑色的背影从角落里露出轮廓。
杨锦锦一根劲儿抖腿，她慌忙地握住顾悠悠的手臂，像要把皮肉硬生生扣出个洞来才能平复汹涌的心情。“啊啊啊啊！”她又惊又喜地大叫，恨不得全世界都和她一起摇摆，“他们来了啊！刚刚那几个到后台去的人！”
顾悠悠揉揉自己疼痛不堪的耳朵，努力不让怦怦乱跳的小心脏从喉咙蹦出来。
“这是我有史以来和偶像最近的一次了！”杨锦锦忙着张罗，颠三倒四地说着，“那个啥……悠啊……一会儿你一定要帮我和他们拍个合影。”
“拍不到的吧，这么多人，我觉得他们不会给我们机会的。”顾悠悠头很痛，她在思考怎么在打击热血少女积极性的情况下，和她说明拍照的可能性为零。
杨锦锦并没有气馁，而是拍着胸脯保证：“这你就不懂了吧！一看就是没追过星！我早就调查好了，一会儿他们会去食堂吃饭，走的是后台员工专用的楼梯，我们去那里堵他们就行了。”
“这样不好吧……万一人家拒绝了呢？”顾悠悠踌躇道。
“有什么好不好的，追偶像就是要厚脸皮。万一你还因此开启了一段艳遇之旅呢？是不是，信我姐妹，他们不会拒绝两个花季少女的合影请求的。”杨锦锦已经不打算再继续话题了，屏气凝神地注视着后台幕布，随时准备拿着手机对台上一阵猛拍。
宣魔王也很理解大家寂寞难耐的心理，只是简短得说了几句开场白，就请队员上来依次发表欢迎致辞。
台上的宗介，和平日里可以随意打闹玩笑的少年，仿佛不是同一个人。也许是讲台与观众座位的高度差让顾悠悠产生了错觉，此刻的他看起来，是那么的高高在上，并且遥不可及。
即便他就拿着话筒站在那里，姿态放松地插着口袋，脸上始终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也似乎戴上了主角光环，成为视野里最突出、最熠熠生辉的一角。
原来R与宗介，有时候差别蛮大的。
不过他说话，也的确是很有指向性。当她用看手机掩饰情绪的时候，他幽默地说：“大家不如先放下手机，我个人觉得我本人还是比手机上帅的。”引来一阵哄堂大笑；当她扭过头去看墙上的音响时，他又没头没脑地蹦出来一句：“脖子歪久了会得颈椎病。”还有最后的结束语，好像是说给自己小组成员的：“其实刚才我一直都在看着你。”
可是你是单数，你们才是复数，但整个队里有十个人。
顾悠悠坐在地下听他讲客套话，什么欢迎大家，什么祝大家好运，既不能冲上去抱住他也不能站起来张扬地挥挥手。最搞笑的是，她发现自己在吃隐形醋，听着在场的妹子欢呼，看着他们因为宗介简简单单一句话而雀跃，她居然有一种“哇为什么天下男人那么多，你们偏偏都要喜欢我男朋友”的错觉。
她摇摇头，把这种幼稚的想法从脑海里甩出去。宗介是压轴发表欢迎致辞的，他们几人今天的任务就是露个面，然后撤退。当十个人前脚刚从台子上退场时，后脚顾悠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杨锦锦拉着，旋风一样压低身子从侧门出去了。
杨锦锦制定的计划万无一失，她牵马一样拽着顾悠悠先下了层楼，然后跟着地图找到了员工专用楼梯口。速度快如疾风，可惜了没去奥运会跑一百米。
然而半晌过去了，防火门外动静全无，难道是队员们腿长走得快，赶在他们之前去了食堂？但是他们明明已经开了飞毛腿模式，按理来说不应该啊。
“再等等。”杨锦锦分外沉得住气，两人上气不接下气地靠在防火门边上，汗水正在从毛孔里挤出来，浸入衣服细细密密的针脚里去。
十分钟过去了，下十层楼也该到了，更别提这短短的一层。顾悠悠想见宗介，但是冰冷的现实似乎在向她暗示：他们已经完美错过了。“要不我们走吧？他们应该已经走了，这都多久了……”她犹豫道，肚子很配合地叫了一声。
杨锦锦的意志坚如磐石：“不，继续等。信我，他们不可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功夫不负有心人，快到二十分钟时，门后面终于传来一串凌乱的脚步声，还混合着少年们交谈的声音。顾悠悠赌一百万，其中绝对有宗介的。但果然又失策了，她本来的想等他们走过来再出门去，结果杨锦锦耐心耗尽，把手机往她手里一塞，就冲了出去。
从队员们的视觉来看，他们下楼梯下得好好的，说说小话也挺正常，突然面前就一声巨响，乍眼一看出现两个庞然大物。阿夜胆子小，经不起惊吓，脚踩滑之后以极其没风度的姿态摔了个狗吃屎，俨然正跪在顾悠悠面前磕头。
“顾……啊呸，请问你们是？”瓜某人率先开口，唉呀妈呀，差点暴露了。
“我们是你们的粉丝，我是杨锦锦，她是顾悠悠，和R女朋友同名的那个顾悠悠，我们是这次女队训练营的参加人员，也是你们的粉丝，请问能和你们合影吗？”杨锦锦连珠炮似的帮两人一起做了自我介绍，简明扼要直击目标，这勇气让顾悠悠想要拍手叫好。
顾悠悠站得很拘谨，她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正好对上趴在地上的霍夜辰的视线。对方挤眉弄眼，没搞明白为什么她会出现在楼梯间，还为自己出丑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相比之下，宗介就显得老狐狸多了。他走在队伍的末尾，似笑非笑地打量着面前的人。这个姓杨的小姑娘求拍照技巧很高超啊，误打误撞却带着让自己无法拒绝的人出现了。
“好啊。”这句话从R嘴里说出来，就像母猪上树一样。要知道踏入电竞圈三年有余，R都从来不和粉丝合影，免得搞出些PS后乌七八糟的事情来。这脆生生的应允，让在场的队员先是一愣，然后习以为常地清咳一声。
R的原则嘛，就是拿来给顾悠悠让步的。
原本以为自己的身份会被毫无犹豫地揭穿，没想到R也打算装不认识，只是那眼神让顾悠悠无处遁逃。
“你们谁先拍？”他问时，一双亮得夺目的桃花眼直勾勾盯着顾悠悠，还有浅浅淡淡的笑意飘在里面。杨锦锦以为是偶像对自己笑了，如沐春风，似乎下一刻就会融化成泥。
她呼吸急促：“我先吧。”而摄影师顾悠悠已经做好准备，趁杨锦锦转过去的时候冲宗介挤了挤眉毛，委屈兮兮地翻了个小白眼。R耸耸肩表示自己也没办法，而脸上的笑容却出卖了他。他也很苦恼，要装作形同陌路，要换作没这个路人甲，就能带着顾悠悠去食堂专门划分的给他们的区域吃饭，那里的饭菜可比提供给训练营的好多了。
一天没见，女朋友好像被饿瘦了，神态也憔悴了，辣鸡训练营。
杨锦锦正要按照设想站到楼梯的第二层，这样她就刚好被簇拥在众队员之间，然而R制止了她，还是不徐不疾但又不容拒绝的口气：“你就站前面就行了，刚好能把我们都拍进去。”
咔擦一声后，顾悠悠给杨锦锦展示刚才的照片，问她满不满意。阿夜用手肘捅捅R的腰，悄咪咪地说：“你要不一会儿站前面去？”
R则是胸有成竹地勾起嘴角：“还用你说？”
于是轮到顾悠悠上去拍照了。她平时合影的机会不差这一回，准备站在前面拍完了事，省得和宗介互动多了露出破绽。
一向话不怎么多的R好像受了刺激，一分钟之内第n次开口指挥拍照：“我看刚才照片为什么照得我人这么扭曲，脸都是歪的？不行我要站下来一点，太有损形象了……”说到做到，立刻就跑到台阶下面来了。
队员识趣地腾出位置，让他恰到好处又不着痕迹地能站在顾悠悠身边。二十厘米的最萌身高差让两人看上去说不出的般配。虽然没有过多的肢体接触，但R的脑袋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自然而然地偏向顾悠悠，似乎要和她玩传统游戏顶牛牛。
“三！二！一！”神经大条的杨锦锦并没有注意这些细节，倒是顾悠悠的眼角都在抽搐，他身上干净而熟悉的洗衣粉气息包围着她，刺激着她本来就不结实的心房，仿佛他们还站在学校大门口的樱花树下。
不过现在已经是在宽敞的楼梯间里了，从瓷砖到墙壁，周遭都是灰白色调。而Ruin战队的一行人，也不得不去食堂吃饭，然后进行下午的训练了。
“晚点见。”这句话是宗介用微信发过来的。
顾悠悠不解：“晚点还能见吗？封闭训练诶……”
“能。”宗介解释，“‘晚点见’是个约定，不是个对话结束词。”
意犹未尽地从楼梯间出来，杨锦锦又开始发挥福尔摩斯侦探的潜质，特别八卦地凑过来讲：“我发现，是不是R对名字叫顾悠悠的女生都特别有好感，刚才他看你也是饶有兴趣。诶，我觉得你有机会诶，发展发展？说不定哪天就翻身成正宫娘娘了！”
“不了……”顾悠悠扶额，不知道该怎么堵住八卦的滔滔江水，“大姐我就是正宫娘娘本人好不好……为什么搞得跟偷情似的。”当然，后半句被吞回了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