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啊新邻居。
结束了退役仪式, 洛世奇和施华也没有再不近人情地催在役的孩子们继续训练，难得大度地给了半天的假，让他们, 尤其是苏画和成诺这种硕果仅存的老队员，好好跟自己昔日的战友们道个别。
曾经并肩作战的四人组在别的小队员眼里都成为了大哥大姐，除了不知道说了多少遍的祝福好像也没有什么需要再重复的, 一圈社交之后，小队员们配合地推开, 给他们留出足够的空间，在这个熟悉的场馆里进行最后的聚会。
苏画还惦记着楚瑶走了之后自己就要成为队里的大姐，多多少少有了些莫名其妙的包袱, 想要努力在队员们面前保持端庄, 这时候离开了喧闹的人群，站在自己熟悉的朋友面前, 刚刚努力憋住的眼泪像泄洪一样爆发出来, 惊了默默擦脸的楚瑶一个猝不及防。
“哎呦我天……花妹，哎呦，你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哭成这样了？”
她不问到还好, 一问苏画心中那种临别在即的压抑感立刻就涌了上来，这下连憋都憋不住了，“哇”的一声嚎了出来, 靠在楚瑶怀里，抽噎得上气不接下气。
云霄和成诺也算是见证了苏画长大的人, 但也没见过她这么难控制的样子, 一时都有些手足无措。还是苏画这巨大的动静惊动了原本已经准备自己开始训练的阮圆圆, 壮着胆子突破重围, 递了包纸过来。
“画、画姐，擦擦眼泪，也别太难过了，云霄哥和楚瑶姐都功成名就了，之后肯定也会过得很精彩的。”
苏画原本就是一时难以把持住情绪，于是进行一些无意义的哀嚎，有人来劝也就逐渐找回了理智，嚎叫的声音慢慢弱下去，一些队里大姐的包袱又背了上来，冲阮圆圆笑笑，表示自己没事，目送着她走到肯定听不见自己说话的安全距离之后，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问，“我刚刚是不是太吵了？”
三人齐齐点头。
苏画有一瞬间的尴尬，但也没有持续太久，丢人这种事情，找补是来不及的，大家还是要向前看。
“那你们俩这就退役了……以后想好要干什么了吗？虽然说这些年打比赛的奖金勉强够养老吧，但是不能吃一辈子老本吧？”
楚瑶对着小镜子擦掉自己脸上最后一块花了的粉底，看起来早就思考过这个问题，“还没想好，但是打算先吃两年老本吧，这些年净沉迷训练了，现在好不容易轻松下来，可不得到处转转，等什么时候玩儿够了再说养活自己的事情吧，反正就我这条件这智商，找个工作应该不算太难？”
苏画认同地点头，他们这么多年简直是一心都扑在乒乓球上，虽然因为比赛去了全世界不少地方，但是每次都是紧张兮兮的，还真没怎么玩儿过，以至于有时候别人说起哪个城市有哪些风景哪些美食，他们都是一无所知，甚至脑子里回忆起来都只有那个地方场馆里的灯光，算是活了这么多年的一大遗憾。
云霄大概是觉得几个人站在这里聊天太惹眼，率先走到了旁边的长椅上，又拍拍旁边的位置示意他们坐下。
“我也挺想出去转转，但估计近一两年还不太行，事业刚刚起步，总得去盯一盯吧。”
苏画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中隐藏的信息，惊讶地眯起眼睛，“哦吼？”
云霄瞒得过苏画，却怎么都瞒不过自己的好室友，刚想开口就被成诺抢了先，“你搭档给你开了家奶茶店！”
在苏画和楚瑶灼灼的目光下，云霄多少有些不自在，“嗯……反正本来也就是准备给你的惊喜，你不是特别喜欢喝B大那家咖啡馆里的芒芒百果香吗，我当时就学了他们的配方，前段时间一直在思考退役之后要做什么，就想到了这个，他们也很高兴我能加盟。店就开在A大里，你毕业答辩的时候也许还能顺便去蹭两口。”
苏画这两年逐渐达到了技术上的巅峰，各种世界大赛连轴转，无暇顾及自己的学业，就只好申请了延毕。还好学校足够通融，今年又帮她把答辩推后了两个多月。
他们在这边窃窃私语了太久，云霄瞟见洛世奇已经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偷偷地想要靠过来，伸手拍了拍成诺，做作地放大声音，“哎呀，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要回去收拾东西了，作为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的室友，你是不是该送我到大门口啊。”
苏画被他那机器人一样的表情和语气逗乐，余光扫过瞬间停住脚步的洛世奇，拉起楚瑶的手，“哎呀！你说得对！我也要送送我的室友……和搭档。”
*
楚瑶的东西属实不算少，两人一起收拾了快三个小时，才终于将一个人的痕迹清理干净。
苏画看着明显空荡荡了许多的宿舍，眼眶又是一热，深吸了一口气才将泪意憋了回去。
云霄和成诺已经等在楼下，四个人在公寓门口汇合，宿管阿姨也知道今天是老队员退役的日子，隔着窗户跟他们挥手再见，楚瑶热情地回了个飞吻，转头却又红了眼睛。
“我还是挺舍不得这地方的。”
成诺适时地安慰她，就是语气有些欠揍，“那是肯定的啊，人又不是冷血动物，人家大学四年毕业的时候都会舍不得呢，我们并肩作战了多少年了。”
楚瑶白他一眼，却也承认他这安慰确实还挺奏效，让人瞬间没了想抱头痛哭的冲动。
公寓离总局大门并不远，隔着铁门，苏画看见楚瑶的父母已经在路边翘首以盼，刚要张口叫人，就又被楚瑶一把抱住。
“花妹，我还有点话想跟你说。”
云霄和成诺对视一眼，默契地站远了些。
“其实从我们都在京城队的时候，虽然那时候你还打不过我，但我就有一种感觉，就是你要比我更适合打乒乓球，不管是身体条件还是思维方式，你的运动生命都注定要比我更久。”
“我当时跟你说我的生命里不应该只有乒乓球，但是我也知道，有些人就是为乒乓球而生的，就像你，有些比赛就算再难，但是只要是你站上去，那就对了。”
“大满贯之后的路太难了，安宁姐和我都没能漂亮地走下去，虽然也算是圆满吧，我们自己也说已经无憾，但是竞技体育啊，怎么可能真的无憾。”
“花妹，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跟奇迹划等号的，所以我也想看一看，这条路，你会走得怎么样。”
“我听说你大满贯之后大家都恭喜你实现梦想，说你已经功成名就，之后的一切都是锦上添花，那我就祝你之后能花团锦簇，继续在这条路上创造你的奇迹。”
“我相信你能做到，因为你是苏画。”
是集天赋与灵气于一身的苏画，她天生就应该站在世界乒坛之巅。
苏画在奥运结束之后就觉得自己飘飘忽忽，因为不仅是球迷和媒体，甚至连教练和家人都在告诉她，“你很棒，你的梦想已经实现”，以至于她都隐隐觉得自己的职业生涯是不是真的已经迎来大结局，但又好像没有，她知道自己还远远没有达到极限，她还可以走得更长更远。
她跟楚瑶这么多年的关系其实更像是损友，真正走心地说话算下来也就只有两次，一次是楚瑶提出退役的那天，她作为队长，将之后女队的荣耀交给苏画，另一次就是现在，她作为朋友，告诉苏画，我想看你站得更高。
隐约之间，苏画想起上一个周期自己受伤，施华跟自己的谈话的时候，他说你的极限远不只是奥运会，甚至不是大满贯，你是一个无限可能的运动员。
大满贯之后的路是什么样的呢？当责任大过梦想，苏画也曾为安宁的遭遇叹息，也曾为楚瑶的选择无奈，但是当真正轮到她的时候，才明白做出这个决定竟如此艰难。
这不是一个应该被草率做出的决定，但苏画想至少在这一刻随心所欲，她用力地回抱住楚瑶，很轻但又坚定地在她耳边说：“好，我答应你，我还会继续精彩下去。”
门外楚瑶的父母已经等得有些着急，楚瑶亲了下苏画的脸颊，退后两步，跟他们挥手告别。
等汽车消失在路的尽头，苏画和成诺才将目光转向云霄，后知后觉，“哎，你住哪儿啊？”
云霄家在京城没有房产，之前云重和宋恬来的时候甚至是借住的苏画家，如今云霄退役，按理来说国家队会给分配住所，但苏画多少也听说了这个审批的过程相当繁琐，至少现在肯定没到云霄手里。
然而当事人看起来却并不着急，慢悠悠地从口袋掏出门禁卡，在苏画眼前摇了摇。
上面画着熟悉的图案，苏画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惊喜地瞪大眼睛，试探：“随冉……”
云霄点头，笑得眼角都出了褶子，“你好啊新邻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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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