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
完成了守住半区的任务, 接下来的女单决赛就纯粹是为了自己的梦想而战。
虽然没了之前那么大的压力，但站到了决赛场上，同样不能低估任何一个选手的求胜心, 尽管这几年跟阮圆圆的对战越来越得心应手，苏画还是做足了准备，睡了一个好觉养精蓄锐, 第二天从来到场馆开始就努力屏蔽掉周遭的一切嘈杂，将所有精力集中在即将到来的比赛上。
阮圆圆对于跟苏画打比赛早已不陌生, 但这位师姐一直都是可爱又和善的，即使是在赛场上也时常能够看到她因为丢球而鼓起的脸，很少露出过这么严肃的表情。
第一次参加奥运的阮圆圆, 一直都觉得像梦一场, 现在终于隐约感受到了大赛的严峻，原来紧张到极点的时候连空气仿佛都是凝固的。苏画跟她握手的时候依然面带微笑, 但阮圆圆就觉得里面藏着浓烈的自信和杀气。
整场比赛虽然算不上碾压, 但是总的来说节奏一直都被掌握在苏画手里。她在技改之后打球的观赏性就更强，也不像之前那样大多是在被动防守中寻找反攻的机会，常常会有主动出击的漂亮球, 将局势牢牢把握住。
苏画赢得并不算艰难, 行云流水一样，甚至连解说都感叹，“苏画打了一场粮草充足的仗, 这是她等了四年的比赛，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得相当完美, 因此拿下冠军本来就是水到渠成。”
苏画在场内接受采访的时候还算冷静, 还记得将该感谢的全都感谢了一遍, 走到边上却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激动得流了眼泪。看完整场比赛的楚瑶已经等着跟她拥抱, 苏画将下巴搁在她肩上，想起四年前自己在女团领奖之前也是这样哭得被两个师姐嫌弃。
楚瑶任由她的眼泪浸湿了自己肩颈处的衣服，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
“哎，云霄和成诺去准备男单决赛了，让我跟你说声恭喜，等晚上庆功宴结束，咱们几个再好好聚聚。”
苏画抹了把眼泪，“好。”
男单决赛也是出乎意料的精彩，在此之前，运动员、教练组，以及互联网上的预测都认为，云霄能守住半区就已经完成了使命，决赛大概率会在保障身体的范围内做最大的努力。
而云霄没有。
他还是以第一次站上奥运男单决赛场的姿态，全力以赴去应战打了这么多年依然难舍难分的队友。竞技体育，不拼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结果，云霄希望自己这场谢幕之战哪怕不体面，至少也要精彩。
苏画采访结束之后被拉去开女单的发布会，是楚瑶将现场的情况文字转述给她，寥寥数语描述不出现场的波澜壮阔，苏画只知道云霄中间叫了医疗暂停，镜头下手腕已经变形，但在处理之后还是回到了赛场，与成诺纠缠了六局之后，终究还是败下阵来。
男单决赛落幕，镜头对准了云霄颤抖的手腕，尽管他的手型还是在努力紧握住球拍，却已经使不上力，最后还是让球拍脱手掉到了球台上。
苏画结束了发布会打开微博，第一眼就看到了这个镜头，拿着手机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虽然之前一直不愿相信，但是此刻也不得不承认，云霄大概是真的没有办法再打球了。
成诺走过来帮云霄捡起球拍，与他紧紧拥抱，一直坐在观众席上的洛世奇背过身去暗暗抹了把眼泪，走过来将准备好的国旗递给他们俩，这两个携手征战了两届奥运会的人，再次在异国他乡升起了国旗。
*
国家队这次的奥运之旅再次圆满结束，新的周期也正式宣告开始。
苏画从决赛结束之后就一直沉浸在一种不真实的恍惚中，直到下了飞机被围在机场的球迷们喊醒，仔细看了眼他们带来的横幅，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真的成就了大满贯。
二十多年来的梦想，就这么实现了。
江白鱼和苏槐已经在人群里等候多时，苏槐前段时间被网友扒出了年轻时候的照片，也算是半个网络红人，在大厅站了一会儿就被认了出来，江白鱼又是自来熟的性子，一下子收获了不少小弟，一起谈论苏画这几年的变化和进步，很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洛世奇这次奥运会回来已经手握四个现役大满贯，可以说是整个乒坛最尊贵的男人，整个人都神采飞扬，大鱼大肉吃得红光满面，见到江白鱼，多少有些心虚，但还是凑过去道了恭喜，“鱼姐鱼姐，恭喜你们家苏画成就大满贯啊，哪天咱们一块儿聚聚啊？”
要么说胜利就是最好的愈合剂，江白鱼也是经历过苦难的运动员，之前一直对苏画受伤的事情耿耿于怀，连带着每次见到洛世奇都没什么好脸色，而现在苏画也算是功成名就，种种不甘都化作蜜糖，之前所受的伤现在看来都是勋章。
在竞争中长大的运动员，还是需要胜利的滋养才能站得更高看得更远，失败时说的那些“胜败乃兵家常事”、“目的是为了积攒经验”只能唬唬别人，如果能赢谁愿意输，输一次还能够知耻而后勇，输多了逐渐麻木，连胜利的感觉都忘了，那才叫可怕。
与教练和队友们一一道别，苏画跟在江白鱼身后走到了停车场，惊喜地发现来接他们的竟然是秦淮。
京城电视台在奥运期间做了个特别节目，邀请健儿们在比赛之后到演播厅聊一聊，苏画当时因为有尿检就没去，因此虽然知道秦淮也在同一个城市，但是一直都没见到。
秦淮显然也对这事耿耿于怀，但是从他的各种长吁短叹中，苏画并不清楚他到底是在遗憾没能在异国他乡见到自己这个表妹，还是在痛恨一些不可抗力因素导致节目少了一波巨大的流量。
聊到自己的节目，秦淮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整个人眉飞色舞的。
“哎，画儿，说起来我那节目今天应该正好放你们男队那期了，我记得当时你那个搭档……云霄？他还聊得挺走心的，当时给他聊哭了吓了我一跳，你要不要看一眼？”
正在闭目养神的苏画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倏地睁开眼睛，“什么？你说谁？云霄？哭了？”
秦淮料到了她会有这么剧烈的反应，毕竟当时现场的所有人都相当震惊，趁着等红灯的工夫拿出自己的手机，找到送去剪辑之前的原片，拉到云霄那一段。
没有经过后期处理的视频，灯光有些昏暗，再加上他们座位的安排，云霄整个人像是笼罩在了一片黑暗里。秦淮刚刚结束跟成诺这个活宝的对话，脸上的笑意还没完全褪去，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卡，将表情调整到了最佳状态。
“这已经是云霄第二次参加奥运单打了，这几年你在男子乒坛的统治力大家都有目共睹，即使是我这个平时不怎么看球的也知道你是个武功高强、所向披靡的侠客。但是我也听说了，你好像从去年世锦赛之前身体状态就一直不是很好，能给我们透露一下现在恢复得怎么样吗？以后还有没有可能……再创造一个奇迹呢？”
云霄整个人都隐没在阴影中，苏画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凭着多年相处的熟悉，隐约能够想象到他现在应该是一脸的冷漠，对秦淮进行眼神攻击。
然而事实好像并非如此，几秒钟之后，苏画听到了云霄的声音，带着一点沙哑和哽咽。
“不能了。”
话刚出口，云霄立刻意识到了自己声音的不对劲，没有再说第二句话，接着苏画就看到镜头慌张地抖动了两下，秦淮的助理匆忙递了纸过去，录制暂时停止。
片刻之后，视频继续，秦淮不是那种喜欢扒人家伤口的采访者，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题，调整了询问的角度，努力让气氛不那么压抑。
“那云霄你觉得，打了这么多年球，有没有什么事情是让你觉得特别开心的，又有没有什么是让你觉得有些遗憾的呢。”
云霄的恢复能力还不错，短短的几分钟就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至少从声音里听不出异常。
“开心的事情……就是遇到了很好的教练、队友、还有搭档，教练支撑我实现梦想，队友让我活得不至于那么孤独，搭档……”
苏画屏住了呼吸，等着他的后半句话。
就见云霄突然身体前倾，从阴影里晃了出来。
“搭档在最后给我兜了个底。”
秦淮不懂球，自然也不知道云霄这是在打什么哑谜，但是涉及到苏画，他还是没有再多问，而是引导云霄去回答另一个问题。
“那有什么遗憾呢？”
“遗憾啊……”
一些搭档之间的心灵共振呼之欲出，苏画看着云霄的嘴唇一张一合，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那深重的无奈。
“大概就是她要永远都欠我一个混双冠军了吧。”
“……要一直欠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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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