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姐。
苏画的祝福显然还是有用的, 隔天的男团决赛，云霄和成诺带着初出茅庐的小弟弟，相当顺利地拿下了冠军。
这次奥运的男团第三人比苏画年纪还小, 跟她同一批参加选拔赛进的国家队，满打满算还不到十七岁，当时虽然最后输给了云霄, 但技术先进又全面，不到一年的时间就成了当之无愧的黑马, 拿到了奥运团体名额。
天才少年也不过如此了。
苏画跟他倒算不上太熟，但好歹有一起进队的情分在，知道弟弟叫谢冬眠, 人如其名, 每天除了训练就是睡觉，连吃饭都不怎么热情, 偶尔团建的时候也都窝在角落里打盹, 也不知道哪儿来那么多瞌睡。
就像此刻，女团半决赛正打得带劲，连观战的苏画都忍不住高喊了一声好球, 她旁边的谢冬眠却已经一点一点的垂下了脑袋, 又被瞬间惊醒，眨着朦胧的眼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苏画感觉自己被可爱到了，声音都温柔了许多, “小谢醒啦？”
谢冬眠揉了揉眼睛，带着鼻音应了声“嗯”, 再睁开眼就看到苏画堪称慈祥的眼神。
“……画姐找我有事儿吗？”
不管是在京城队还是后来进了国家队, 苏画都是年纪偏小的那个, 走到哪儿都被花妹花妹叫个不停, 什么时候有过这种待遇，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怎么着也要配得上“画姐”这个称呼。
“哎呀，没啥事儿，就是想跟你聊聊比赛……我看半决赛是没什么悬念了，明天女单决赛，你觉得谁能赢啊？”
苏画觉得自己好像隐约感受到了当记者的乐趣，看小朋友回答送命题真的会很快乐。
谢冬眠大概是没想到苏画竟然会主动和他交流，明显愣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犹豫着回答，“啊……我觉得……还是安宁姐吧……没有说楚瑶姐不好的意思，就是经过这次男团比赛，我感觉在大赛上，经验还是很重要的，这方面安宁姐可能更有优势一点。”
他这话倒是说得没错，男团决赛虽然比分上来看相当顺利，但也有那么两局对手反扑得厉害，没经过风吹雨打的小将很容易慌神，也幸好他实力过硬，调整能力也强，倒也算是有惊无险。
苏画点头，想了想还是补充，“其实也不一定，大赛经验固然重要，但这毕竟是内战，还是不能小看一个人背水一战的决心。”
安宁早已功成名就，大满贯之后拿的每一个冠军都是锦上添花，而楚瑶则处在一个不尴不尬的位置上，谁都无法保证之后的一个周期国家队会不会再出一个紫微星，她要是错失了这个机会，就真的很难再讲下一届了。
可不就是背水一战吗。
那倒确实，谢冬眠一脸受教了，顺便还以此类推到了自己的两位老哥哥，“那……成诺哥是不是也挺有可能的啊？我还不知道他俩你看好谁呢画姐。”
“……”
苏画正襟危坐，“这哪有什么看好谁不看好谁，大家都是队友，一碗水端平。”
“哦~”谢冬眠连连点头，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画姐。”
苏画偏头，“怎么了？”
年轻又可爱的小弟弟有些挣扎，但还是狠狠心说了出来。
“您听说过驰名双标吗？”
“……”
破小孩。
*
不出苏画所料，女单半决赛顺利结束，楚瑶还要忙着去做采访和拉伸，苏画也就不打算再等她，带着谢冬眠一起去了餐厅。
奥运会的赛程已经来到了最后几天，大部分项目的运动员都早早地回了国，餐厅里的人也少了大半。苏画随意找了个靠窗的座位，抬手示意谢冬眠坐在自己对面，刚拉开椅子，就感受到身后一股强大的威压逼来，云霄大步走到他们桌边，直接屈指敲了敲桌面，一句话都没说，但就是让谢冬眠打了个寒战，相当有眼色地坐到了十米开外。
苏画无语，白了他一眼，“你干嘛吓人家？”
云霄在她面前坐下，收起刚刚的气势，语气有点冷，但明显没有生气，“怎么？这就护上了？”
苏画瞟了眼他的餐盘，没看到水煮蛋，索性直接把自己剥好的推了过去。
“那可不，好不容易收个小弟，你又不叫我画姐。”
“……”
云霄一时语塞，拿起鸡蛋在手里转了一圈，眼看着就要冷场，才幽幽开口。
“画姐。”
“？”
苏画抖抖满身的鸡皮疙瘩，“你干什么啊？！师父！”
云霄在鬼使神差叫出那一声之后明显也有些不自在，两口吞掉鸡蛋，手攥成拳挡住咀嚼的动作，轻咳了两声，转移话题。
“最近训练太忙了，都没来得及问你怎么样，比完赛之后还有好好训练吗？没光顾着玩儿吧？”
啧，苏画暗暗撇嘴，摇头，“我这两天还一直给阿瑶陪练呢，也挺忙的，连手机都放在施指那儿没拿回来。”
顿了顿，挑眉，“我还没问你呢，单打准备得怎么样啊？”
云霄晃着杯子里的水，回答得相当随意，“差不多吧。”
“差不多？”
在苏画的持续注视下，云霄地目光突然与她对上，嘴角带着满满的张扬，“差不多的意思……就是十拿九稳。”
有些人就是有这种魔力，哪怕说话再傲气都不会让人不适，只会觉得理所应当，因为他本身就足够强大。
苏画莫名觉得心里安稳了许多，低笑，“成诺听到都要哭了。”
云霄倒是心态摆得很正，“成诺准备得也很充分啊，都是队友，知根知底的，上场了就各凭本事呗……”
“……倒是你，每天半决赛你来看吗，带上你的小弟。”
“啊，”苏画在脑中过了一下明天的赛程表，“应该不去了，明天女单决赛，我还得给阿瑶陪练。”
倒也不意外，云霄点头，“行吧。”
搭档一顿饭的会面匆匆而过，云霄和成诺还要准备明天半决赛的技战术，楚瑶在抓紧最后的机会看录像，就剩苏画一个人无所事事，又实在找不到别的娱乐活动，索性直接躺床，准备进入梦乡。
可惜大脑似乎并不想让她睡个好觉，苏画整个夜晚都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每每就要进入沉睡时，耳边都会想起云霄魔鬼般的声音，认真中又带着点笑意地叫她“画姐”。
反反复复了十几次之后，苏画终于受不了，猛地掀开被子坐起身。隔壁床的楚瑶嘟囔地说了声梦话，好在没有醒，苏画等着她的呼吸逐渐平稳，皱着眉头抓了把头发。
真是要了命了。
*
云霄和成诺半决赛的对手们已经碰过很多次，两人都胜率不低，苏画倒是并不怎么担心，在球馆训练时偶尔瞟一眼大屏幕，两场比赛果然都赢得干净漂亮，男队的前两号种子再次毫无悬念地在大赛决赛中会师。
楚瑶也终于舍得暂时放下练了一早上的发球，和苏画一起坐在球馆的长椅上看他俩的赛后采访，被问及对决赛有什么期待，两人都默契地没有说话，互相对视一眼，碰了碰拳。
坦坦荡荡的少年气。
苏画感受到楚瑶呼吸的波动，伸手揽住她的肩，“你可以的阿瑶……各凭本事，放开了打。”
这倒真不是敷衍，安宁虽然身经百战，但同时也落下了满身伤病，比赛拖久了会相当吃力。而楚瑶从封闭训练以来状态就相当不错，要是真的拼起刺刀，谁胜谁负倒也难说。
……施华似乎也这么想。
决赛场的灯光调得都要比平时亮一些，今天是国家队内部厮杀，施华不用承担场外教练的压力，把舞台完全交给了两位运动员，自己带着队员们坐在看台上观战。
看到苏画猫着腰过来，施华拍拍旁边的座位，等她坐好，随意问了句，“你支持谁啊？”
最近被问了太多这种送命题，苏画已经有些PTSD，但也多少总结出了一套完美的回答。
“都是师姐，不偏不倚。”
施华看出她的回避，倒也没再逼问，看着底下的两个弟子热身完毕，缓声预测，“我觉得可能是楚瑶……相信背水一战的力量。”
“不过她俩球风太相近了，有的打。”
苏画暗暗点头，这倒是真的。
安宁和楚瑶都是从小被京城队培养出来，师出同门，到了国家队之后也一直都是施华亲手带着，单从技术上看简直就是亲生的姐儿俩。前几年楚瑶还不太能赢安宁，一方面是因为经验上的差距，另一方面也是技术漏洞有点多。但是近两年，尤其是进入到奥运冲刺阶段以来，楚瑶算是下了狠心把短板补齐。苏画平时没怎么研究过她的录像，如今一看才发现，楚瑶真的是有脱胎换骨的变化，也是卯足了劲儿在拼，什么情况都敢出手，技战术设计得相当合理，基本上能压制住安宁的经验优势，把她拖到拼硬实力的环节。
这大概是安宁在大赛上最被动的一次了，苏画看到她多拍相持越来越吃力，不知道第多少次扶腰，到底还是不忍心地别过了头。
“施指……我知道可能有点马后炮，当时安宁姐选择继续打的时候，我还说期待她的第二个巅峰，现在看来，是不是有点残忍了？实现梦想之后，像云叔叔那样急流勇退，是不是要更体面一些？”
施华偏头看她，忍不住摇头，“果然还是个小姑娘。”
“她选择继续，是热爱也是传承。安宁当初留下来的时候我就跟她讲过，巅峰之后的路势必会越走越难，因为没有人走过，只能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她当然有可能再创造一个传奇，也当然有可能……”
场内传来一声霸气的怒吼，紧接着就是看台上浪潮一般的欢呼。施华看向屏幕里紧紧握拳的楚瑶，起身鼓掌，轻声补上后半句。
“……也有可能见证新王登基。”
“当然，无论结果如何，她依然是大满贯，是被载入史册的、一位非常伟大的运动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