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俞合上手机没回消息, 自然也没了晚上要一起去吃夜宵的心情，和陆流发了消息后就先一步离开回到酒店瘫在了沙发上，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进来时他整个人浑浑噩噩连灯都没有打开, 屋内唯一的光源只有那盏长久亮的床头灯，可此时江俞却微微眯眼只觉得那灯光过于碍眼，用手臂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想起刚刚路上看到微博‘爆’了的热搜, 和里面热议的讨论话题, 江俞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苦涩却不争气的蔓延在了整个心间。
自己的母亲回国，自己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还是看微博热搜，听别人说。
想到这，江俞的内心不禁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原本被刻意压下去的负面情绪在此刻被无限放大，或许正巧在无人的黑夜里, 他才敢，才有权利肆无忌惮地宣泄那隐忍和压抑太久的难过与委屈。
这种感觉与小时候的无数个黑夜重合，无数的彷徨和无助的夜晚随着年龄的逐渐增长让他渐渐以为自己早已看淡和释怀，妄想用那床前久灭不暗的灯光照亮。
可此刻明明已经即将大学毕业的自己却还依然有着当年感同身受的滋味, 甚至更加的刻苦铭心。
江俞红着眼睛微微抽泣着，随手抱紧沙发上的东西入怀中，淡淡的檀香味沁入鼻腔中，让他一时之间有些错愣却莫名奇妙的感到了心安, 泪腺如被按了暂停键般停了下来。借着床头小灯的柔光, 他微微眯眼看着怀中的外套正是霍言泽的那一件。
是当初他来横店时不小心带错的那件。
难道这次是...霍言泽忘记穿走？
江俞揉了揉眼在黑暗中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翻出刚刚被自己丢在一旁的手机调整好情绪后，才有些急切地打电话给了那个人，靠在沙发上微微地闭上了眼。
此时此刻男人就如檀香味般让他安心, 可他却想在贪心一点。
在这无边无际的深渊般黑夜中，想听他说说话。
就算只说一句也好。
这边GM战队的训练赛刚结束，正和对面LEGEND连麦说着骚话时，霍言泽发现旁边手机微微震动起来，看着来电显示他的唇角微微上扬，和白教练打了个招呼后，拿着手机快步向阳台走去，江月明也被迟少衍拽走去客厅吃夜宵了。
可麦里LEGEND的AD选手AS还沉迷在刚刚的对局中有些不服输：“我刚刚绝对是因为white拖我后腿，影响了我发挥，霍少来SOLO一局！”
“霍少，霍少？”
熊熊被旁边的OX强行按回座位上后撇了撇嘴，敷衍地回应道：“这个点只有单身狗才在这里喊着要SOLO，有对象的早就去甜蜜蜜了!”
前段时间刚分手的AS：“...”
AS：“熊熊你给我过来！我们俩SOLO！”
熊熊：“来！SOLO就SOLO！”
打开阳台门，属于冬夜的风拂面而来让打了一晚上比赛的霍言泽清醒过来，接起电话时语气忍不住噙着笑意调侃道：“怎么，我刚走一天就想我了？”
江俞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可耳畔传来男人熟悉声音的那一刻他就感觉自己有些溃不成军。开口时即使听出自己音色异样却也只能尽量小声点妄图男人发现不了。
江俞：“你...你的外套忘记拿放在我沙发上了...”
霍言泽微微眯眼，仅他开口的一瞬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但却也不动声色地接过话茬没有点出，只是蹙着眉询问着他的日常：“今天工作怎么样？”
江俞薄唇微启，还没发出声音他的鼻子忍不住有些发酸，突然不知该怎么回应男人的问题。
听着那头无端的沉默似乎毫无边际般，霍言泽的心瞬间被揪起，瞳孔骤然一缩，向来情绪不动声色的他语气难掩有些慌乱：“小俞，怎么了？”
霍言泽：“小俞，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听着那头恨不得马上飞过来的声音，江俞抽泣了下鼻子，努力用最为平和的声音回答，却还有闷闷地：“没有...没有人欺负我。”
想起男人为自己在每个地方留下的那盏小灯，床头的灯光像是黑夜中江俞努力汇聚的勇气般，他努力掀开那份黑夜中谁都未曾触碰过最深处的秘密，轻声向他道出了第一页。
江俞：“泽哥，我妈妈她...回国了。”
霍言泽微微一怔，拿手机的手微微握紧，眼眸中的复杂情绪一闪而过，声音忍不住放的轻柔：“小俞，那你要见她吗？”
江俞呆愣愣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我好困，想先睡觉了。”
知道小孩的情绪不对时会习惯性的退缩给自己创造一个逃避空间，霍言泽也不愿再逼他说些什么，宠溺地顺着他：“好，你先休息吧。”
江俞搂进了手中的衣服，语气有些犹豫：“那你的外套...”
霍言泽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目光不自觉地飘向远方，语气也有些飘忽：“没有忘小俞，我故意的。”
霍言泽：“不留点什么东西在你房间，我怕你把我给忘了。”
男人话音微微一顿，语气中多了几分暧昧：“而且，你不是很喜欢穿我的外套吗？”
江俞微微一愣，知道男人又在打趣上次他拿错衣服的事情，正倔强却有些不舍得准备挂上电话时，却听那头男人叫住了他，语气有些不自然。
霍言泽：“小俞，你睡你的，别挂电话好不好？”
听到这江俞的动作微微一顿，不知是不是他刚刚的调侃让他心情有所缓和，此刻也不甘示弱地回应了一句：“怎么你还要查岗？怕我晚上和你说了晚安偷偷出去约会？”
霍言泽却听出了一丝不对劲，他微微皱眉：“你怎么这么熟悉这套流程，嗯？”
江俞：“...”
江俞吸了吸鼻子，忍不住嗤笑了一声：“为了我的清白，不挂就不挂！”
霍言泽：“好，那你睡吧，我看看一会能不能听到你悄悄跑出去关门的声音。”
江俞：“...”
江俞：“哼！”
起身洗漱了一番后，换身睡衣躺在床上，江俞依稀听到电话那头传来打火机的声音，训斥了一会男人吸烟有害健康后，一天的工作再加上沉重情绪地压迫，江俞没聊一会就迷迷糊糊地抱着枕头渐渐睡了过去。
听着电话那头传来沉稳的呼吸声后，霍言泽才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轻微活动了下右手。不知是举着手机太久还是刚刚握鼠标太久，手腕处即使缠绕着酸痛布，可隐隐传来酸痛感让他不得已握了下拳头半天才得以缓解，还不忘用低沉的声音对电话那头睡熟的男孩悄声说了句。
“晚安。”
从那天后江俞再也没提什么，继续按部就班的完成着沐导演这边的戏，完成着剧中助攻的最后使命，直到最后见证两人的世纪大婚，中间空闲还会和姚木聊一聊最近论文进展，收工后每天最为期待的除了晚上四人行的夜宵则是和霍言泽通电话。
即使电话中总是自己再说今天发生了什么趣事，而男人有时还还会不经意地吐槽上一两句，他也觉得十分轻松自在。
只是那两条消息他却一直没回。
之前仅有转账地聊天框也没再点开过，反而被最近别人发的消息压了下去。
可江俞再拍戏的空闲时间里，他还是在生活助理半推半就之下，半自愿地准备起关于《错爱》的试镜，却再也没有翻开过第二页演员表。
等到了试镜那天，一大早听着不间断的门铃，江俞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开门，就见向来运动装的向哥刺客正西装革履十分正式的站在自己面前，满脸严肃。他行动一如往常般干脆利落，手机直接倒计时收拾时间，俨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最近准备的怎么样？今天试镜有没有信心？”
江俞早已司空见惯，他只是加快了去洗漱的脚步，懒洋洋地摆了摆手敷衍道：“一般，没什么把握。”
听他这样说向哥微微皱眉，虽然第一次见江俞还没试镜就如此没信心，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个角色的感情转变确实很难表现，轻叹了口气：“这个角色确实难度大些不太好准备但机会十分好你也要尽力试试，你最近在片场的时候有看到你竞争对手准备吗？姚木准备的怎么样？”
江俞丝毫不感兴趣地抖了抖肩，如实道：“姚木演技很好，估计拿下这个角色问题不大。”
听到这个向哥再也坐不住，忍不住蹙着眉念叨起来：“灭自己威风，涨别人士气？江俞你最近状态不对啊，之前试镜从来没有过这样，难道这姚木演的真那么好，给你压力了？”
江俞有些心不在焉：“嗯，可能吧。”
向哥用力地拍了拍他肩膀似想传给他力量：“那就把压力给我化成动力，今天一定要把这个给我拿下！”
江俞：“...先走吧。”
看着江俞比并日更没有斗志连打工魂都丢了的模样，向哥咬牙切齿半秒后继续日常恨铁不成钢的发言：“你小子又给我转移话题！你知道这个机会有多少人抢着想要都得不来吗！一定给我上！”
到了现场后看到庞大的面试队伍江俞知道这个机会到底是有多难得，今天试镜的不光是男二的角色，男一和女二及其它配角都需要一一试镜，当然这些并不是最令人震惊的，最让江俞感受竞争有多激烈的是在这里看到了很多小有名气的演员们。
他甚至...在这里看到了钟孟时。
原本正和姚木闲聊准备的他看着男人朝这边招了招手，江俞微微一愣，就见原本正和别人寒暄完准备去单人休息室的钟孟时直直的朝他这边走了过来，根本不给他躲得时间，毕竟旁边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江俞只能硬着头皮朝他微微一笑。
钟孟时眼眸中有些意外的惊喜，向前走了半步：“江俞，好巧你也来试镜？”
江俞不动声色地向后撤了半步，轻笑道：“对，没想到钟前辈竟然也在这里。”
察觉到男孩下意识躲避的小动作，男人眼眸中闪过一丝黯淡，但不动声色地掩了过去继续说道：“毕竟是和程婉搭档拍戏的机会，就算是我也需要来试镜的。”
听到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江俞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眼神闪烁的瞥向旁边，就看到姚木正一脸羡慕地望着他，江俞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三个人一起总比两个人尴尬好些。
于是他十分荣幸地担当起友情大使的责任，站在中间介绍道：“这个是姚木，我最近同剧组的朋友，也是同班同学。”
对于江俞的主动介绍姚木有些意外，还是立马凑上了前，十分恭敬而有礼貌：“钟前辈您好！”
钟孟时眼里的笑意消散了一些，语气仍然十分温和：“你好，今天你们都要一起加油啊。”
“哎哎...程婉！是程婉！她竟然来了！”
“我靠！程婉亲自来看试镜吗！会不会有机会和她对戏啊！”
“怎么可能！人家什么腕有时间在这里和我们过家家一个个对戏？”
“可靠线报！今天试镜程婉来当评委！”
随着程婉的到来现场气氛越来越乱，一旁的姚木目光显然被那人群吸引走了注意力，一旁的钟孟时却发现旁边男孩神色的异样，他担忧地关切道：“江俞，你还好吧？”
倏地，旁边副导演的大嗓门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来来来！准备试镜男二号的先来这边集合！先去前面102房间准备！”
回过神的江俞情绪恢复如常，他依旧礼貌而又疏离的微微一笑：“钟前辈我没事，那我们先去准备试镜了。”
听着男孩对自己的称呼总后来的‘钟哥’又变回了刚认识时的‘钟前辈’，钟孟时略带几分苦笑的勾了勾唇：“...好，加油。”
江俞拿着包和姚木一前一后踏进准备教室后，发现来试镜男二的竟然只有四个人，但大家都有几个代表性角色。等寒暄的落座后，一个面试官模样的人进来十分严肃地敲了敲桌子：“今天面试内容之前是都有和大家提前说过的，就是第一幕二十年后陈家儿子初次从原本的平凡家带到大富大贵的陈家中，和陈妈相处的片段，相信每个人都对这个片段有自己最新的理解。”
面试官话语微微一顿：“今天十分荣幸程婉到达我们的试镜现场，因为男二竞选的话只有你们四个人，她将会配合搭档你们这段试镜并给出意见，也希望你们可以好好表现。”
“哇！！！”房间里不约而同发出三声赞叹，后面的江俞忍不住从位置上站起正向从后门溜出去，却对上后面向哥十分凶狠的眼神，还凶巴巴地朝他做了个抹脖子动作表示恐吓。
江俞：“...”
深知自己早上消极怠工的意向十分明显，此刻向哥如此堤防也不奇怪，江俞讪讪坐回了位置上，微垂着眼眸看着被自己圈圈花花的试镜片段，虽然脑海中过了无数次，可以想到等下对戏的人，他整个人就有些心不在焉。
如果这部电影是平时，好的机会加好的本子兼得，他一定会打了鸡血般为之努力，
可对戏的却恰恰是程婉。
电影中戏份互动最多的也是程婉。
出演的还正是程婉的儿子。
自己有朝一日竟然需要通过试镜才能成为程婉的儿子。
江俞强压着想要退缩的念头安慰自己，嘴角勾起了一丝嘲讽的笑容，不争气的苦涩蔓延在整个心间。
江俞啊江俞，对着程婉的脸演多年未见面且十分不熟的亲儿子。
和你相比，谁能有你擅长？
*
等快到试镜室时，三百六十度透明的玻璃门窗让人一眼就望见了今天在场的焦点，万人瞩目的大明星程婉正坐在评委席，和旁边的评委侃侃而谈。女人虽然已经过了四十岁，但岁月却丝毫没在她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原本飘逸的秀发今天十分干练的梳成马尾，已经颇有几分电影中富家陈太的气质。
“天哪，我只要想想一会能有机会和程婉老师对戏，就算面试不上我也心满意足了！”
“那正好，面试不上的话我来，面试上之后以后对戏的机会不多得很！”
一旁的姚木拽了拽江俞的衣袖，忍不住赞叹道：“江俞，程老师看起来人很好啊，估计一会搭戏试镜应该也不会太难。”
即使做过无数次心里建设，可听说和亲眼看到完全是两回事，当那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活生生出现在自己眼前是，江俞整个人僵在原地，半响，他支吾道：“嗯，我去下洗手间。”
姚木头都没转一下，自然也没有察觉到江俞的异常：“哎...早点过来，一会就要开始了。”
江俞闷闷地答道：“好。”
程婉和人说话时，余光瞥见窗外人群中熟悉的身影匆匆离去，她眼神闪烁了下，温和一笑随意找了个借口，从后门也向他离去的方向走去。
江俞加快步伐走向洗手间，拿清水朝脸上轻拍了两下脸后才感觉整个人清醒了过来，像是为自己鼓劲般他握了握拳头，才重新推开门向外重回修罗场般的试镜地。
“洗完脸都不补妆就去试镜吗？”
一道女声从旁边不切时宜的传来，江俞眼眸有些错愕和复杂的看着原本坐在评委席的女人此刻竟站在自己面前，还微微笑着拿出她的粉饼向自己递过来。
江俞微微垂眸试图掩饰自己的情绪，可声音却还是有些不太自然：“谢谢，不必。”
看着男孩巧妙地避开自己的好意正准备大步离去，程婉眼眸闪过一丝黯淡，特地压低的语气似乎有几分隐忍与无奈：“小俞，你就这么不想见妈妈吗？”
听着那个熟悉的称呼，江俞唇角忍不住勾出了一抹嘲讽。如果这个问题问的是只有六岁的小江俞，‘你想不想见妈妈啊？’，他一定十分积极地举起小手，明亮的眼睛四处瞧着，期待下一秒就能见到妈妈的身影。
如果这个问题问的是十六岁刚上高中的江俞，‘你想不想见妈妈啊？’，他可能会漫不经心地靠在沙发上笑着说好啊，张望一圈发现没人后，独自悄悄掩去心中的期待值，用各种借口说服自己，尽量不要失望太多。
可现在要回答这个问题的是即将大学毕业二十二岁的江俞，他却倏地沉默了。
良久，听着周围有工作人员的脚步越来越近，江俞再次抬眼对上程婉目光时已经平静如常，看出程婉原本拦住自己的手微微垂下，眼中似乎有些闪烁，他唇角勾起了几分自嘲的弧度。
江俞动作熟练，礼貌而又疏离的后退半步，微微鞠躬：“程前辈，我就不叨扰了，谢谢您刚刚对演戏方面的指点。”
那边有些好奇的工作人员见状聊完后才走了上来，略带抱歉道：“程老师，那边请您现在要先过去准备了。”
程婉看着似乎早已习惯撇清关系的江俞淡定如常，仿佛真的只是陌生人般，她的心莫名的一颤，恐慌而酸涩不自觉的涌入心头汇成苦涩开始泛滥。
半响，原本在她嘴边的千言万语为了自己的名誉还是一如往常的压了下去，她轻轻一笑，语气有几分无奈和苦涩。
程婉：“...好，期待你等下的试镜表现。”
作者有话要说： 本周末万字章成就达成！
摸摸仅剩的头发哭唧唧QAQ明天要早起汇报东西，所以这章捉虫捉了一半，周一有修改提示就是在捉虫，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