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客……现在还在玩吗？”
“听说，攻打落日城失败后，疑是银河落九天A了，天涯客接任了帮主的位置。不出意外，他应该还在正式服管理帮派吧。”
“谢谢你跟我说了这么多。”三月由衷地道。
“不客气，现在对这种老故事感兴趣的人不多了。”
她犹豫了一会，挽留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
——真正想走的人，是留不住的。
何况这款游戏已是半死不活的状态，留下来又怎样，在不久的将来，一起见证关服吗？
——尽管不少玩家嘴上嚷嚷着要与服务器共存亡，实际上，绝大多数都坚持不到关服的那一天。
“谢谢你，我走了。”
“再见。”
“再见。”
弦断有谁听端起果汁，一饮而尽。
在牢里呆了一星期，无非是为了回到这里，喝一杯果汁。
烟雨蒙蒙走后，他一个人喝完了帮会仓库的西瓜汁，然后，也迷上了这种风味。
——确实很好喝。
*
星月倒映在海面，随着浪涛幽幽颤动。
深蓝夜幕下，一名黑衣盗贼踩着松软的沙粒，独自在海滩漫步。
知音和四海的覆灭，都和摘星脱不开关系。
还有那个，贯穿始终，耀眼得无法忽视的名字——疑是银河落九天。
记得星尘说过，这人是她的偶像。
三月打开好友列表，又失望地关闭——这种时候，星尘当然不可能在线。
静夜沉沉，涛声拍岸。
她凝视翻涌不息的海面，思绪万千。
摘星为何要针对两大帮会？
纵横四海为什么答应赌约？
烟雨蒙蒙为什么让她远离对酒当歌？
——时隔多年，星移物换，某些问题，注定难以获得答案。
*
怀着满腹疑问，三月下线休息。
一觉睡醒，瞄了眼时间，她顿时将这些烦恼抛到了九霄云外，转而纠结另一件迫在眉睫的难题——
她该怎么面对酒歌？
游戏舱近在咫尺，躺进去，按下启动键，就能上线。
她抱膝坐在床上，久久没有动作。
往日里只需十秒就能完成的步骤，忽然显得那样繁复。
*
白云城酒馆，对酒当歌也在琢磨同样的问题。
“开场白说什么好呢？
“‘五年没见，你更漂亮了’？
“呸，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影族本来就比人族颜值低，她还选了个默认脸……
“太假了，换一个……”
就在他搜肠刮肚的时候，一条提示跳了出来。
【系统提示】帮会成员三月酒上线了。
影族女性从二楼客房款款走出。
目光相撞，两人都是一怔。
“早上好。”过了好一会儿，他说。
“现在是下午。”
“哦，下午好。”
三月见他似乎比自己还紧张，暗暗好笑，主动道：“公厕的事，抱歉。”
“没事，我已经忘光了……对了，你怎么知道长生图在那？”
要了杯廉价红酒，三月坐到他对面，十指交叉，托住下巴，含笑看着他：“是你自己说的。”
“什么时候？”
“那天，你给了我一张乐谱，说八风出国了，然后就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她笑眯眯地道，“喝醉以后，你趴在桌上，开始说胡话。”
“……我说了什么？”
“你先是骂八风，骂他混蛋、混账、杀千刀……”
“停！骂人的话不用说，还有吗？”
“然后你说：‘狗策划，居然把长生图藏在厕所里！还好老子经常去偷厕纸’，接着又开始骂策划……”
“停，不用说了，我明白了。”
“所以，你为什么经常偷厕纸？”
“咳，‘偷窃’这项技能很难练，你应该知道。”
三月点头。
在晓光大陆，所有技能刚学到手都是1级，随着成功次数增加，积攒熟练度，逐渐升级。等级越高，准头越好，威力越大。
偷窃，公认最难练的技能之一，成功率催人泪下。
怀旧服建号至今，她的偷窃只得手过一次，等级也停留在2级。
“有一天，我无意中发现，厕纸可以偷。”酒歌转头看向窗外街景，“公厕平时基本没人去，厕纸每天还会刷新，所以……”
他清了清嗓子，尽在不言中。
“还有个问题。你和烟雨蒙蒙……”
“我们什么也没有！”他连忙道，“至于她为什么给你留下那句话，我也不清楚，你应该直接问她。”
三月垂下眼帘，若有所思。
酒歌见她沉默，问道：“这几年，你过得怎么样？”
“蛮好的，体验了不少游戏。”
“你现在确实像个老司机了。”
老司机？是指城墙拐弯厚三尺的脸皮，还是熟练的坑蒙拐骗？
她怎么想怎么不对味，干脆转移话题：“今天，是不是该去红月沙漠看看？”
“嗯，走吧。”
两人相继起身，一前一后地赶往祭坛。
三月瞧着走在前面的酒歌，敏锐地注意到，对方摆臂的动作似乎有些僵硬。
是她的错觉么？这人一直很紧张的样子。
——莫非是晚上没睡好？
*
【系统提示】你现在位于：影族领地：惬意绿洲
【系统提示】你已进入休息区
惬意绿洲地处红月沙漠北端，是这片区域唯一的休息补给点。
绿洲附近，有一座小小的影族村庄。
村中散落着几根图腾柱，柱身雕刻着简单的太阳纹饰。
村子人丁稀少——由于这里的居民背弃了月神的信仰，居住在月影森林的影族并不与他们来往，他们也不愿搬到人族领地，就这么留在绿洲，安居乐业，自给自足，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
对酒当歌并不喜欢这个村子，原因很简单——
玩家要深入沙漠探险，必须跟村民租骆驼。
骆驼，算是3.0版本之前，游戏里唯一的坐骑，缺点是租金高昂，只能在沙漠地区行走，速度比步行快不了多少，而且有时间限制，一次最长租七天，超时会自行跑掉。
如果可以抢骆驼，他大概早就动手了。
可惜，一来，这里是休息区，二来，骆驼也未必肯跟他走……
腰缠万贯的三月没有多想，痛快地租了两头骆驼，两人一人牵着一匹，在村里转了一圈，毫无头绪。
“流浪者派人来打探过，村民根本没听过‘极热之冰’。”
“从字面上看，‘极热之冰’，意思是很热很热的天气里也不会融化的冰块。”三月分析，“听起来很不科学，也许是某种东西的别名？”
“为什么要在游戏里讲科学？”酒歌耸肩，“你看红色的月亮科学吗？”
她闻言抬头，刚巧看到一轮红月冉冉升起。
月下，整片沙漠都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红光，仿佛浸染了鲜血，分外妖异。
“……好吧，还有什么情报吗？”
“沙漠里有个出名的骗子NPC。”
“‘迷路的旅行商人’？”三月脱口而出。
这是个臭名远扬的NPC，据说论坛上挂他的帖子，盖到了一万多楼。
旅行商人在沙漠中四处活动，行踪不定，想找他不是件容易的事，运气不好得跑完整张地图。
针对第一次碰面的冒险者，他会提出一个小小的要求：他口渴了，想要一份淡水。
得到淡水后，他将发布一个任务：以1铜币/张的价格，收购沙漠蜥蜴的粗皮。
——铜币是游戏中最小的货币单位，这个价格堪比收破烂。
在收满999张蜥蜴皮之后，他又会发布新的任务，让玩家跑遍地图，收集一些稀奇古怪的材料，报酬一律是1铜币/份。
少数闲得蛋疼的玩家，满足了他的全部要求。
随后，他们愕然发现，这位商人开始售卖东西。
排在前几位的，赫然是：
淡水，10000金币/份
沙漠蜥蜴的粗皮，100金币/份
……
没错，玩家们辛辛苦苦收集到的材料，转眼间，全部被他高价倒卖！
一名老实的玩家受不了这种刺激，将他的事迹挂上论坛，从此名声大噪。
“没错，就是他。”
其实，游戏中烧杀掳掠、坏事做绝的NPC并不少，但这位奸商触犯了底线——欺骗玩家善良的心灵，故而名头格外响亮。
“还有别的线索吗？”
“沙漠深处有一个副本，‘遗忘神殿’。”酒歌答道，“其他就没了。”
这个地方曾是供奉月神芙蕾雅的神殿，废弃多年，目前被魔物占领。
虽然是2.0新开放的副本，但在正式服，早已被玩家攻略过无数次，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听起来，好像只有那个旅行商人比较可疑。”三月沉吟，“我们要去给他送温暖吗？”
吃一堑，长一智，玩家们在正式服吃过大亏，怀旧服开启后，这位奸商自是无人问津，现在多半处于讨要淡水或者蜥蜴皮的阶段，离开店还有十万八千里。
“材料我已经准备好了，去看看吧。”
“真的？听说加起来一共有几万份……”
“对个人而言，数量很多，但是对帮会来说，算不了什么。
“不要忘记，背后还有很多人在帮我们。”
三月心里忽而有些沉重。
她侧头看着他：“长生图，真的那么重要吗？”
“是。”黑衣蒙面的盗贼重重点头，目光坚定，“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