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洗,细碎星辰如流沙般铺满长空,人群渐渐散去,何悄悄几人开始收拾残局。

  白胥拿出装银子的布袋,铜板叮叮咣咣地砸到桌子上,堆成小山状,其中还夹杂着些十几粒碎银子,在月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何悄悄看着这些银子,满眼放光,伸手想去捞,被白胥一扇子打到了手上,她痛呼一声收回了手。

  却见白胥幽幽道:“分好了你再拿。”

  何悄悄撇撇嘴,坐在长椅上,另一只脚还踩在上面,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白胥轻瞥一眼,“坐姿不端,粗俗。”

  何悄悄勾勾嘴角,“墨守成规,迂腐。”

  白胥自知斗不过她,默默开始算手上的银钱,按照账本把买菜买肉的成本抛出,谁垫的银子还给谁,再把给谢知意碎冰的钱刨除,剩下纯利润后便开始按照出力多少分配金额了。

  老虎抛着手里头的那几两银子久久不能回神,“老大,这都是我的吗?”见何悄悄点头,他又掐了自己一把才敢相信。

  平时他收保护费,一个摊位一个月才收十几文,这才一晚上就拿到了好几两银子,这……

  何悄悄看着他呆愣愣的模样哈哈大笑,“跟着你老大我干,分分钟月入百万,走上人生巅峰。”

  屋内灯火摇曳,何悄悄打开手绢,摊开那用绳子串成一串的铜钱,静静地数着,数了一遍又一遍,一边数一边笑,终于有一天她不破产了,她也能挣钱了。

  素手掩着忍不住上扬的嘴角,她用手帕把银子重新包好,踹在怀里,今夜她就要抱着她的第一桶金睡觉。

  正要熄灯时,突然外面传来剧烈的砸门声,何悄悄皱皱眉,这么晚了谁还会来访呢,她把银钱压在枕头下,摸出青竹棍,出了门。

  她紧握着青竹棍站在门侧,暗想待那人一进来她就敲他一个闷棍。

  “悄悄……”

  门外突然传来白胥的声音,手里的竹棍差点就不稳掉落在地,何悄悄无奈地打开门,果然是白胥那厮。

  “悄悄,我舅舅把我赶出来了。”白胥眼巴巴地盯着她,脸上写着三个大字“求收留”。

  分完银子后他本来哼着小曲儿心情舒畅,结果回到谢家时就发现自己的包袱被扔出来了,谢府大门紧闭,敲了半天没有回应,就连后门都被堵死了,翻墙翻了半天又被府里的小厮打出来了。

  不由得暗骂了谢知意一声小气鬼,大晚上的客栈也关门了,只好扛上包袱就跑过来求何悄悄收留了。

  何悄悄一挑眉,但很快就转过弯儿来了,估计是今天自己太热衷于给谢知意吃韭菜了,于是谢知意便猜出是白胥透露了那件事,便把白胥赶了出来,忍不住哈哈大笑,她就喜欢看白胥倒霉。

  “进来吧。”毕竟这里头还有她作的成分。

  幸好家中还有一间客房,都是打扫过的,直接就能住。

  天边渐渐泛起些白色,何悄悄已经开始在厨房切昨日剩下的土豆,今日她打算做个清爽的酸辣土豆丝。

  白胥半倚在柱子前,啃着苹果,鼻翼轻嗅,眼睛一直盯着冒白气的锅,也不知道何悄悄在煮什么东西,这么香。

  手不自觉地往锅边伸出,“唰”一根筷子飞来,刚巧打掉他想掀锅盖的手。

  何悄悄的声音幽幽传来,“还没熟呢,掀什么掀。”

  白胥讪笑,自觉得又靠了回去,内心止不住的嘀咕,莫非这何悄悄背后长了眼睛不成。

  手边的小葱切段,辣椒切段,青椒红椒切丝,姜蒜剁成末……

  厨房里刀在案板上的剁声一下接一下的,突然外面传来一阵丁零当啷的响声,伴随着女子的尖叫声,何悄悄切菜的手一顿提着刀就出去了。

  只见院中一个身着藕荷色罗裙的姑娘正嫌恶地盯着那一盆猪舌头,手掩着口鼻,另一只手还提着裙摆,见何悄悄出来她连忙后退了半步。

  正欲说什么时,眼神却瞥到了随后出来的白胥,目光在二人身上一阵打转,忽然间她恍然大悟。

  “好你个何悄悄,我就知道你是个不安分的,才来几天就往家里带男人。”语气婉转略显娇媚,两弯柳叶眉微微蹙着,眼神尽是不屑与鄙视,脸上却又带着些幸灾乐祸,好似在说终于抓到了你的把柄。

  桃腮杏面,肤白若雪,双眸好似一泓清水,虽是粗布衣衫却难掩俏丽之色。妆容精致,身材窈窕,举手投足之间倒是有一番大家风范。

  何悄悄双手环胸地看着她,这姑娘叫林青花,是隔壁林大婶的女儿,年纪比自己大几岁,长得漂亮,却又是自命不凡,寻常人家不嫁。

  她看上的别人看不上她,看上她的她又看不上,所以现下已经十八岁了,却还没嫁出去。

  “被我说中了吧。前几天就老有男人在你这门口蹲着,今日竟然带进来过夜,你真是……恬不知耻。”林青花气的脸色发白,万一人家以为他们青衣巷都是何悄悄这样的,她还怎么嫁人。

  何悄悄暗暗思索着,林青花说的没错,这个年代是需要男女大防,她是现代人,勾肩搭背跟男生做朋友没觉得什么,但在这里倒是不合时宜。

  正在默默啃苹果的白胥突然收到一记眼神,瞬间如芒在背,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何悄悄啊何悄悄,亏我娘还夸你漂亮能干,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揭穿你的真面目。”

  林青花看起来很高兴,唇角微微上扬,自打何悄悄搬过来后,街里街坊的夸赞对象都成了何悄悄,这会儿终于让她发现了何悄悄的真面目。

  何悄悄眼神微眯,拎着菜刀上前了几步,看在林青花眼里却是她要杀人灭口,打了胭脂的脸色有些发白,朱唇微微颤抖,脚步不由得后退,双腿打颤却还在不停给自己打气,光天化日何悄悄怎么敢杀人。

  一不小心踩到某快凸起的小石子,猝不及防歪了一下脚。

  说时迟那时快,何悄悄捡起一块石头,指尖轻弹,石子飞向木门,门吱呀一声关上了。

  这道声音狠狠地砸在林青花心头,她僵硬地回头看了看紧闭的大门,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想跑却挪不动脚。

  “何……何悄悄,你你你你要干嘛。”紧张让她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眼见着何悄悄步步逼近,她大喊一声就开始往回跑,但怎么也跑不动,一回头,何悄悄正揪着她的衣衫,笑眯眯地盯着她。

  “背后编排人容易变成长舌妇哦,红油猪舌的舌头不如就用你的吧。”说着菜刀在她脸上比划了两下,林青花整个人都不好了,死死捂着嘴巴,“不不不,我不说。”

  阳光照过房檐,阴影打在何悄悄的脸上,半明半暗,她的眼神中闪着凶光,看在林青花眼里,如同地狱里爬上来的魔鬼一样。

  何悄悄手里漫不经心地耍着菜刀,刀光残影倒映着林青花惨白的面容,“他们只是我的朋友,林青花你可别看错了。”

  就算她平日里再大大咧咧也不会不在意自己名声,她还想找个小帅哥成亲呢。今儿她要是不把林青花唬住了,明日她的名声估计就臭成臭水沟了。

  “我我……我知道……知道了。”林青花吞吞口水,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把菜刀,生怕她手一滑,刀砍到了她的脸上,划出几道血痕。

  自己这般年轻貌美,肯定是何悄悄嫉妒。

  何悄悄手里抛着那把菜刀,菜刀在空中打了个转儿,又稳稳落回她手里,林青花尖叫一声扭头就往外跑,也顾不得狼狈,连滚带爬地冲向了外面,拉开木门,砰地一声奔回了家,锁上门后依然惊魂未定。

  何悄悄嘴角弯起一个弧度,就这等级还跟她斗,转过身来见白胥正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惊恐地捂着自己的嘴巴,挑了挑眉,越过他径直走向厨房。

  白胥深吸一口气,背后编排人?他之前编排他小舅舅算不算。

  “啊啊啊,我的锅……”

  厨房里想起何悄悄的喊声,何悄悄掀开锅盖,粥都快熬干了,米粒干巴巴地黏在锅壁上,她拿起大勺搅了搅,粥已经快干了,这简直是她厨师生涯的一大败笔。

  只好舀了一勺开水加进去,重新煮开,只可惜味道比之前差了些。

  “老白,过来端饭。”

  喊来了白胥,她继续开始做她的酸辣土豆丝。

  黄澄澄的土豆丝,配上青红辣椒,配色极好,酸辣之味飘入鼻翼,令人胃口大开。土豆丝根根分明,清脆爽口,酸辣适宜,最适合容易焦躁的夏天食用,各种烦躁之气一扫而光。

  再配上香菇鸡肉粥、外面买的热腾腾的包子,一顿简易的早餐便完成了。

  泛着热气的粥,上面漂浮着一层油光,香菇胡萝卜混在其中,香气扑鼻,米粒黏糯,入口即化,白胥微微吹了两口就恨不得狼吞虎咽。

  舌尖刚触上热粥,烫的他直接就吐到了勺子里,嘴里还一直哈着气,舌头无处安放,何悄悄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手里的粥瞬间就不香了。

  白胥讪笑,试图解释,“意外,意外。”

  何悄悄翻了个白眼,记得刚遇到白胥的时候,财神庙里,少年风度翩翩,狼狈却不失优雅,简直和谢知意一个模子刻出来了,怎得认识久了,人就变了,高冷少年变憨憨。

  称呼也变了,从一开始阴阳怪气的“何姑娘”到咬牙切齿的“何悄悄”,再到讨好般的“悄悄”。这人真善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