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战打到天黑,进入决赛的几支队伍两两PK。

  在紧张的气氛下,SVG战队势不可挡,不负众望,在各项累计中拿到了全场最高积分,可赛馆内欢呼沸腾的声音却比想象中差了些味儿——

  紧随其后,更多是接连不断的热议声。

  “MW因为正面撞上SVG就把王牌双炸留着了?你于神还真是不把预热赛放在眼里。”

  “最想看到的重头戏居然没有!吊着我的胃口等全国赛对你有什么好处!”

  “SVG的阵容这么强,果然是Apex第一流量队,不过今天这状况反正我是看不懂了。”

  总之潜在含义很明显——

  照这个趋势下去,全国赛奖杯花落谁家还真的说不准。

  谁也没想到于汶没亲自上场,不知是想留一手,还是没把预热赛当一回儿事,众玩家难免对此争论不休。

  至于MW战队出了重装输出选手邹青,这位可是跟乔昳一同打过天下,共事七年,熟知彼此打法习惯的老同僚。

  邹青属于个性不张扬的人,粉丝也低调,传出什么事都只会在赛场上,日常直播能拖则拖,让旁人也看不出他和乔昳的关系究竟如何。

  但今日的双方作战,邹青和乔昳无时无刻不互相杠着来。

  往日的默契成了如今的致命药剂,正因太熟悉了,双方相互压制以至于刚想要放开了手脚,又被堵得无处遁形。

  现场观众刚为其中一方捏着汗,转而又将注意力移向担心另一队选手去了。

  预热赛结束,即便没让众人看到最有噱头的双炸之争,但说到底SVG还是赢了,赢得漂漂亮亮,挑剔不出毛病。

  下一阶段的目标不言而喻,半个月后的全国赛真刀真枪见分晓。

  而能不能顺利一战拿下全球范围世界赛的入场券,成败在此一举。

  往基地返回的商务车内,李钟郴和乔昳坐在位置相连的后排。

  其他人都还在热议着今天的赛事情况,不仅包含了和WM对打的重重分析,还包括有其他战队,甚至是OPW和AC的可取之处。

  教练让他们放平常心,总体来说,结束了这几天晕头转向的赛事,还是值得庆祝一下的。

  但MW战队的这一通神龙不见首尾的操作,他们深知对于全国赛更不能掉以轻心,接下来的高强度集中训练也不能耽搁,回基地必然先复盘一波,大家饿着肚子等晚上再吃顿夜宵吧。

  再后来画风一转,又聊起了众人着实想念的夜市烤鱼店。

  乔昳只关注于教练有理由条的安排。

  他顺手朝旁递了瓶饮料:“小面包的回礼,看你这一整天也没喝几口水,不渴?”

  李钟郴直接伸手接过,拧开前他扫了眼,低糖的桃子清乌龙茶,日式的食品牌子,包装完全是小女生喜欢的轻漫画风。

  李钟郴一挑眉,感觉这玩意儿看着就该出现在日剧的表白场景中。

  “渴,”李钟郴喝了两口,口感沁脾,“他们今晚又打算去吃烤鱼了,咱们去不去?”

  他这句话说的是“咱们”而不是“你”。

  乔昳一听便能意会,李钟郴那言外之意不正是:你去我就去,你不去我肯定不走,反正今晚老子就赖定你了。

  “我要答应一起去,你会不会不乐意?”乔昳忍不住逗他。

  李钟郴早就提出邀约,迫不及待要跟乔昳名正言顺的独处,在房间里喝喝小酒看看剧,缓和这几天精神紧绷的压力。

  而今晚过后,乏味反复的训练只会越来越紧,再有下次也只能是彻底结束全国赛了。

  “别去了,”李钟郴心头涌出一股热流,“烤鱼什么时候吃不成,非得在我浴血焚身的时候吃。”

  他这词用得太暴露且有意思了。

  意识到这点后,李钟郴忍不住笑出声,又凑近乔昳的耳边:“要吃也是咱俩单独吃,团建这事今晚在我这儿没戏。”

  乔昳眉目舒缓:“你都欲-火焚身了我还能不管?吃我呗,管饱。”

  “……”李钟郴将臂膀轻搭在他肩上,忍不住朝耳根吹气,“那你明天别想起床了。”

  听完李钟郴脱口而出的这话,乔昳可不敢贸然否认,毕竟对方体力如何他可是深有体会,双腿酸痛的感觉相隔许久都还能牢牢记着。

  乔昳顿然一笑,微微侧过脑袋,将脸颊贴紧他的手背,蹭了蹭。

  这让李钟郴无比受用:“宝贝又跟我撒娇呢。”

  乔昳习惯了他没个正经:“没撒娇,只不过咱们这不还是没复合吗,那天的话可是你亲口说的,我也没逼你,要是拿不下冠军杯不就成了双双孤独终老了。”

  “那你舍得让我孤独终老吗。”李钟郴用手指背刮了下他的脸。

  欲言又止之际,乔昳顺着李钟郴近在咫尺的脸,瞄到了车窗外的场景。

  因红灯而停下的SVG战队商务车,马路旁停着辆同样在等红灯的越野摩托,他能清楚窥见车外的场景,一男一女坐在摩托上,后座女生低头专注,看着手机视频。

  而手机外放音被调到最大,借着仅开了一条缝的玻璃窗清晰传入车内。

  “果然是Echo!曾经在亚区赛上把韩国队碾压得痛哭涕流的Echo!”

  “直接补掉两边的人!跟Echo对枪那就跟裸奔往枪口上撞!”

  “杀人王中王,问就是你E哥不择手段,让你给乔神轰天雷,这下被追着打傻了吧。”

  光是解说还不够,机车少女一身黑,马丁靴,气质很飒。

  但当她眼中对准第一视角的Echo比赛录播,顷刻间化成了软声软气的小女生,周身散发出粉红泡泡,她将身前的男性抱住:“哭了,E哥这恋爱枪法我爱了,让万千少女想劈腿的节奏。”

  “你E哥自诩了从不睡粉,别他妈做梦了,老实跟我过吧。”男孩反而将她的话当耳边风。

  乔昳听得一清二楚,他颇有意味地向李钟郴挑眉。

  而对方显然也听到了,还屏息故意装听不见,只一味地调戏着自己,手指不安分地撩起头发,伸过拇指去蹭泪痣,避而不答。

  “李钟郴,我走后那会儿你要是真睡了粉也没什么,”乔昳玩味地说,“像你这样的我怕你憋着身体出问题,再说都分手了,谁还不是自由身。”

  李钟郴心想:宝贝儿你尽管说,谁当真了谁是孙子,钓鱼执法都没你这么明显的。

  “那你呢?”李钟郴引他上钩,“我也放你自由了,怎么就没见着你往哪儿乱飞。”

  乔昳变相夸他:“我怕活儿没你好,吃亏的事我可不干。”

  随后整间车内。

  无人不听到李钟郴发出山崩地裂的爆笑声。

  大伙都云里雾里,只有前排的姚同皱眉回头:“干嘛呢干嘛呢?这车都要给老子震塌了,能不能收着点啊。”

  乔昳脸上烫得很:“不聊了。”

  “怎么又不聊了,小点声就行,姓姚的属狗就爱瞎嚷嚷,别理他。”李钟郴识趣收敛了些。

  至于其他人,作为获胜队伍,SVG众人难免仍将思绪沉浸在刚才的比赛中。

  但想到回基地的第一件事是复盘,一路上可以小憩片刻,乔昳靠着李钟郴的肩膀眯了会儿眼,感觉也没过多久,又该下车了。

  而后进到二楼会议厅。

  所有人刻不容缓就是进行今天赛事的复盘。

  且不管今天和MW战队的对决,于汶上场与否,电竞圈玩家路人的争长论短,非要唇枪舌剑地争出个高下来,却对他们接下来的半个月准备时间,全无任何意义。

  毕竟比赛要是靠用嘴来打的,这些键盘侠自个儿就能上了。

  总之,从总体上而言,他们SVG战队今日的打法没有大问题,但并不代表说能做到彻底零失误,这是完全不可能的理想化状态。

  另外,分析目标还侧重于乔昳和邹青你死我活的对枪下,因此这次的复盘一直延续到了很晚。

  一队队员们比谁都能沉得住气,目光深邃。

  到了这个年纪,彼此看破不说破,谁都知道他们的终极目标不仅仅是局限于接下来的全国赛。

  两年一度的全球世界赛,是哪支战队的心之所向的。

  而只有拿下了本土最有含金量的年度冠军杯的战队,才能一举夺得入场券,稳稳妥妥地成功拿下世界赛的名额。

  其他本土队伍要想挤进去,必须参加以整个亚洲为单位的争夺赛,再去抢最后两个名额。

  但众所周知,韩国的电子竞技产业属于支柱性产业,其完善的青训体系、战术训练以及赛事规模体系,是整个亚洲其他国家,最难与之抗衡的。

  当年夺得几次亚区赛的第一,SVG战队所向披靡,老队员之间的默契配合,意气风发,与如今的情况很难相提并论。

  ——因此SVG战队能做的只有尽量不冒险。

  网传SVG战队在往下坡路走,这话倒也不假。

  年轻时期的反应力与如今作为对比,其差距完全是难以推敲的,而队员间的默契度又是一大难题,需要时间去磨合训练,就像当初苦口婆心的战队粉那句善意且严厉的提醒,很有道理。

  教练将整场比赛进行了总结分析,本身强者之间的对决,各战队间的压力都挺大,他们SVG也就寻常看着吊儿郎当,但本质也神经紧绷。

  偏偏MW今天的骚操作让谁都意料不到,这也就导致了乔昳自个儿难免想入非非。

  险胜了MW战队的原因无他,乔昳的老队友邹青也是个狠角儿,昔日你我搭配起来□□无缝,否则当年能意气飞扬打进欧服赛踢馆,傲视群雄,原因又会是什么。

  但说到这个邹青,性情有些古怪,甚至软弱不够有担当。

  ——只因乔妹们曾跟于汶粉丝发生了些口角,误会就源自于邹青,并且乔昳并没有选择把这位队友卖出来。

  那件事在欧服闹得比较严重,但国内几乎没有风声,无非就是于汶的德籍队友,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在比赛时临场发挥得极其不稳定,惨输给了MW战队。

  加之本身于汶和罗雨霁是如假包换的中国人。

  那场赛事,欧服战队没出奶妈命脉,而于汶作为攻击输出的选手受到队友的各种牵制,现场一度混乱,各路玩家怀疑于汶的操作有猫腻,甚至这细节因国籍问题被放大得更严重化。

  但导-火索还不止是这个,当晚有一个电台采访环节。

  收音麦克风在结束后忘记关闭,本身主持人所提的问题大多针对乔昳,一是他能说好几种语言,有了他MW战队完全不必另请翻译。

  二是乔昳确实是人气所向披靡的明星选手,难免会被主持人簇拥追捧,全程追着问答。

  可也就是工作人员的疏忽,邹青在和一个工作人员,聊到对方欣赏的中国电影明星时,流利地说了一句:He is a artist。

  巧的是工作人员的话因设备电流而消音听不太清,而Wing这个名字还恰巧在节目前几秒出现。

  邹青的这一句话,被流传出来后,网络上一时炸开锅,纷纷过分解读。毕竟,当时墙倒众人推,而就在不少人污蔑Wing有打假赛嫌疑时,你声称对方是艺术家,不就内涵了对方打假赛的事实,还夸赞了一声:演技无与伦比。

  ——不管这事是真是假,但起码这句被误会解读的话内味太重了。

  这事当时在外网闹得还挺严重,只因这句话就被过度分解,乔昳被按头讽刺于汶打假赛。

  甚至还有黑粉乘胜追击,夸大事实来黑于汶,声称Wing面对其他国籍战队时从未发挥失常过,像这样连黑粉也无法苛责出毛病的自我高要求型选手,可怎么恰好是打自己同国籍的战队时,居然发挥失常了呢。

  这也就延伸出了更多骂战。

  于汶的海外粉认为乔昳对人不尊重,她们也认不出乔昳和邹青声线的区别,更何况整个采访环节,没有视频可供取证,而围绕Joe这号亚服之光的选手来问答又是常态。

  而乔昳也有各地的粉丝,尽管她们无法确认那是邹青还是其他队友的声音,但作为熟悉乔昳声线的真爱粉,她们毫不犹豫一口否认了被泼来的污水。

  乔粉们甚至还请了专业人士,对声线音轨做出分析对比的视频,但这都毫无用处,国外圈不听饭圈化的解释。

  污蔑声将双方都弄得很僵很尴尬。

  更甚是于汶的欧服黑粉,借着这一机会,恨不得将事态越闹越大,每对Wing进行人身辱骂后必定加上一句I stand by Joe。

  ——这他妈又把乔昳给严严实实地坑了一组。

  总之后来乔昳也回国了,那时还跟李钟郴隔不久便闹不愉快,烦的事多得数不胜数,压根就没把这件事儿放在心上。

  倒是他如何也没想到,经过今天的谈话,于汶居然能把那件事记到现在,耿耿于怀。

  不过于汶这人阴冷归阴冷,但说出的话也不像假的,对方亲口说出不屑于在背后使什么绊子,应该当真不会稀罕。

  而邹青那家伙的性格,也摆明了不会主动将这事说出来,更何况在跟于汶成为队友后,破坏同事关系取不得,何必再提呢。

  就在乔昳听着教练分析后方突击战况,却想起这些事时,李钟郴发现他有些失神,便用胳膊肘轻轻地顶了一下他的手臂。

  “想什么呢,还有你今天是要问我什么问题,后来差点就给忘了。”

  乔昳从心神恍惚中抽离出来。

  他能明确感受到李钟郴如今是闷了,教练说到后来,分析中还穿插了不少振奋人心却又没必要的废话,旨意在为大伙打鸡血,众人看他热情满满,又不好打断他。

  但李钟郴可顶不住,他早就想开开小差,调戏调戏乔昳。

  不过经过这么一番提醒,下午因犹豫被打断的谈话,令乔昳确实想起了今天想要问的问题。

  好几号人挤在会议室中庭,空间宽敞,虽说他们位置处于后排,也还是怕影响到别人。

  正巧乔昳压着一张纸,他找来笔写下一行话。

  - 我本来想问你,我有没有很恋爱脑?

  至于恋爱脑这个词如何解释,乔昳心想,大概就是恋爱时和平常的自己反差很大,甚至会降智,做出些难以言喻的举动。

  总之如何也算不上褒义词。

  他落笔,将纸朝右边划去,接着表情切换自若,登时又成了认真听讲的模样,继续端视起激情四射的教练。

  而教练此刻正唾沫飞扬,讲到动情处举手画脚,隔空指着屏幕上方的一帧画面,对他们的小动作似乎并没注意到。

  这时乔昳刚进入状态,李钟郴就又挤了挤他,将纸条递过来。

  乔昳往下一望,是李钟郴力透纸背的字,估计也只随手几笔,却让简单的一行字生动且有气势,字如其人一样俊。

  乔昳自己心里藏着掖着欢喜这副字迹,但文字内容又让他顿然打消了要珍藏起来的想法。

  - 宝贝从哪学来的这些词,是不是我弟又教你些不中用的东西了。

  乔昳扭头跟他对视了一眼。

  只见李钟郴眉峰英朗,眼神透露出了深沉,仿佛对这结论坚定不移,还一副苦恼的模样。乔昳忍不住弯起嘴角,又在那张纸上给他回了话。

  - 别总赖小洵,你要是不疼他就把他送给我。

  结果乔昳刚落笔,谁知纸笔就被始终盯着他看的李钟郴夺去,还当着他的面,隔行写了句:我弟不就是你弟,送什么送。

  他俩闹得正欢呢,你来我往的又聊了几行。

  - 小洵说要过来这边实习,好几家公司都想要他,你后来回他没有?

  - 回了,我让他自己选,反正离咱们距离都不算近,去哪不都一样。

  - 他驾照也早考下来了,要不车就让他开着,去哪都方便,到时候油卡也一起给他收着,否则小朋友哪来的零花钱烧油满城市瞎跑。

  - 咱弟妹对他多好啊,还轮得上我们瞎操心?别忘了小祁同学家里什么条件,实习这事指不定是约好的,当初大一就在武汉买了房,如今过来再买辆车,比咱们那辆贵几个档次就尴尬了。

  乔昳一看,皱着眉刚要落笔教育他,那文思泉涌跟什么似的。

  譬如小洵爸妈都不疼他,就靠爷爷奶奶的退休金和自己找兼职赚些零花钱,李钟郴有你这么当哥的吗,老婆本都愿意给存我这儿,疼疼自己的弟弟怎么了,什么都管对象要,以前咱俩谁做过这种事了。

  可他脑海里设想了一大段话,连个开头还没来得及写下。

  李钟郴不知想干嘛,又想来抢他的纸笔,动静不是一般大,这时教练猛然拍了下桌子,算是彻底翻脸了,惊得他们俩差点没跳起来。

  “我这噼里啪啦说一堆难道就不饿?我他妈还渴呢,今晚又不是不给你们时间,放个松约约会,这马上就结束了。”教练板着脸。

  “……”做贼心虚的两个人,提心吊胆,静候他接下来的话。

  谁知教练欲言又止,组织好语言又将心情一转,敷衍了事:“行了行了,滚蛋去吃你们的地沟油吧,也差不多十点了,明天训练照旧。”

  这一声令下,所有人就跟被关了许久的野狗,呼天喊地冲了出去。

  李钟郴已提前打过招呼,明确表示他和大伙儿的小乔队花有事商量,今晚就不去了。

  至于往日热衷夜市的姚同也出声拒绝,这才是众人没想到的,不过少了几位重角也绝不影响其他人的团建,勾肩搭背往夜市去了。

  “我身上是不是有股味儿?”起身时,乔昳问李钟郴。

  李钟郴:“香着呢,没闻到什么味。”

  “但是今天出了一身汗,我有点受不了。”

  “先洗个澡,我等会儿领了吃的去找你,”李钟郴一挑眉,“留个门给我。”

  喝酒看电影是理想化状态,饿都能饿死了,李钟郴只计划着点份酒楼的小龙虾套餐外卖,中辣程度,再弄些养胃的暖粥,今晚谁都别打扰他和乔昳的约会。

  等外卖的间隙,乔昳先回宿舍洗澡去了,剩下他和姚同在空旷的楼道里聊天。

  “你没事吧,连夜市也不去吃了,在这喝空气就能饱?”李钟郴狐疑看他。

  “我不吃夜市就是有事了?”姚同敷衍他,“没胃口,小心我去蹭你们的晚饭。”

  “……”李钟郴将手机扔给他,“你爱吃什么就买什么,能不能有点眼力,我请客还不行吗。”

  姚同斜来眼神:“你晚上最好别搞出什么大动静。”

  可刚聊没两句,谈话又被打断了,姚同打劫不成,因接到一通电话而幡然变了脸。

  李钟郴一声不吭,眼睁睁看着他脸色愈变愈沉,不时应几声“嗯”“这样”“没事吧,那我找机会回去一趟”,到底有些令人担心。

  电话那头的人一直说个不停,但声音不大。

  李钟郴单手搭着栏杆,夜阑风大,高大的身躯被冷风灌得有些发寒,他偏了偏头,根本就听不清电话里的内容。

  他维持着好奇心,直到结束这一分多钟的通话,才问向姚同:“看你脸色有点差,谁来的电话?”

  姚同害了一声:“我妈,她说我奶奶昨天在小区楼下滑倒了,现在全家人兴师动众在医院陪床,怕我担心影响比赛,现在才敢告诉我。”

  李钟郴一听,难免揪着心,想起了弟弟家的爷爷奶奶。

  他关切出声:“你奶奶没大碍吧?”

  姚同摇了摇头:“老人家腿没什么大事,就是岁数大了,以后别让她单独一个人出门就行,就是我爸自责得很,现在家里人闹得不可开交……”

  “你也知道我家总共没几个亲戚,平日里还闹得特僵,现在责任推来推去,都怪在我爸这当大哥的头上,请的家政也不怎么样,之前让他换总是拖着。”

  “一家人吵吵闹闹也正常,不吵不闹才没劲儿。”李钟郴道。

  李钟郴可享受不到这种待遇,他仿佛孑然一身。

  在他还小的时候,他爸为了借钱给他妈看病,那些亲戚都跟躲瘟神似的躲着他们家,维持表面关系都难。直到他爸发生了意外,李钟郴算是跟那些亲戚彻底断绝了来往,什么都靠自己扛。

  彼此知根知底这么些年。

  姚同情商不低,该贫嘴时贫嘴,但该体贴兄弟时绝不犯浑。像这些家长里短的事儿,他素来尽量不在李钟郴面前提。

  “随便他们吧,吵来吵去也烦,反正我爸也活该,跟其他人硬气不起来,就知道对我撂狠话,我他妈早看淡了。”姚同将手搭在他肩上,像是在给与安慰。

  但其实李钟郴早已免疫了。

  他这人骨子里要强,跟他爸他妈性格都挺像,基因遗传得好。

  他自懂事时起,就记得隔壁家爷爷奶奶跟他提过,他妈以前做化疗时从未怨天尤人,每天都很乐观,也不曾掉过一滴眼泪。

  他爸后来为了还债,每天高强度的工作,还都是体力活,却不曾埋怨辛苦,一个人扛下了所有的重担。

  他甚至后来遇见了形形色色的人,在社会上混迹各种场所。

  摸打滚爬好几年,跟人干过无数次架,住在地下室吃着超市打折买的方便面,为了多打一份工,每天比别人少睡几个小时的觉,也从没喊过一句苦。

  至于对妈妈的印象,只能停留在家里的几张老照片里。

  妈妈姓钟名宛凝,长相和名字一样是温婉大气的美人骨相,奈何生来是普通甚至低层阶级家庭,还检查出了遗传性的绝症,造化弄人。

  李是爸爸的姓,钟是妈妈的姓,郴寓意着林中之城,而他正是在家乡这么一座毫不起眼的小镇与乔昳相识。

  想起这些,李钟郴更多的是知足不殆。

  他从未怨过命运不公,如今也亦然。成名后,各路亲戚不请自来,甚至不知拐了多少个弯的血缘关系,真真假假,他都无意去了解。

  于无声中,李钟郴笑了笑:“让家里人以后注意一些吧,老人家腿脚不利索,在小区里逛逛还是让人陪着好些,这事谁都有责任。”

  姚同嗯了声:“他们都在忙,得换个靠谱些的家政了,我爸已经把原来那个辞了,让她赶紧滚蛋。”

  李钟郴还没来得及接话。

  却听姚同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上回我妈提起说你好久没上我家吃饭了,我说等打完全国赛,捎你回去吃顿大鱼大肉,她还挺高兴,说要给你介绍个姑娘家。”

  李钟郴哭笑不得:“阿姨是真把我当干儿子看了,不过相亲还是拉倒吧,让乔昳听了咱俩一起玩完,再说你这都还没着落。”

  姚同也气:“可不是,她对我都没对你那么上心,我说你忙着谈对象呢,最近充实得很,可不像当初失恋要死不活的模样……”

  “再说,她也不怕人姑娘家敢不敢跟你这样的谈呢?我就没见过你对哪个女的有好脸色。”

  李钟郴白了他一眼:“你先数数我认识几个女的再说话吧。”

  “著名电竞女神Ju姐?你的假情敌女明星?还有……”姚同还真数了起来,“郑小葵?算了,这姑娘我把她当你闺女了。”

  “……”李钟郴差点没喷他,“这种闺女你爱养赶紧养吧,我可巴不得那倒霉蛋离我远点。”

  伴着夜晚的劲风,他俩互相斗嘴。

  到后来李钟郴还是没忍住问:“你跟罗雨霁就没下文了?”

  这两天的时间碎片都被填满,层出不穷的事儿,让李钟郴没神经衰弱都算好的。

  他也没听姚同主动提及,又或者是忙起自己的事来,无暇去估顾忌对方的私事,当内疚心起,他不免想起乔昳提及的那个词:恋爱脑。

  ……怎么回事,好像他自己就有点儿这倾向。

  可姚同的脸色顿然更阴沉了:“别跟我提他,罗雨霁这没良心的把我给拉黑了。”

  李钟郴下意识一愣怔。

  而姚同的怨气无处发作,又道:“那晚的医药费和夜宵的钱,他给我转了小一千,跟把我当要饭的打发了一样,贼他妈突然,接着我发消息问他想干嘛,就发现被拉黑了,你说他是不是有病?”

  李钟郴的安慰不在点子上:“他那天确实生病了,你跟一个身体不舒服的人计较什么。”

  姚同拔高声音:“这他妈已经是第二天的事了好吗,算了,怪我自己瞎操闲心,给人做牛做狗,人家狼心狗肺没把我当回事。”

  “那就别理他了,反正以后的关系只能是敌非友,写那封信都多少年前的事了,连你家小侄女追星都换了好几批人,什么陈年旧事还值得你放心上?”李钟郴还开玩笑说,“实在闲得无聊就让阿姨给你物色个相亲对象,忙了谁还有闲心管他。”

  姚同啧了声:“我跟他就不能是纯血的哥儿们啊?再说谈恋爱多浪费精力,我现在就觉得一个人特舒服,做我想做的事,谁也别他妈越界指手画脚,单身哪里不香了。”

  他这话说的真他娘的洒脱。

  李钟郴要也是个看淡红尘的人,估计也会跟他一样。

  可这又换回了本质上的区别。

  他装模作样地拍了拍姚同的肩,出声赞成:“这么想就对了,不过兄弟我深表歉意,陪不了你继续做单身贵族,这不是你嫂子千念万念舍不得我,要让他一个人无依无靠,我良心过不去。”

  姚同痛骂他:“我听你他妈的瞎放屁。”李钟郴当着姚同的面,笑得没心没肺。

  随即他裤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几下,刚一扭头回望,就见外卖小哥伸长着脖子在找人。

  姚同推了他一把:“领你的外卖去,妈的我刚还看到你下单界面里有药店的单,真虐我这种单身狗。”

  李钟郴笑而不答。

  他心情不错地穿过走廊,领了两份外卖,往宿舍方向回,整个人都像在云巅上飘。

  乔昳冲完澡,全身上下散发出的沐浴露清香,让他舒坦了许多。至于心结,也暂时能搁置下来,不去多想了。

  到底于汶今天的话是什么意思。

  ……最好别被接下来的事又影响情绪了?

  算了,至少今晚他不应该被这些事困着。

  乔昳看着镜面中的自己,身躯温热,肤色却过分的白,以前做那些事时,李钟郴的手掌稍微在他腰上用些力,便会留下印子。

  而他事后发现那些痕迹,会深觉自己的浪荡,可李钟郴总会说。

  “宝贝像小猫一样,最乖了,刚才都舍不得弄疼你。”

  不知为何,乔昳没由来地想笑。

  他头发只吹到半干,发梢微微潮润,再套上干净的睡衣,慢条斯理地系好纽扣。

  但又觉得哪儿怪怪的,索性把近领口的两颗纽扣给解开了,露出洁白似雪的锁骨,眼神再慵懒些,一切都表现得更自然些。

  ——哪里乖了,你都不知道有些事分明是我故意做的。

  就在乔昳窸窸窣窣地做些收尾的事儿。

  李钟郴已摸进屋内,房间内传来一阵收拾东西的声响,而后电影前奏出声,又切换成了英文对话,他猜李钟郴估计是在调试投影机。

  直到出了浴室,室内灯光被调成最暗的暖黄色。

  而李钟郴盘腿坐在柔软地垫上,肩膀宽阔结实,轮廓英挺,他认真仔细地研究着手上的说明书,没抬起脑袋:“我也不清楚调对了没,过来帮我看看?”

  “……”乔昳感觉自己处心积虑少系的两颗扣子,刚出战就打输了。

  他迈着长腿,跨了几步要走近去。

  可李钟郴毫不迟疑,伸长手臂一下捞过他的后腰,将人往怀里一带,乔昳瞬间扑倒在他身上,还因失重有些偏移,两人把一旁的落地灯撞歪了。

  乔昳倒还好,有李钟郴给他当人肉垫子。

  可就是李钟郴硬实的后背,正撞脊骨,发出一记闷响,还听他似有似无地“嘶”了下。

  两个人从歪来倒去到坐正来,场面一度很滑稽。

  乔昳无奈又心疼他:“……疼不疼?你注意点后边行不行。”

  “疼死了。”李钟郴乐得不行。

  其实疼倒算不上。

  就是把落地灯扶起后,李钟郴非得装,嚷嚷着要乔昳给他揉几下才能好。

  “哪儿呢?往上还是往下?”乔昳被迫当着他的面,环过手去给安抚。

  “再往下一点。”

  “这里?”

  “再往上点,不对,再下一点点。”

  “……”乔昳哭笑不得,轻拍了他一下,“行了啊你,还装。”

  李钟郴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攒住了乔昳的手腕,不让那只手移开,一味地紧贴他冰凉的后背,非要贴几下才心里舒坦。

  “肚子饿了,我们随便找部电影放着,然后边吃边看,好不好。”乔昳老早就闻到小龙虾的味儿。

  像这样软声细语的说话,能把李钟郴这种硬汉撩得找不着北。

  他趁着乔昳在距离自己触手可及的位置,极为流氓地又摸了那张脸好几回,皮肤又嫩又滑,手感真好,他稀罕得不得了。

  而乔昳自始至终像只猫咪,眼神勾着他,还忍不住伸出舌头舔舔他的手指。

  李钟郴心里苦,他其实哪里都饿得不行,恨不得捏住乔昳的下巴,把人吻得呼吸不畅才罢休。

  可当下却只能暂时克制住一切想法,别太混账了。

  瞳仁里的欲望被他硬生生抑制住,褪去不少,而后他轻拍了拍乔昳的后腰,仿佛是在表态:咱们先吃饭,宝贝我不招惹你了,别等会儿点的餐都冷了。

  而乔昳勾唇笑了笑,修长的手指抵在他健硕胸肌上,隔着衣服绕了个圈,像在画画。

  李钟郴身体后靠:“饿吗?”

  乔昳的眼睫簌簌颤动:“哪里都饿。”

  太暴露隐晦了。

  可他们俩谁都不敢再有动作了,长夜漫漫,饿着肚子怎么行。

  更何况乔昳有低血糖,李钟郴可不敢怠慢了,哄着自家宝贝坐在一旁。一人负责切换电影,一人负责打开热气腾腾的食物,有滋有味。

  音量适中,电影开始播放。

  仅亮了盏小夜灯的房间,给足了私人影院的氛围和仪式感,李钟郴已戴上手套,想给乔昳先剥好一只龙虾,乔昳却抢先一步将龙虾肉抵到他嘴前。

  李钟郴被喂得余生满足。

  “头发长了,换身打扮跟韩国那些男模差不多。”

  乔昳说完这话。

  用另一只没戴一次性手套的手,温柔地将李钟郴前面的头发往后糊。

  李钟郴笑着说:“姚同约我去烫头,我怕弄了就真被人误会了,不搞那些。”

  说到这个,上次他们在Kevin店里办了卡,给乔昳也弄了张。

  毕竟是整个市区有名的网红沙龙,平日里接待的都是些小明星,李钟郴上次感觉店里环境也还可以,他刚要和乔昳提这茬,话音却被对方的手机铃声打断。

  李钟郴现在都快有被打断恐惧症了。

  好事不上门,坏事总接二连三地不请自到。

  可他做足了准备,装作漠不经心地瞄了眼来电人,却发现:嗯?!怎么是这位小同学?

  乔昳也侧过头来看他:“小洵他男朋友怎么会突然找我,你看看他有没有给你发短信。”

  “……”李钟郴也疑惑,摸出手机,却见有条不知何时来的短信。

  【高祁:钟哥,你弟在跟我闹分手,你和乔哥能不能帮我劝劝他T T。】

  当李钟郴和乔昳想到,这位身高一米八七的“弟妹”,就读985大学动画设计专业的特长生,身长肩阔,气质凛凛,还是篮球校队男神。

  居然被自家弟弟欺负得发出了哭的表情,实在是想不同情这位富二代小朋友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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