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回到基地。
折腾了半天后理应一起闷头开练，可或许是看出姚同心情不佳，李钟郴特地给对方留了空间，跑训练大厅自个儿上了机。
他今天手感还行，把把吃鸡，人头拿到心情舒畅。
偌大的训练室，到后来只剩下他一人。
李钟郴结束最后一局，退出游戏，朝屏幕右下角一晃眼。
已经十一点半了。
最近一二队的兄弟都减少了夜宵聚餐等活动，为保持精力充沛，训练结束后洗洗就睡了。
李钟郴也习惯了这样的日常，可唯独今天，他实在不舍早睡——
摸出手机。
乔昳并没有再给自己发过信息。
这一天对方肯定忙得晕头转向，墓园，省级一甲医院，指不定现在才刚落脚回酒店休息。
或许发个消息跟对方简单嘘寒问暖两句，这一天也就过去了？
可李钟郴不想。
他想要像情侣一样，拨过去电话，在无尽的温柔里，用最轻声细语的语气同乔昳说话。
他还想要通过通讯工具，亲耳听到乔昳的声音，哪怕是简单复述一下今天发生的事，那也是繁重枯燥生活里的一丝甜蜜慰籍。
可他正犹豫着，手机屏幕由亮变暗，马上就要黑屏。
嗡嗡——
嗡嗡嗡——
调整为静音模式的手机，显示着视频通话的邀请，仅发出轻微的震动，却在屏幕骤亮时出现了那个名字：乔昳。
李钟郴莫名有些晕，还紧张得手心沁汗。
接着他朝后重重一靠，整个人深陷在电竞椅中，做足心理准备后，这才接受邀请、那画面顿然变成了——
穿着睡衣的乔昳，隐约有些困倦的声音响起：“这么晚还在训练室吗？”
是有点晚了。
可怎么这么巧，我刚想找你，你却主动发来了弹窗。
“对，”李钟郴咽下口水，左胳膊随意搭在座椅侧扶手，右手始终保持着适中的距离，面朝屏幕对乔昳说，“你呢，怎么还不休息。”
说完这话。
屋外传来稍有动静的雷声。
这恰好给了乔昳话题：“刚才是打雷了？看来要下雨了。”
“白天都还只是阴天，也没见着有乌云，”李钟郴后知后觉回答他，“你那边怎么样。”
“天气还不错，没有下雨。”乔昳说。
话题起得好。
李钟郴能感觉到，乔昳此刻处于很轻松的状态下。
而空荡的训练仓内，除了自己别无他人。李钟郴像是在宿舍般无所忌惮，想着不论说什么话，都没人能听得到。
因此当那微微沙哑的声音响起，他完全是当玩笑脱口而出：“有没有想我？”
可对面的乔昳似乎因他的直白，略微仓促地移开了视线。
李钟郴并不意外。
当亲眼所见乔昳是这反应，猜他应该也会含糊过去，换个话题继续聊。
“嗯。”可谁知那声音极轻，像小猫发出的一样。
“……”李钟郴顿时呼吸停滞，他险些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可乔昳不等他作何反应，径自又道，“我今年给Hans买了黄白菊，知道平时也会有人去看他，墓碑很干净整洁，还听说去年你一个人来过。”
去年乔昳没回来，李钟郴查过航班信息。
他知道因为俱乐部之间的事，乔昳签证出了问题，当时完全不可能回中国。
“去年替你去看过他一次，也买了束花，”静谧四周，李钟郴的语气有些沉重，“他是你最好的朋友。”
说到倪瀚州。
气氛变得深沉完全避免不了。
但乔昳微微笑了笑，平时极少有波动的面容，乍然暖彻李钟郴周身：“说说你吧，你们今天怎么样？”
他有意聊些愉快的话题。
李钟郴自是感觉得到，这一霎，乔昳与自己的距离仿若回到了还在一起时。
“一切都挺顺利的，收买了理发小哥，罗雨霁也签了一行字，恭贺开业三周年庆典之类的，”李钟郴眼梢染上笑意，整颗心都柔软了下来，“不过最终结果是姚同想多了，当年写信的人并不是罗雨霁。”
他俩始终对望着彼此。
隔着屏幕，却犹如面朝着面，将谈话聊成了情话。
“这样也好，否则指不定还会有什么后续。”乔昳估计走了几步，上了床，半身靠着酒店的床头垫，表露给李钟郴看到的，是自己最精神放松的状态。
李钟郴岔开话题：“我徒弟套路了你徒弟不说，还宰了他一顿。”
“小苏？”乔昳始终觉着郑小葵挺好玩的，“他们俩就是小朋友，兴趣爱好都差不多，苏睿棋也成熟不到哪儿去。”
聊着聊着。
夜深了，彼此都有了睡意。
“我准备睡了，就想打个电话问问你们今天怎么样。”乔昳朝下挪了挪，侧躺在床上。
李钟郴明知故问：“你明天什么时候回来？”
五个多小时的高速路。
而乔昳请了一天半的假，说实话有些赶。中午回到基地，则意味着清早就要起床开车，没能怎么好好休息便要开始一天的训练了。
“中午能到，不过我估计会在外面吃了午饭再回基地。”
乔昳知道他是想多跟自己说两句话。
以至于即便困得眼皮很难撑起，他也强抑着倦意，轻声问：“那你呢。”
那你呢，你想我吗。
相比起李钟郴看似没心没肺地试探，乔昳这话显得过于晦涩。
谁都没说破。
却又让那深层含义肆意绵延着。
一改往日的不解风情，李钟郴不由分说：“我也是。”
随着话音一同落下的，是外边骤然降落的夜雨。
与闷雷交杂着，那雨的声势却不大，噼里啪啦仅拍打着窗户，幽邃的孤寂感弥漫人间天际。
李钟郴出声安抚乔昳：“困了就睡吧，晚安，我等你回来。”
伴着一场雨，李钟郴这晚睡得很沉。
次日清晨，夜雨不知何时早已停歇，空气湿漉漉的，依然是阴天。
他洗漱完毕，吃过早餐。
摸到机位前打开游戏，估算着距离乔昳回来，还有不到四个小时。
他给对方发过信息。
但猜测开着车，不方便回自己，因此迟迟没收到答复。
就在游戏加载之际。
李钟郴闲得无聊，打开了许久没登上的微博，随手翻了翻，却如何都没料到会收到这么一条私信——
MW-Wing：兄弟，看来咱俩之间有些误会啊。
时间显示这条私信来自好几天前。
李钟郴深深蹙眉，愤然升起了一股烦躁的感觉，对于延迟发现这条信息，有种难以言说的恶心。
他指尖顿了顿。
思忖片刻，难免嗤笑了声，给对方回复：我怎么觉着并不存在什么误会。
原以为这条消息发出后，无异于石沉大海。
毕竟又不是实时交流，或许于汶看到回复也会是几天之后，这谁说得准。
可令他眼珠瞪大的事情发生了。
私信界面上框，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提示，也仅过了几秒。
MW-Wing：开自定义服务器来两局？
……这什么？下战书？
周遭三三俩俩来了其他队友，李钟郴缄默不语，游戏界面已经显示要输入账号密码了。
李钟郴轻笑道：“那就来吧。”
说罢，他给对方发去了自己的ID。
而后将手机闭屏，往桌角一搁，摸出支烟点火抽了起来，最后手速超快登陆了他的战队小号。
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食物ID，而是像前不久击倒自己的[Winggg1]一样。
但凡遇到都能知道这是李钟郴的排位号，没有前缀、没有多余的数字，就只是简单的单词：[Echo]。
借助自定义服务器。
在双方接受的条件下，不会匹配成为队友，但必然会进入同一局游戏。
跟仇人刚枪的一局。
李钟郴不考虑过多仰仗路人队友，即便他也并不清楚于汶对面的情况。
落地。
地形险恶却资源肥沃的深坑。
队友听出了他的声音，心情不错地跟他搭讪，但李钟郴显然无意扯上太多话题，完全将这一局当成赛场局打。
第一次摸到于汶，是在第二轮缩圈的瀑布区。
狗哥跃上陡峭山崖，傲然睥睨着路面作战的敌我双方，精准认出背着狙-击枪的Wing。再蹿至身后用喷子“砰砰”几下，直接把于汶打趴了。
他爽了吗？
没有，李钟郴让队友先撤了，离得稍有距离，留给敌方争取复活的时间。
接着又在狗哥被动追踪技能下，继续摸到复活点，把落地刚成盒子精的于汶一梭子又送上了西天。
如此反复，把敌方都快折腾到精神崩溃了。
路人队友都惊得说不出来话。
心说这到底是什么血海深仇啊，太他娘的恐怖了。
恐怕也归功于开局匹配到的队友很强，配合度极高。
李钟郴这种嗜血狂暴的打法才能发挥得淋漓尽致，不但不被拖后腿，还默契满满。
一早上打了几局。
虽说后期各方因素所致，刷圈不友好，地形劣势，李钟郴也被于汶打趴过几回，但起码整体上对方完完全全被他压制着。
国服第一突击手的意识、技术都是无可挑剔的。
更何况遇敌必击杀的激进打法，约束潜行者英雄亡灵，除非对方毫无破绽，否则只能被死命追着打。
可数据就是如此，没有任何一个英雄是完美无缺的。
——猎犬如同不要命的疯狗，认准了就咬，能怎么逃。
又结束了一局。
于汶的私信再次造访。
MW-Wing：果然是E神的作风，只顾着拿人头，队友的命都可以完全不理会。[捂嘴笑]
就李钟郴那暴脾气。
看到如此阴阳怪气的一段话，他能不炸吗？！
——可炸归炸，表现到于汶的面前完全不可能。
SVG-Echo：我看于神也不赖，少了老搭档就跟个废物一样，任人吊打[可爱][玫瑰]
MW-Wing：哦？那我可真是太期待了，希望全国赛上E神能保持这一打法，提前恭贺SVG战队顺利挤进国服前五，咦不对，不顾团队作战怕是勉强前十都有点悬？
杀气腾腾的私信界面。
你来我往之间，李钟郴气得指关节咯噔作响，却不怒反笑地接话。
SVG-Echo：少他妈阴阳怪气，滚
MW-Wing：这就装不下去了？老子大你一岁，嫩成这逼样，还以为大你十来岁不止，你个sb臭弟弟[呲牙]
SVG-Echo：？菜逼又开始喷粪了
李钟郴觉得贼没劲。
这都没几年就退役了，他还是头一回跟人私信对骂。
MW-Wing：Echo，其实我一直挺欣赏你的，不过现在倒是更可怜你
这毫无预兆的一句。
李钟郴直接看笑了，陆陆续续坐满了人的四周，不少人能听到他的笑声。
SVG-Echo：可怜我拿了你拿不到的人气奖，还是可怜我打得比你牛逼？
MW-Wing：唉我说真的，你别跟我杠
MW-Wing：你说你不可怜吗，被耍得团团转，还心甘情愿替人出头，拿的这苦情男配剧本还不够让人怜爱？
MW-Wing：咦不过要不是我说，你压根没有半点察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钟郴被这几行字恶心到了。
于汶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他被耍了？李钟郴莫名感到有些冷意，甚至起了鸡皮疙瘩，赶紧将挂在椅背的外套穿上。
MW-Wing：怎么了，不想面对？要不我还是别说了，伤了国服第一突击手的心可不太好，多影响发挥啊
SVG-Echo：放你妈的屁，我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来
MW-Wing：来哥给你发个截图
MW-Wing：[]
MW-Wing：先深吸口气，然后点开看看，可千万别哭鼻子啊弟弟
“？”什么东西。
李钟郴不信他夸张的语气，秒速点开那图片，晃眼扫了几行。
——可结果是他毫不争气，确实如遭重击，呼吸压抑而急促，只因图片上的聊天内容让他无法接受。
【秦哥，明天中午提早11：30见怎么样？我应该能早点到。】
【行，那就这么定了。】
【九曲红梅没买到好的，我只给你带了些建德苞茶。】
“……”这什么？乔昳和MW俱乐部秦老板的聊天记录？
截屏上的时间是23：28，如果是昨晚的话，那岂不是刚和姓秦的聊完就转头找自己来了？
备注上方赫然是：小乔。
而那熟悉的黑猫头像，惯用的语气，都真得不能再真，表明了对方分明就是乔昳。
李钟郴脸色僵住，感觉颇为荒谬。
他太狼狈了，内心不住地发问，你为什么还跟姓秦的有联系？只请了一天半的假，你哪里来的时间去见他，还有到底为什么要见他？
强行揣测也不是不可以，却毫无根据。
至少有一点假不了，那就是乔昳肯定去看了倪瀚州，这是不可能作假的底线。
李钟郴的眼神阴沉得如同室外的天气。
他退出于汶发来的聊天截图，回到私信界面，只见对方刚才又发了一行字。
MW-Wing：现在是11：04，地址聊天截图也发了定位，或许还来得及去亲眼目睹一下？
过了几秒。
MW-Wing：啊，现在是11：06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李钟郴气得想把手机给砸了。
.
二十分钟后。
驾驶着汽车的李钟郴，面色灰白，趁着等候红灯变成绿灯的间隙，不止一次烦躁地滑开手机，查阅乔昳有没有回复自己。
【这会儿应该下高速了吧，跟倪娜茹分开了吗？】
【不回消息我有些担心你。】
【宝贝，回个信息？】
可对方就跟屏蔽了自己似的。
相隔一段时间的消息栏，中间显示发送时间小框，都像是在嘲笑他李钟郴。
——最后一个路口又是他妈闪成了黄灯。
“操！”李钟郴窝着火，一拳锤向方向盘，发出的喇叭声尤为刺耳。
再抬眼时，却不经意瞥见对面马路的两个人。
李钟郴的指尖登时凉了半截，胸腔剧痛起来，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濒临绝望的嘲讽。
那是穿着及膝黑色风衣的乔昳，气质尔雅，手上握着咖啡杯，像是在附近拍杂志的模特趁着休息的功夫，路过这商业繁华地段。
而在他的身边，赫然是MW俱乐部的老板秦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营养液的小天使[许夫人九分甜]x19 [帕罗斯汀]x2 爱你们么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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