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快点!”

  清晨,山雾像山间的溪流一样在山腰上缓缓淌流。些微着急的声音像落入水中的石子儿,一下子将牛乳般的雾气破开一道小口。

  阳光倾泻, 是秋日里的暖阳。

  明楉一身正式的白衬衫站在门外,小南瓜吐着舌头蹲在他脚边,身后已经是带了今年刚出生的一只狗崽崽。

  大三上学期,国庆节后程闫夏跟明楉现在都满了二十一岁。

  不需要父母合计,明楉已经迫不及待地拿上户口本抓着程闫夏去登记结婚。

  “汪汪!”小南瓜在秋阳里眯一眯眼,随后用鼻头将身旁胖乎乎的小冬瓜往明楉腿边拱了拱。

  往常在老宅,明楉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儿就是找小南瓜要崽崽放在手上盘一盘。

  今天却是站在门口,看手表也不看南瓜的崽崽。

  “汪汪!”小南瓜用厚实的爪垫又将唯一一个儿子小冬瓜往前拨了拨。

  “嗷嗷……”小冬瓜被迫翻了个四脚朝天, 摊开肚皮扑腾不起来地着急叫唤。奶声奶气的, 像滑滑梯一样滑进明楉的心底。

  “好啦好啦!”明楉蹲下,手心捞起只有一个月大的小德牧, 另一只手小心地将他的四个只有指甲盖大的柔嫩爪垫擦了擦,随后放进怀中。

  “好了,我抱好了。”

  黑乎乎的奶狗趴在臂弯,湿漉漉的鼻尖在明楉手上乱拱。嗅了嗅, 随后安静垂下脑袋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明楉被萌得心肝颤,奶香奶香像带了钩子似的将明楉的注意力往奶狗狗的身上拉。

  “楉楉,我的户口本呢?”楼上,程闫夏的声音传出来。犹如低沉的大提琴音, 在空旷的室内悠悠回荡。

  听着却是跟上辈子明楉遇见他的时候一个样了。

  “在我这儿!”明楉弯了弯眼,笑着回道。他声音如初,依旧像蓬松的棉花糖, 软糯中藏着甘甜。

  话音落下, 男人从楼上下来了。

  一身黑西装, 打着素色领带。长腿包裹在西装裤下,笔直而修长,从楼梯上下来宛若走T台似的。顺着长腿往上,禁欲黑色西装完美贴合腰线。蜂腰宽肩,处处都是荷尔蒙的气息。

  很适合去谈生意,像上辈子一样,一穿上西装就是浑厚的压迫感。

  “哥哥,你干嘛穿成这样?”明楉托着怀里的德牧崽崽,下巴抵在小狗脑袋上舒服地蹭了蹭。“你是不是领完证还要去上班。”

  程闫夏下楼的脚步一顿,眼神从明楉手中的胖狗崽身上转移到那张脸上。

  青年秀气,五官张开了更甚从前的清朗。但是圆眼依旧,冲淡了五官的清冷,水汪汪的跟手中小狗一样,反而更显得乖软。

  程闫夏舌尖抵了抵腮帮子,决定不跟他计较。

  他低头瞧了瞧,西装没有一丝褶皱,连指甲都重新修剪了一遍。这是他花费一早上的精心打扮。

  有什么不对吗?

  “呀!我还以为你俩走了,怎么还在?”宋晤歌出现在门边,视线掠过明楉欢喜地扬眉。可看向里头的人,顿时笑出声来。

  “我说大儿砸,你这是要去上班?”

  程闫夏下颚一绷,知道了。

  领结婚证好像不需要穿西装。

  不过不管是不是,现在都不需要给宋女士说明。

  程闫夏大步往前走到明楉的身边,随后看到宋晤歌脸上越来越揶揄的笑容。

  他手指轻颤,面上依旧一副等会要谈生意的正经样子。西装外套一脱,搭在手上。然后冲着宋女士点了点头:“现在就去。”

  宋晤歌摇头失笑,眼睛却是看着他儿子已经红透了的耳朵心中舒心不已。

  难得啊,也有见到这小子紧张的一天。

  这几年,程闫夏逐渐接手公司的事儿,现在已经是总公司的二把手了。等他大学读完,他爹程江汤就打算让位置了。

  宋晤歌感慨似的望着两个登对的背影,轻轻笑了笑。眼中慈爱,也温柔。

  真好,她可以带她的大忙人老公开始他的世界环游计划了。

  前方,程闫夏手臂一抬,揽着明楉往外走。脚步匆匆,那模样瞧着是害怕怀中人跑了似的。

  明楉笑得灿烂,一边看程闫夏,一边摸着手中的软毛。

  软毛?

  “诶!哥哥,冬瓜。”明楉脚步忙停下,边冲着程闫夏道。

  程闫夏面皮紧绷,毫不犹豫点头。“好,中午吃冬瓜。”

  明楉「噗嗤」一笑,乐得肩膀直颤。“哥哥我说我手上的小冬瓜还没有放开!”

  程闫夏脚步一收,视线侧转移到小狗脑袋上。

  “汪汪——”小南瓜跟在两人身后,见他们停下歪着脑袋摇尾巴叫。

  程闫夏与狗崽崽大眼瞪小眼,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他淡声找补一句:“我说我中午想吃冬瓜。”

  明楉这下是笑得全身颤,直接趴在了程闫夏的怀里。“哥哥啊,你是不是紧张啊。”

  “怎么可能。”

  程闫夏托着狗崽子放在小南瓜跟前,见它不动,食指万般嫌弃地戳了戳他毛乎乎的屁股。

  “秋天,正适合吃冬瓜。”他板着脸,一字一句砸向两个歪着的狗头。“你们说是不是。”

  小南瓜不赞同,将自己的崽崽扒拉回来。“嗷呜——”

  冬瓜可以玩儿,不能吃。

  程闫夏糊了下小南瓜的脑壳。“走了,楉楉。”

  明楉歪倒他在身上,难得见到程闫夏这个死要面子的时候。“哥哥,你还没告诉我,你是不是紧张了?”

  程闫夏抿唇不语,一双深邃的眼睛直直瞧着明楉。

  “哥……诶!”

  还没喊完,明楉便被程闫夏打横抱起。

  程闫夏:“是又怎么样?”

  明楉轻轻一笑,双手勾着程闫夏的脖子将脸靠上去。“哥哥,你别怕啊,又不是第一次了。”

  他说完,程闫夏忽然停住脚步。

  四目相对,明楉看清他眼中的认真与波澜。

  他听着耳边男人声音轻柔,像蚕丝一样浅缓将他裹藏。“是第一次。”

  明楉一瞬间便明白了他为什么这么说。

  上辈子那种情况……办结婚证的时候也是哥哥一个人跑。

  明楉缓缓翘起嘴角。

  确实,这才叫做结婚。

  ——

  民政局。

  明楉披着程闫夏的西装外套从车上下来。俊男帅哥,轻易能引起人群的注意。

  又瞧见程闫夏的,顿时瞪大了双眼。

  “哎哟我去!程总怎么跑到民政局来了?!”

  “哇!原来那就是你天天在家骂……”

  “唔唔!”

  “程总好!”

  待两人以为他们会点个头就路过,但程闫夏却神奇地停下来。

  公司职员脸唰地一下白了。

  程闫夏道:“你好。”

  公司职员忙松开自己新鲜出炉的老婆的嘴巴,头点得飞快。像是在挽回自己可能飞走的工作。“程总好,程总是来……”

  程闫夏挑眉,掐着明楉的手抬了抬。“结婚,我先生明楉。”

  “知道知道,明先生好。新婚快乐。”

  明楉回以一笑。“你们也新婚快乐。”

  “嗯,谢谢。”程闫夏满足了,随后没有犹豫带着明楉飞快往里面走。

  “呼——老婆,刚刚好吓人。”职员抹了一把汗,随即飞快牵着自个儿老婆走。

  看了看身侧,男人的嘴角已经是轻轻翘起。

  明楉哑然失笑。哥哥好幼稚。

  ——

  人生大事,在进入民政局后,两个人渐渐庄重了起来。

  简短的一道流程,明楉从头到尾陪着程闫夏走过了一遍。

  拍照,两人手臂挨着手臂,坐得像幼儿园时老师教的那般笔直笔直的。

  皮肉的温热透过单薄的衬衣在两人之中传递,明楉翘了翘嘴角,眼中的愉悦汇聚成满心满眼的甜蜜,落在摄像师的眼中。

  一张即好,也极好。

  高大的男人身子微侧,像松柏一样护在矮一点的人身边。深邃的五官极有攻击性,像丛林中的狼,却因为遇到了边上的人,冷厉的眸色化开成了做成棉花糖的糖丝。

  柔情蜜意,感情很深的一对新人。摄像师在心中这样评价两人。

  拍照,宣誓领证。

  宣誓台上,两个青年并列而站。

  对视一眼,他们默契开口:“我们自愿结为夫夫……”

  随着宣誓词从口中缓缓淌流,明楉与程闫夏的距离从一个时空缩短到咫尺之间。不经意对视的一眼,明楉浅笑着眼眶却红了。

  他好像看到了那个永远在追逐的少年,跌跌撞撞地在人群中穿行。从失魂落魄,到注意到人群中他该抓住的身影。

  第一次,他追上了,但是伤痕累累倒在了他的怀里。

  就在他以为会永远与孤寂作伴,却有了第二次相遇的机会。

  第二次,少年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他依旧衣衫褴褛,饱经风霜。但是不知是不是看到了他的不甘,风给了他助力,他乘着风回到了那道身影的身边。

  他冲着他张开双手,追忆从前,也渴求未来,他一直在寻求他的怀抱。

  “宣誓人:明楉。”

  “宣誓人:程闫夏。”

  明楉扬起嘴角,眼睛眨啊眨,将泪花藏了下去。

  谢谢。

  我找到了。

  ——

  红本本到手,明楉还没捂热乎,便被身侧的人收了去。

  “哥哥?”

  明楉坐在车里,重新回到肩膀上的西装滑落,在身后堆叠。

  程闫夏将两个红本本合上,动作极轻柔地放在了兜里。“我给楉楉保管。”

  “哥哥,我、我还想再看看。”明楉心中依旧激动,伸手去程闫夏的兜里掏。

  程闫夏轻轻吸了一口气。

  “楉楉。”

  “哥哥,再看一眼。”

  手背一紧,覆盖上来的温度仿佛要将人灼伤。明楉指尖一颤,抬头便对上了一双如狼似虎的眼。

  像黑曜石,黑得纯粹,深邃,泛着玻璃一般的晶莹光点。

  而里面藏着一个小人,红扑扑的一张脸,仰头呆望着。

  “哥哥。”明楉下意识冲着程闫夏轻唤。

  “宝贝,我比较喜欢听另外一个称呼。”

  明楉腰间一痒,直接软趴趴窝在了程闫夏的怀里。他怔怔地盯着他眼中的小人。

  原来这么傻嘛?而且看起来……

  作者有话说:

  结婚了,结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