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 去叫楉楉下来吃饭。”

  程闫夏看了眼时间。十二点半了。

  卧室。

  窗帘只拉了一半,严严实实地挡住落在床上的那一部分光线。

  明楉鼻尖动了动,熟悉的味道像折断的松木, 幽幽地诱惑着他。

  他拢了被子往里面埋,半个脑袋捂在了被子里。

  程闫夏进来的时候就看见明楉只剩下一只脚丫子在外面。

  另一面窗户的阳光炽热,将窗前的地板都烫成了金色。风扇动窗帘,隐隐的还要往明楉这边蔓延。

  程闫夏立马将捂着的被子拉开。

  里面的小面团儿被牵拉着滚了一圈,露出那张捂得通红的小脸。细细的小呆毛被汗水打湿了粘在额头,厚薄适中总是喜欢翘着的唇微张,胸膛跟着急促起伏。

  程闫夏扔掉手上的被子,笑意漫上眼角。

  “知道被憋着了。”他扯了张纸擦干明楉头上的汗, 动作也没刻意放轻。

  明楉鼻子皱了皱, 在一阵痒意中掀开了长睫。

  “醒了。”程闫夏捏了下肉乎乎的脸,掐着人腋窝抱起来。

  睡久了, 明楉浑身没力。只软软地垂手挂在程闫夏身上。

  “哥哥。”声音也是像烤了的橘子,软甜软甜的。

  明楉觉得自己脑袋有点重,只侧靠在程闫夏的肩膀。鼻尖挨着温度高高的皮肤,微眯着眼将那些眼前晃悠悠的白光变成他脖颈上因为用力而鼓起来一点点的青筋。

  胳膊晃了晃, 像软藤一样将人抱住。这样,那股梦中追逐的味道这才被他完全收拢。

  “嗯。叫你下去吃饭了。”

  程闫夏探了下明楉的背。掌心全是汗水,汗珠覆盖在细嫩的皮肤上像抹了一层润油,让手滑溜得沿着明楉的脊柱下落。

  手垂落的空虚促使程闫夏下意识抓紧, 堪堪在腰窝处把住,这才没落出衣摆。

  明楉眯着眼睛轻咛:“哥哥,不舒服, 换衣服。”

  “好。”

  拧着帕子给人擦了擦, 重新换了一身衣服, 明楉算是勉强清醒了。

  牵着人下楼,明楉双目呆滞地望着一层一层的台阶,曲腿那瞬间身子还要软一下。

  脑子清醒,但身体还没醒。

  “哥哥。”

  只会喊人,像被人牵拉着的木偶。傻呆呆的。

  程闫夏舌尖顶了顶腮帮子,听着跟糯米糍一样的声音,有些想将人抱起来咬几口。

  他稍稍克制,长臂一揽,单手拎着人几步停在楼下。

  明楉晃了晃悬空的脚丫子,随后落地。

  他像树懒一眼缓慢地眨了眨眼,随后抿唇笑起。一帧一帧,在程闫夏眼中放慢。

  从他的角度看,那睫毛又翘,唇角带起两个小窝窝,让小脸更加软乎了。

  程闫夏看着,心中不知为什么升起一些庆信。

  现在才算是将人养回来了。

  ……

  “楉楉宝贝,多吃点,你看你都瘦了。”

  明楉捏着筷子,看着碗中堆起来的小山,眸中像点亮了簇簇萤光。被暖得有些润泽。

  “阿姨,没有瘦的。”

  程闫夏见他捏筷子捏得发白的指节,覆手上去捏了捏。“快吃,凉了。”

  宋晤歌见孩子这垂头抿唇,肩膀含颤的模样,心中一疼。她盛了一碗汤放过去,声音柔和:“喝点鸡汤,阿姨守着炖了好久。”

  明楉抬头,嘴角微沉藏着小委屈。“谢谢阿姨。”

  宋晤歌摸了摸他小脑袋,毛绒绒的手感极好。

  “谢什么,一家人。”

  “嗯。”明楉捏紧筷子吃饭,重重点头藏住红了的眼眶。

  隔着朦胧的眼睛,桌上摆了一桌子的菜。一溜烟望去,几乎全是红的。红豆、红枣、西红柿、胡萝卜,即便是不怎么红的白的里面也带一个红字。什么红烧鱼、红烧肉……

  一眼明了,这就是妥妥的带着长辈祝愿的送考宴。

  几个大小伙子吃完,愈发含着底气进了考场。

  ——

  六月七号。

  锻炼完,明楉两人挨个儿洗澡。

  明楉穿着猫咪睡衣在阳台浇水。细细的雨丝飘落,不断敲击着窗户,很快汇聚成小小的水滴。沿着玻璃窗面一颗接着一颗下落。

  隔着洗净的玻璃,小区里的光线依旧黯淡。只被雨水冲刷过的树叶像喝饱了水一样,绿得出油。

  远处的楼上也陆续亮起了灯,像一盏一盏灯笼,被朦胧的雨丝遮挡得只剩下萤火般的微光。

  天光还黯淡着,明楉浇完水又按照老师给的清单回去检查两人的东西是不是准备齐全。

  江市一中是高考考场,很幸运,明楉跟程闫夏都是在本校考试。

  没到时间考场不会放人进去。两人吃了饭后时间差不多刚好。

  “楉楉,走了。”

  “好,哥哥马上!”

  明楉从卧室跑出来,正巧看见程闫夏在穿袜子。他手一扯将袜子抽出来,在程闫夏疑惑看来时又将另一只手的袜子塞进去。

  “哥哥,开门红。”明楉露出整整齐齐八颗牙齿。

  程闫夏目光落在手中的红袜子上,笑着低头。“谢谢楉楉。”

  明楉扬了扬手。“我也有哦。”

  一模一样的,只不过一个是兔子一个是老虎,像明楉平时的穿衣风格。

  换好,穿鞋走人。

  出门大伞撑开。明楉攥着程闫夏的小拇指摇了摇。“哥哥,你紧不紧张啊?”

  “不紧张,楉楉呢?”

  明楉圆圆的眼睛直直看着他。他缓缓笑开,笑得像拥抱花丛的蝴蝶,满足异常。

  尾音轻扬,像徐徐的雨线。“我也不紧张。”

  程闫夏敛眸将软软的手包裹。

  “那就好。”声音淡淡,却像是绷紧的弦扯的心脏一疼。

  校门口,红底白字的横幅拉开挂在上端。两边站着的保安身姿笔挺,面容肃穆站着。

  架势有了。

  两人进去,早间喧嚣的行道上却是安安静静。好似连小鸟也被捉了绑住嘴巴。

  横幅一个接着一个。

  教学楼前,警戒线早早拉好。广播叮咚,考生开始进入考场。

  两人教室分开,明楉挨着程闫夏依依不舍。

  “哥哥。”他仰头。

  “宝贝加油。”程闫夏捏捏明楉的脸,声线轻柔,“考完我在门口等你。”

  广播的声音起了又歇,来时雨,结束时晴。灿烂的阳光拢了一大片的云,织成了绵柔的橘、红、紫各色绚烂的毯子。

  无数学生不免驻足片刻。三年的最后,坚定的眸光里夕阳给了他们一个最美好的落幕。

  明天太阳又会升起,但那时候,将会是新的际遇。

  指尖金色的缝隙被缓缓嵌合的手心赶了出去。明楉一下子冲入程闫夏的怀抱,紧紧抱住他的腰。

  他笑得比晚霞还灿烂。“哥哥,暑假快乐!”

  高三在弯弯的月牙眼中结束了。

  ……

  “啊啊啊……爽!”

  “老嵇,别扰民。”

  天色不早,但他们都不想回家。几个大男孩在学校最近的驻扎点聚集,打算今晚嗨一下。

  高楼看晚霞,明明最适合抒发感慨的时候被这么一声粗犷的嗓子给撕得稀碎。

  裴予不满撇嘴,但眉头却是松快不已。

  “程哥我们不得庆祝一下!”

  程闫夏将果盘放在桌上,抽出一张纸擦了擦手。转头就对上嵇在桑那双放光的眼睛。“你想干嘛?”

  明楉撑着卧室的门框,支楞个脑袋出来。软乎乎的,像一戳就倒的小奶猫。

  程闫夏余光掠过,眼底含笑。

  “喝点儿?”嵇在桑笑得贼兮兮,就差抓着铁丝撬人家门了。

  明楉脖子一缩,立马跑回书桌。

  程闫夏看着门口消失的黑球球,眼中笑意更甚。

  程闫夏漫不经心将垃圾入篓。“那我问问你爷爷,看他准不准。”

  “别啊程哥,咱们不是成年了嘛。喝就完事儿了!”

  程闫夏看向裴予。“喝吗?”

  裴予:“来个仪式也是可以的。”

  程闫夏点点头。“啤酒?”

  “bingo!”嵇在桑嘿嘿傻笑,大脑袋左摇右晃就差原地当陀螺转个几圈儿。

  “叮咚——”

  “我去看看!”嵇在桑抢先一步,兴奋得像甩着舌头玩飞盘的大狗。

  “叔!”

  嵇在桑单字儿叫叔的,一般都是程闫夏家的管家。

  听着惊喜的语气,指定是发现人带着什么好东西来了。

  “家里菜早做好了,本来是等着少爷们回来,但是没等到,夫人叫我送过来。”

  “谢谢叔!进来一起吃。”

  穿着笔挺西装的管家双手自然搭在身前,慈爱的看着门里的几个小孩。

  “不了。”

  “恭喜少爷们高考结束。有什么需要继续给我打电话。我就先回去了。”

  “那叔再见啊!明天我们就回来!”

  人进了电梯,笑着对他们点点头。电梯关上之后,嵇在桑急吼吼地关了门。

  “吃饭了,吃饭了!”

  “嚯!小龙虾!红烧肘子!狮子头……呜呜呜,都是我的爱!”

  裴予:“程哥家的饭菜就没有你不爱的。”

  “啤酒还没来,先吃着。”程闫夏看了看手机,“大概还有十分钟。”

  说完他转身进了卧室。

  明楉将程闫夏给他的答案看完。回忆自己写的,他嘴角的笑容越扯越大。

  转眼,立马抓住程闫夏的身影。

  “哥哥!我肯定能跟你一个学校!”

  程闫夏眼睛像沾了露水的花瓣,有清冽的光闪烁。“嗯,我一直相信楉楉。”

  明楉压抑不住嘴角的笑,下巴微扬,目光却是一直看着程闫夏带着些小小的骄傲。

  “我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程闫夏一本正经的点头。随后问:“还没饿?”

  “咕——”

  肚子一叫,明楉身子一软伏倒在桌上。有气无力,“消耗过度,饿了。”

  “过来吃饭。”

  “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