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闫夏轻嘶一声。

  明楉撤开, 双眼像月下的水潭。清幽地晃着眸光,一瞬不瞬看着他。

  程闫夏摸着耳廓深深的牙印:“小没良心的,咬我干嘛?”

  明楉:“牙痒痒。”

  程闫夏看他认认真真回答的模样, 气得笑出声。“感情明楉同学都十七岁了还要换牙。”

  明楉点点头,起身帮他铺床。“不,只是单纯想咬你。”

  “我招惹你了?”程闫夏起身跟在他的身后。

  明楉手往身后一背,学着上辈子的程闫夏先生:“一天天的不省心。”

  程闫夏失笑:“明楉楉,别以为我收拾不了你。”

  明楉一脸老气:“哎……你听话。”

  程闫夏拿他没办法,又气又笑。“你跟谁学的,小老头?”

  明楉眨巴眼回看他:“像个小老头?”

  “需不需要我给你学学?”

  明楉:“不不不,尊贵的客人, 我还要给您铺床呢。”

  进屋, 明楉将柜子打开。衣柜里面挂着几件程闫夏的衣服,是他自己拿过来备着偶尔要用到的。

  上层还放着被褥。

  明楉手脚麻利, 程闫夏在一边帮着,很快就弄好了。

  “好了,尊贵的客人,晚安。”明楉后退着, 顺便帮程闫夏将门带上。

  程闫夏:“还早着呢。”

  结果一出门就踢到了蹲在门边的明楉。

  “坐地上干嘛?那么多的凳子没你的位置?”

  明楉下巴搁在膝盖上,冰凉的地板透过衣服传到身上。冻得他心间收缩。就在关门的这一瞬间,精气神不知道被那只狐狸吸干了。

  程闫夏叹了一口气,捏着他的手腕拉人:“起来, 地上凉。”

  明楉仰头:“亲爱的程闫夏同学,你说我明天去将照片洗出来怎么样?”

  程闫夏弹了下他的脑门,轻轻的:“你要是今天想洗也不是不可以。”

  “好的, 那我们去洗照片吧!”明楉爪子从程闫夏的手心挣脱, 撑着他的肩膀借力起来。

  程闫夏被他故意摁坐在地上, 看着干净得能反光的地面低低一笑。

  “那走?”

  这会儿外面的照相馆也不知道关门没有,两个人不急不慌,走进灯火通明的商场中。

  “程闫夏同学,明天能洗出来吗?”

  程闫夏:“能,很快,但是前提是……”

  明楉像树懒一样,极为缓慢地「啊」了一声,随后仰头盯着他:“前提是什么?”

  程闫夏:“咱们得先找到一个店。”

  “哦……”

  明楉蔫巴。

  程闫夏揉了揉他的头发,带着明楉问。

  他在跟前忙碌,明楉走着走着开始打呵欠。顺手拉上程闫夏的衣摆,脑门往他的肩膀一靠。明楉像牛犊一样拱着人,只需要控制着两条腿走就行。

  双眼慢慢闭了起来。

  “程闫夏同学,舅舅是那种人吗?”

  “哪种人?”

  “舅妈会伤心的吧。”

  “嗯,可能。”

  “表弟呢,哦,不对是唐稷方……”

  “程闫……窝好像快睡着了。”

  “我告诉他们,舅妈和唐方……恨窝吗……”

  “脑公啊……好困呀……”

  “嗯,睡吧。”

  程闫夏看着近在咫尺的照相馆。听了一路明楉忐忑不安的话。他心里有些不舒服。

  笨兮兮的,是个人都能欺负。

  轻轻将人打横抱起,程闫夏原路返回。

  明楉熟练地抱住程闫夏的脖子,脸埋在他的颈窝。三秒不到,呼吸沉沉。

  “说或者是不说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不用这么小心翼翼,你没有欠谁的。”

  “既然舅妈对你好,那她该是知道的。总比一辈子蒙在鼓里强。”

  明楉听不清,但低磁的嗓音就像是舒缓的大提琴音,对明楉来说尤其的助眠。

  得亏是程闫夏的臂力好,不然走动中途明楉就得从他手上摔下去。

  到楼层时,正要上去。

  程闫夏看到迎面而来的唐知书。

  这个点儿,是「加班」回家了吧。

  他站定,身形隐藏在阴影里,对那面投来的视线假装没看见。等到人走了,程闫夏才重新提步。

  回到家里。刚将人放下,明楉就醒了。

  “醒了?那就去洗漱。”程闫夏站在床边,手上还捏着被角。

  明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呼出来。“恼人得很。”

  程闫夏:“也不知道谁恼人。”

  明楉撑着床爬起来,软发乱糟糟的。“照片洗了?”

  程闫夏:“没,你睡着了。”

  明楉轻轻「哦」了一声,然后散乱着衣服,起来洗漱。“原来是在梦里面洗了的。”

  程闫夏知道他心思烦乱,倚在门边看着在屋里随意走动的人。

  许久,他见明楉似乎越来越清醒。程闫夏开口:“快点睡,不睡来学习。”

  最好的助眠方式,除了学习,其余的都排在后头。

  明楉这才转个弯儿进了卫生间。咕噜咕噜洗漱完,然后坐在小书桌前。“来吧,程闫夏小老师。”

  程闫夏:行吧,称呼有多了一个。

  一人辅导,一人做题。

  最后困意袭来,争先恐后打着呵欠。齐齐往后面的床上一倒,片刻就睡着了。

  雨声渐渐大了,一场连绵的雨下了三天,一直到上学的时候才放晴。

  ——

  十三班。

  “报告程哥,任务已经完成。”来者赵三思儿,脑门上的毛毛又换了颜色。绿色的,还是荧光绿,极为耀眼。

  明楉担心他这么折腾迟早给自己弄得英年早秃。

  “谢谢。”明楉道。

  “谢什么谢,都是一家人。”赵三思好不要脸给自己跟程闫夏拉近距离。

  崇拜,源于那场带着挑衅的爱!

  说白了,打服了。

  “不过那个信封里面是什么啊?神神秘秘的,难不成是一叠钱?”

  赵三思蹲在嵇在桑的那一排,面向程闫夏他们。双手挂着书桌,下巴在手上,凶巴巴的眼睛左右转动。

  里面极具跳跃的光无不显出这个人是个好动的男生。

  “别问。”

  “好嘞哥!”赵三思吆喝着答,狗腿得不行。

  嵇在桑跟裴予站在自己的座位外面,两双眼睛的射线几乎要往赵三思的身上戳个洞。

  “三思儿,该退位让贤了吧。”

  “那不行。”

  “鸠占鹊巢,说你漂亮你还真打扮上了!”嵇在桑拎着赵三思的衣服,“出来,快点!老子的作业还没抄呢!”

  “慌什么慌什么!我从来都不抄!”

  “你那是交白卷。”裴予语重心长道,“再不会,都要写满,知道不。”

  程闫夏看着死命抱着凳子不放的赵三思儿,嘴角带笑:“下午出去吃,我请客。”

  赵三思「嘭」地一下站起:“好耶!”

  “兄弟们,就此拜别!”他双手抱拳,对着裴予两个郑重一鞠躬。

  “德行!”嵇在桑笑嘻嘻。

  “明楉!呜呜呜……明楉啊!”小胖墩方启行从门外炮冲而来。

  明楉急急后撤。

  嵇在桑一把将人薅住,拍着脑袋教育:“方启行同学,开车注意安全,不要危险驾驶。”

  方启行鼻子一吸:“明楉,我刚刚在办公室听到了你的名字了。”

  “我怎么了?”明楉道。

  “唐牧也在里面。”方启行一句话分成两段,直接将周遭的人视线吸引过来。

  楚娇娇刚进门,书包往座位上一甩,直接冲着后排去。

  “明楉。”

  “娇娇?怎么了?”

  “妈的,刚刚听见个老女人在骂你。”

  楚娇娇将方启行屁股底下的凳子拖过来自己坐下,然后跟个老大姐一样冲着方启行扬了扬下巴:“继续。”

  方启行委屈瘪嘴,继续道:“就是唐牧的妈妈,在骂你。”

  “原因……”

  还算大的眼睛扫过在场周围,悬念没留下,倒是脑门被不同的手糊了一下又一下。

  “我说!别着急嘛!”

  “咱们不是植树吗?明楉被唐牧带着摔了一跤,然后唐牧回去的时候他妈看到他手臂磨出了血丝,再三逼问唐牧是怎么回事儿……”

  “然后那个很凶的女人就道学校来要说法了。”

  嵇在桑:“小学生还是幼儿园?”

  楚娇娇:“拜托,高中生了都?”

  方启行:“反正不是明楉的错,老班也看到了,但是那个女人不依不饶,要学校给个说法呢。”

  几人说着,除了明楉没人注意到程闫夏离开了。

  怪说不得在宿舍没有看到他舍友。明楉小心肝儿颤啊颤。

  即便不是他的问题,但面对别人的家长,他总有种莫名的害怕。

  期盼着不要遇到,这一天,明楉是能不出教室就不出教室。

  直到中午吃完饭回来,最后一排的桌子又没了。问了下才知道,唐牧搬出他们班级了。

  “他妈妈要求的,不想在咱们班,搬到七班去了。”

  “七班?”明楉点点头,七班好像比他们班还吵。

  “你是不知道咱们老班的脸黑的,摊上这么一个家长也是辛苦。”方启行在一边叨叨,“在办公室骂了一节课,止不住,然后是海哥过来解决的。”

  方启行安慰明楉:“走了也好,没准在新的班级他会更适应一点呢。”

  “适应?”楚娇娇坐在桌子上,“你怕是不知道七班是赵三思他们班。”

  方启行挠头:“对哈,我忘了。那他惨了。”

  “咱们班有程哥压着,七班直接就是蜂窝,吵得要死。指不定学习就被拖垮了。”

  “他妈妈到底安的是什么心啊。”方启行一副可惜的样子。

  明楉细眉紧皱:“那岂不是还要换宿舍?”

  “早换了,你不知道?”方启行反应过来,“也对,你中午没回去。”

  “哦,所以我又是一个人了?”

  “当然。要是你喜欢,我来陪你?”方启行兴冲冲提议。不过刚说出口就蔫巴了。

  “不行,外面的美好还等着我呢!我不住校了。”

  楚娇娇翻个白眼:“你是忘不了家里的吃的。”

  方启行挺挺胸膛:“当然!”

  明楉弯弯眼睛,有些羡慕。他也想回家有人专门给他做好吃的。

  中午午休一过,又是一天放学的时间。

  住校生吃饭,走读生回家。

  但是因为程闫夏说的请客吃饭就在学校外面。所以明楉跟着他们一块出去吃了再回来。可这才刚刚一脚踏出校门呢,干饭的喜悦就止在了眼前。

  程闫夏的脸色也是一变。

  “明楉!你是不是就是明楉!”

  这女人身上挂着珠宝,手上戴着玉镯子。一身长裙高跟鞋,而脸……

  在女人的手抓过来之前,明楉熟练地护住头后退。

  可下一秒,一声惊呼刺破耳膜,惹来学生的围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