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风声雨声仿佛都消失了, 海面循环回荡着遥远的电子音乐:

  “One and two and three and four……”

  越来越近,让人不寒而栗。

  “救、救命……”海神的愤怒让人绝望,望着那巨大的白色骷髅, 纸片人们发出无助的哭喊。

  “妈妈, 我不想死,救救我,呜呜呜……”一个中年男人瘫软在地上, 哭得像个小孩。

  其他人望着那庞然大物,下意识把它当成海神跪拜。

  船上的小白色骷髅停止了攻击, 恭驯地滑下船去,如同千军万马似地立在它们的骷髅王身后。

  而在更远的地方, 大如岛屿的幽灵船迎面驶来。

  “她想干什么?一个技能还不够, 放两个, 想先把大多数人吓死吗?”荀觉皱眉, 看不懂这波操作。白色骷髅王已经足够对付他们了,霍清然未免太小心。

  说实话, 自从霍清然打开网络, 开始直播, 曲安宁和岑陌就收了技能, 以免被直播间的纸片人发现组织的秘密。

  这样一来, 他们手无寸铁, 面对着技能满点的穿书者,好像一下又陷入了官方试炼场的丧尸城,不,准确来说, 现在情况更糟, 他们什么能力也没有。

  白色骷髅王张开双臂, 向天空张开了嘴巴。

  没有声音。

  风声、雨声、雷声和海浪声代表了它发言,霍清然面向镜头,虔诚地双手合十:“海神发怒了,因为我们迟迟不肯交出邪祟,它要降下惩罚,让违逆它的渺小人类肠穿肚烂而死——”

  闻言,夏箕奇吓得脸色惨白,钻到了他哥身后去,想了想,又觉得不对,战战兢兢又把他哥推到了身后。与此同时,岑陌和曲安宁一左一右挡在他们身边,作好了应战的准备。

  荀觉紧紧握着秦晷的手,他倒要看看,这穿书者是不是真敢对他们动手。

  事实是,他们顾及着直播间的纸片人,霍清然也忌惮着他们,害怕他们不顾一切,同时使用技能对付她。

  两相僵持下,白色骷髅王伸出了骨瘦如柴的手指,轻轻一勾,甲板上一个中年女人惊骇大叫起来:“我的脚!我的脚!”

  她的脚不受控制地朝船舷走去,身体重不堪言,像要沉到地上去。

  她还穿着高跟鞋,完全走不动,鞋跟陷入了缝隙里。可是双脚停不下来,从高跟鞋里抽了出来,就那样赤着,踩着满地的碎铁皮和玻璃碴,一步步地踏上船舷。

  血色泡沫把甲板染得一片通红。

  “小兰——!!”她的丈夫嘶声大喊。

  她想回头,可回不了,身体抖得像筛糠,不祥的预感和恐惧紧紧抓着她。

  秦晷向岑陌使了个眼色,岑陌猫着腰,飞快向船舷移动。

  只眨眼的工夫,岑陌到了中年女人身后,想把她拉下来,谁知中年女人陡然惊叫,哗啦一声,一截丑陋的肠子从她的连衣裙掉了出来。

  岑陌刹住脚步,血和污秽物差点溅了她一身。

  她还来不及作出反应,第二截肠子掉了出来。

  紧接着是碎裂的内脏、血和碎骨……

  中年女人发出沙哑而粗砺的嘶吼,众目睽睽下,她的肚子陡然爆开,身体好似被掏空,歪歪扭扭地栽进了水里。

  “小兰——!”丈夫嘶声痛哭,半晌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着秦晷,“是你,邪祟!你害死了小兰!”

  他凶狠地扑上来,还没近身,曲安宁一脚把他跩翻在地。

  男人知道自己不是对手,捶着地板嚎啕大哭。

  霍清然冰眸一凛:“海神晓喻大家,若不乖乖交出邪祟,这女人就是榜样!”

  “草……草他妈,豁出去,拼了——!”

  一个壮汉从边角包抄过来,陡然大喝,朝秦晷扑去。

  荀觉操起地上的碎钢管砸他挥去,直把他逼得不敢近身。

  “封建迷信要不得,不信谣,不传谣。你们管那玩意儿叫海神,波塞冬的棺材板都盖不住了。”

  “神明千变万化,人类永远无法窥其真身。”霍清然显然不止一次被人质置,应对很快。

  壮汉又怒又急,声音带了哭腔:“一起上,大家一起上!”

  中年女人的丈夫这时也爬了起来,嘶吼着扑来。

  越来越多的人被恐惧压垮,不再矜持,操起地上的碎铁皮包围上来。

  “夏箕奇保护好你哥!”荀觉一个侧身,弯腰击中壮汉的腿肚弯,将他甩飞出去。

  “毫无慈悲之心的神明算什么神明,邪祟罢了。我媳妇儿才是神,你们一个个最好跪下来磕个响头。”

  一面说,一面把扑来的人都打得跪倒下去。

  夏箕奇赶忙拉着他哥退向后方,秦晷紧紧盯着远方的巨船,忽然一道闪电划过,巨船更近了。

  幕天席地的阴影从头压下,海浪和暴雨交相呼应,整个世界被冰凉咸湿的水包裹着,没有一处干爽的地方。

  “喂,那船过来了!”有人大喊。

  两三百海里的距离,不到十分钟就要撞上。

  霍清然大喝:“快呀,杀了邪祟,否则我们都完了!”

  “草他妈——!!”纸片人发出悲愤又无情的呐喊,一个接一个前扑后继,混战中,好几人突破曲安宁和荀觉的防线,向秦晷逼来。

  秦晷一脚把夏箕奇跩飞出去,身体滑向船舷。

  巨船的压迫感越来越近,衔尾蛇旗帜仿佛飘荡在头顶,仰头看去,船的边缘已经和邮轮重合,再有五六分钟,巨船的底部就要碾过邮轮。

  霍清然一面把自己捆在桅杆上,一面大声催促众人:“快呀,来不及了,别让邪祟跑了!!”

  风浪渐猛,巨浪不断冲击着邮轮,时而翻上来,将船上一切掀得人仰马翻。

  平衡不好的,直接被甩将出去,而对于平衡感不错的秦晷来说,他利落地把一切颠倒物当成辅助,甚至踩着人的脑袋在巨浪中穿梭。

  几分钟后,他猛冲到霍清然面前。

  霍清然一怔,下意识要从绳索中滑出。

  秦晷更快,一把勒紧绳索,把她勒得喘不上气来。

  “你赢不了我的!”霍清然仿佛早料到他这招,露出鬼气森森的笑容,“骷髅王就在你身后,你回头看看。”

  “原来是骷髅王,不是海神!”秦晷咧了下唇,并没有回头,那冰凉而巨大的压迫感就在身后,他感觉得到。

  霍清然:“名称不重要,这个世界真正的王注定是我!”

  “就凭你?丑八怪。”秦晷恶劣地勾起唇,更用力地勒紧绳索,霍清然可怖的双瞳像要鼓掉出来,愈发让人难以直视。

  霍清然最恨被人取笑,牙关咬得死紧:“以貌取人算什么男人,你长得好看,照样得向我低头!”

  时间急迫,她拼命扭动,想从绳索中挣脱出来,同时眼睛望向骷髅王,那庞然大物迈动双-腿,划开水面向邮轮走来。

  与此同时巨船的底部距离邮轮船舷只有几十米的距离了。

  “啊——!!”船舷边的众人骇得张大了嘴巴。

  霍清然再也说不出狠话了,她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压迫,不顾形象地疯狂挣扎。

  “放开我放开我!”她着急地说,眼看那巨船激起的水花翻滚上了邮轮,声音带了哭腔,“放开我,你-他-妈听见没有,再不走我们都要完了!!”

  秦晷紧紧盯着她,双手缠紧绳索,在她脖颈绕了一圈又一圈:“怎么,技能失控,掌握不了了?”

  “蠢货,你-他-妈根本不明白……”

  “明白什么?”

  “这艘巨船……”

  “怎么,不是你的技能?”

  霍清然一怔,眼睛望向秦晷身后,忽然又平静下来:“算了,先杀你吧。”

  话落,水汽扑卷而来,秦晷急忙闪身,骷髅王的指骨戳穿了金属桅杆。

  咯吱咯吱——

  桅杆、钢索、以及桅杆顶上的帆布齐齐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霍清然趁着这下挣脱绳索,朝骷髅王大喝:“上——!!”

  骷髅王很动迟缓,身后的小骷髅先一步向秦晷扑去。

  秦晷操起钢管迎战,眼前只有不断碎开的水花和来自深海的腥臭味。

  忽然耳边一声大喝:“倒了——!!”

  桅杆不堪重负,向着船舷压倒过去。

  底下的人们仓惶散开。

  霎那间,天地变色,人们眼睁睁看着桅杆顶部向近在咫尺的巨船戳去。

  单论体积,桅杆不是对手,这意味着邮轮也不是对手,最多两分钟,所有人必死无疑。

  “妈妈——!!”哭声再度响起。

  再也没人记得击杀邪祟了,一双双绝望的眼睛牢牢盯着那片阴影。

  天空被覆盖,就像死亡,压得人们跪倒在地。

  一秒钟。

  巨船划过了船舷。

  两秒钟。

  它向桅杆的方向逼近。

  没有人出声,许多人连哭都忘记了。

  许久许久之后,才有人反应过来,大叫道:“喂,怎么回事,我们从巨船中间穿过了——!!”

  那巨船黝黑的底部从人们身后掠过,他们清晰地看见每一颗石头,第一片钢板,伸出手,却什么也摸不到。

  无声的寂静在甲板上蔓延,所有人惊险又战栗地感受着达摩克利斯之剑。

  足足十分钟,巨船的尾部出现在邮轮另一侧,海浪仍旧直冲天际,但死亡的威胁却已远去。

  “怎么回事?”曲安宁大声问岑陌,两人下意识寻找着其他人的身影。

  “闪开——!!”不远处传来荀觉的声音。

  两人想也没想分向两旁飞扑,只见那直立在甲板上,高达几十米的骷髅王陡然爆裂,强大的水流的兜头盖脸地砸下来,直把甲板砸出一个个凹痕,人们吐血不止,哀嚎起来。

  “日初呢?”

  “这边!”夏箕奇挥着手臂喊。

  秦晷站在他身后,双手仍紧紧地缠着桅杆上垂落的钢丝绳。

  而霍清然却倒下了,脑袋不知滚去了哪里,只有身体机械地抽搐着。

  暴雨渐渐停歇,月亮再度爬上天空,那艘巨船无声向远方驶去。

  甲板一片狼籍,却再没有了白色骷髅,为数不多的纸片人茫然爬起,又惊又喜。

  “刚刚怎么了?妈的,到底出了什么事?”

  “穿书者死了?”曲安宁和岑陌喘着粗气向秦晷跑来,踢了踢脚下的无头尸体,“那艘巨船又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应该不属于她的技能。”秦晷皱眉,向巨船远去的方向看去,那船似乎被困在了某处,吱呀呀地掉转着方向。

  “可能是徘徊在魔鬼海域的幽灵船。”荀觉道,“一百多年前就有记录了。我看这穿书者装神弄鬼,应该没有那么大能量。”

  “也就是说我们仍在魔鬼海域?”夏箕奇紧张起来。该死的穿书者,把他们弄到这里来,现在穿书者倒是死了,他们怎么回去?

  四下里静得吓人,方圆千里,除了那艘诡异的巨船,再看不到别的东西。

  突然,秦晷道:“这些人为什么还死着?”

  仔细看,躺倒的尸体并没有像过去的每次任务那样复活,一切都很平静。

  他移动目光向无头尸体看去。

  它的手指仍在颤抖,一开始只是轻轻地挠着地板,不一会儿便剧烈起来。

  人们发出惊慌的声音,纷纷后退开去。

  片刻后,尸体的双手啪啪拍起了地板,以一种扭曲的姿势将自己拉拔了起来。

  “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神是不灭的,任何违逆神明的人都将受到惩罚!”

  霍清然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大概是嘴巴吧。

  秦晷环顾四周,在一片狼籍,并没看见她的头滚到哪里去了。

  夏箕奇抱紧了鸡:“卧-槽,她头首分离,还没事吗?”

  “她的技能和别的穿书者不一样。”岑陌沉沉道,“这就是所谓的高级任务吗?”

  如果穿书者不能被杀死,那他们又该怎么赢得胜利呢?

  秦晷的心缓缓往下沉。

  片刻,又听霍清然道:“身体,过来!”

  无头尸体左右转动,似在寻找声音的来源,片刻迈动脚步,围着断裂的桅杆绕起圈来。

  岑陌几人立刻分散开去,寻找她的脑袋。

  而她的声音响亮,让人分不清方向:“没用的,我是千年不遇的重瞳子,是你们杀不死的神明。纸片人,要么臣服于我,要么受死,你不过其中一本书的气运之子,杀了你,我还有别的任务要完成呢!”

  “是吗?”秦晷紧紧盯着那具摇晃行走的无头尸,忽然飞起一脚,向尸体踢去。

  尸体猝不及防,斜飞出去,双手紧紧拽住船舷,秦晷毫不犹豫,操起铁片把那双手削了下来。

  扑通!

  尸体翻滚入水,被滚滚尾浪吞没。

  与此同时,荀觉找到那不知何时从船长手中滚落,仍然开着直播的手机。

  荀觉一脚将其踩碎了。

  “做个实验吧,看看你在水里能不能爬起来。”

  霍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