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刚一踏上山壁突起的大石, 整个人就像扑进了粉红色的雾里。

  近距离观察山壁,才发现山壁呈现奇妙的洋红色。

  “应该是某种矿物含量过多导致的吧。”走在最前面的曲逢村一面说,一从装备包里拿出手电筒。

  能见度实在太低, 他几乎看不清脚下的路, 不由又回头喊了句:“都抓紧铁索,注意脚下!”

  薛小梅和他之间的距离不足半米,可他这一回头, 却连对方的脸也看不清楚。

  而走在最后的曲安宁此时还站在入口处,从她的角度, 只能看见不断扑腾上来的粉色薄雾。

  “还挺浪漫的。”她小声嘀咕。

  这里确实很适合大胆的情侣游玩,粉色薄雾能催化感情, 危险的环境能增强彼此间的信任, 如果能成功走到夫妻树, 那说明这对情侣确实经受住了爱神考验。

  但如果这是神女布下的圈套, 那一切又另当别论了。

  察觉到前面的绳子动了,大家都沉默下来, 屏住呼吸小心地向前走。

  谁也没有说话。

  四周也十分安静, 山顶那些声音似乎都远去了, 而在这个充满浓雾的空间里, 似乎没有什么活物, 一切都死气沉沉的。

  前面那一组游客不知走到了哪里, 反正他们一路走来,没有和他们相遇,后面的游客也没有撞上来,说明大家都很谨慎, 保持着差不多的速度。

  不知过了多久, 秦晷感觉自己的背包动了一下, 他回头,看了一眼离很近的荀觉:“干什么?”

  荀觉:“?”

  他压根不觉得撞了秦晷,一脸茫然。

  秦晷冷冷说:“走你的,别碰我。”

  前面的绳子绷紧了,快要勒到腰部,他忙停止说话,向前挪了挪。

  荀觉感觉自己莫名被怼,居然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挺委屈的。

  刚想要说话,秦晷又停了下来:“你还没完了?”

  荀觉:“??”

  结果他依然没机会自我辩白,秦晷甩他一个白眼,再次往前走了。

  这回荀觉聪明了,故意等了两秒才迈步,主动拉开了距离。

  当秦晷第三次停下脚步,回头准备骂人时,才发现荀觉的影子变得模糊,根本不可能撞到他的包。

  秦晷:“?”

  荀觉这下幸灾乐祸了,说:“你是不是忘了咱们还有一只多动症的鸡?”

  秦晷这才发觉,包确实比昨天沉。他还以为是荀觉偷摸往里塞了别的东西,原来,不是么?

  反手一摸,果然摸到一颗毛茸茸的鸡头。

  夏叽叽身子窝在那包装备上,只露出一个脑袋,睡得正熟,冷不丁被撸醒,不高兴地啄了下秦晷的手。

  “夏叽叽,”秦晷的声音很低沉,“你再睡不老实就去你哥背包里睡。”

  “咕……”明事理的夏叽叽立刻乖巧蹲好,不动了。

  去他哥背包里就没有活路了,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大堆,整个鸡都要被活埋了咕!

  见它老实了,秦晷再次迈开脚步。

  拜夏叽叽这只活宝所赐,紧张的气氛得到缓解,憋了一路的曲逢村开始和夏箕奇聊天,其他人不时插几句,一时之间,倒真像是来郊游的。

  荀觉走得有点热,想脱外套,于是喊住秦晷:“你帮我拎会包呗。”

  “不拎。”秦晷说。

  他背一个夏叽叽已经超重了。再给荀觉拎包?没门。

  荀觉说:“就两分钟。”

  一分钟秦晷都嫌多,毫无感情地建议他:“找曲安宁。”

  荀觉不干:“我跟她又不熟。”

  “我们也不熟。”

  这话荀觉不爱听了:“怎么不熟了,昨晚不还睡一起吗?”

  “分手了谢谢。”不知道为什么,秦晷就是很不想帮忙。

  荀觉摸摸下巴,也有些不高兴:“分手怎么了,又没法律公正。结婚证书才是有法律效力的。”

  “A国的证书拿到B国讲效力?”秦晷冷笑。

  荀觉沉下声音:“秦日初,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

  秦晷:“不爱听别听。”

  夏箕奇忍不住叫道:“你俩能不能消停会,天天吵吵吵,你们不嫌累我还不爱听呢!”

  薛小梅听他把自家老大一块骂进去了,忍不住也嚷起来:“你算老几,你爱不爱听关我们什么事!”

  “怎么说话的!”

  “我就这么说话的!”

  “信不信我打你!”

  “有本事你来呀!”

  没一会所有人都吵了起来,连相隔最远的曲逢村和曲安宁也不例外,隔空问候了几遍自家祖宗。

  一阵闷热的风吹过。

  秦晷陡然喝道:“都闭嘴!这雾不对!”

  空气里,似乎有细微的声响。

  沙沙——沙沙——

  他回头看了荀觉一眼,属于荀觉的身影并没有动,他又去看前面的夏箕奇,夏箕奇也没动。

  这声音很轻,如果是在更远的地方发出,他根本不可能听到。

  “怎么了?”自他说完刚才那句话后,迟迟没再开口,曲逢村没什么耐性,大声问道。

  秦晷忙把注意力从那些微弱的声响上拉回来:“这里温度在升高。”

  “是,有点热。”荀觉沉声说。

  “不是有点,是很热。”曲安宁说。

  她外套早脱了,此时穿着一件薄薄的小吊带,反正浓雾中谁也看不见谁,她把衣摆也卷起来,露出一截小蛮腰。

  她不胖,由于长期锻炼,腰腹脂肪很少,现在,就是这脂肪很少的部位,密密地冒着汗珠,把衣摆都湿透了。

  经她一提醒,其他人也都感到口干舌燥起来。

  秦晷:“高温使人不适,所以我们很难控制情绪。”

  “要不原地休息会吧。”夏箕奇一面说,一面从背包里拿出水和手持风扇分给大家。

  装备齐全就是有这些好处,他虽然胆小,此时却是队伍里最乐观的人。

  “还有个问题。”荀觉沉声道,“我们能想到休息,别人难道就不能吗?那些在我们前面的人呢?后面的人呢?”

  话落,正在喝水的夏箕奇一口喷了出来:“狗、狗哥,大白天的,不要讲鬼故事!”

  “不,确实有这个问题。”秦晷道,“除非那些人和我们保持相同的步行速度,休息时间,否则不可能这么长时间了,一点相关迹象都没发现。”

  “那我们是掉入幻境了吗?”薛小梅问。

  秦晷沉吟片刻:“应该不是。夏叽叽作为一只鸡,和我们的感知不太一样,昨晚它撞破旗袍女人的技能幻境就是最好的例子。如果掉入幻境,它会有反应的。”

  “哥!”夏箕奇指着从他背包上歪歪斜斜掉下来的一道鸡头残影说,“叽叽好像热晕过去了。”

  秦晷:“……”

  这鸡这么没用吗?

  如此一来,只能原地休息了。

  夏箕奇把他弟接了过去,含着一口水往鸡头上喷,夏叽叽难受地哼叽几声,悠悠转醒。

  实在太热了,它毛都炸起来,可怜兮兮地倚着夏箕奇讨水喝。

  秦晷也热得难受,拿着手持风扇就地坐下。

  由于巨石路太窄,他不得不靠在石壁上,这时就听“哧”的一声,后背窜起白烟。

  荀觉一把将他抓起来,一看,外套被烧了个窟窿。

  秦晷:“…………”

  他突然明白旗袍女人那个手势是什么意思了。

  “昨晚杀我的,是两拨人。”

  “什么?”夏箕奇大惊,“穿旗袍的女人自己承认了呀,怎么又是两拨人呢?”

  “她承认不代表那些技能就都是她的。”秦晷皱眉,“前后一共三张技能牌攻击我,如果她只用了一张的话……”

  “攻击你的可能还有一个,或者两个人。”荀觉脸色阴沉。早知道这样,就试试把每个人都摸一遍了。

  薛小梅道:“可是使用技能的话,不就是相当于把身份曝露给神女吗,自己也是有危险的吧。”

  秦晷拧开瓶盖,狠狠灌了几口水,沉吟道:“旗袍女人的同伴,那个短发女人,很有可能是另一个使用技能的人。”

  “什么?”

  “她偷偷用的,旗袍女人并不知道。她既想杀我,又想杀旗袍女人,所以现在她只要对旗袍女人说,愿意用自己的技能帮她,哄骗旗袍女人使用她的技能,那么神女的惩罚就会落到旗袍女人身上。”

  “……可是昨晚看她三观很正啊!”薛小梅的脸扭曲了,以她阅人无数的眼睛,竟也没看出对方的问题。或许这就是有实力的反穿书组织成员所具备的能力吧。

  “那、那我们怎么办?”明明很热,夏箕奇脸却白了。

  现在他们陷入两难的境地,要么死在短发女人的技能里,要么打破技能,出去被迫卷入神女的修罗场。

  无论哪一种,结局都不可能美好。

  曲逢村道:“如果只是温度升高的话,这不是很高级的技能,我姐完全可以打破它。”

  “不,可能没这么简单。”

  秦晷想到昨晚那诡异的触感,如果不是那个湿答答的女人来敲门,他很可能早就被熔化了。

  曲安宁忧心忡忡道:“我觉得也是,没那么简单。打破技能需要先决条件,我必须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技能,如果打破的方式不对,我们都将被反噬。就算运气好,出去了,我们也无法确定神女的惩罚结束了没有。

  要知道,昨天她光是为了杀那对‘顶流’,就耗费了一下午的时间。”

  “那怎么办?”夏箕奇问。

  秦晷道:“无论如何,现在危险还不是很大,先呆一阵子再说。”

  正说着,薛小梅“咦”了一声,惊奇道:“这里居然有泉水!”

  考虑到山壁的温度,她不敢用手去摸,有些激动地扯了扯大家。

  顺着她指的方向,果然有一道清泉顺着赤红山壁淌下来。

  “正好水喝完了,接一点备用吧。”她提议。

  曲逢村道:“你别动,我来。”

  他从装备里翻出一个金属小管,在尾端套上橡皮筋,然后将另一端插-进山体的石洞中,泉水顺着小管淌进事先准备的瓶子里。

  瓶里铺满了石子和石棉,是他提前做的简易过滤装置。

  事实上,泉水完全不用过滤,本身就很清澈。

  大家专注看着泉水入瓶,一时间都没说话。

  秦晷又一次听见那细微的沙沙声,目光下意识往后看。

  “怎么了?”荀觉问道。

  秦晷:“……有人。”

  话落,一道模糊的人影在曲安宁身后显露出来。

  为了方便说话,他们站得很近,那道阴影出现在曲安宁身后大约十步远的地方,静静注视着他们。

  “什么人!”曲安宁厉声大喝。

  “人影”没有回答。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对方是敌是友未可知,交锋一触即发。

  曲安宁悄悄从腰间解下自己惯用的软鞭,再次开口:“到底什么人,是人是鬼吱个声,免得误伤!”

  对方依然不说话。

  而四周的雾气似乎更浓了些,那道“人影”在不断涌动的雾里扭曲变形,越来越不像个“人”。

  曲安宁热得失去耐心,脚尖向后一蹬,就向黑影蹿去。

  同时手中软鞭挥出,“啪”!

  她失手了。腰间的绳子把她猛地拽住了,身手施展不开。

  好在黑影感觉到威胁,晃晃悠悠地向后退去,眨眼便被浓雾吞没,失去了踪影。

  大家刚要松口气,陡然又听前面的曲逢村厉喝道:“谁!”

  他速度比曲安宁还快,话音未落,人已蹿出去,就听“铮铮铮”几声脆响,数枚袖箭齐齐射向黑影。

  黑影扭曲几下,如同之前那个一样,无声地被浓雾吞没了。

  “打中没有?”曲安宁大声问。

  “不知道。”曲逢村道,“过去看看。”

  说着扯了扯腰上的登上绳,示意大家他要往前走了。

  其余人只得跟上,向前挪了十来米。

  “看见什么了?”曲安宁不耐烦地问。

  这地方就像一个蒸笼,无处可逃,她的脾气压不住,说话总像在放炮。

  曲逢村也有些生气地回答她:“什么也没有!你安静会行不行!”

  眼看又要吵起来,秦晷喝道:“又来了!”

  这一次,那些沙沙声由远及近,密密地覆盖了所有听觉。

  仿佛成千上万的人同时在耳朵里说话,秦晷的大脑又开始疼痛起来。

  其他人的神情也严肃起来,四处寻找声音的源头,可雾气太重,眼前一阵阵眩晕,根本什么也辨别不出来。

  秦晷终于受不住,向后倒去。

  “日初!”荀觉一把拽住绳子,把他往怀里拽。

  秦晷脸色苍白,紧咬牙关,目光有些涣散却仍旧坚定地盯着山壁上的某个点。

  “看见什么了?”荀觉寻着他的目光看去。

  按理来说,应该什么也看不见。

  但此时,却有一团比墨汁更黑的阴影清楚地呈现在眼前。

  就像有什么东西正蠕动着从山体里爬出来。

  声音的来源正是此处。

  所有人身体都僵了。

  如此近的距离,退无可退,用武器或技能也容易被反噬,只能目不转睛、全神戒备着那团黑影。

  黑影渐渐有了形状。

  先是身体,再是手,然后是脚。

  就像小孩随手涂鸦的简笔画,它形象丑陋,歪歪斜斜,只是勉强能被视为“人影”。

  突然,它收敛所有的声音!

  下一秒,却又陡然发难,震耳欲聋的说话声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

  山体剧烈摇晃,无数碎石轰隆隆顺着山壁奔腾而下,脚下的巨石爬满裂纹。

  就听“哔剥”一声,黑影跃出山体,张开双臂,猛地将他们推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