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来得太突然, 台下的人都还没反应过来。

  短暂的沉默后,二三十名弃权者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 是布满高台的碎肉和血渍, 刺鼻的血腥味悄然弥漫在沉闷的空气里。

  “哥……”夏箕奇吓出一身冷汗,如果他没征求他哥的意见,直接上台的话, 那么台上的碎肉又要多出一些。

  方惠娟站在最前面,离高台最近, 冷不丁被不知是内脏还是脑浆的玩意儿淋了一身,当场呕得狂吐起来。

  冗长的队伍沙沙向后, 好些人踱跄跌倒。

  广播甜美地笑道:“还有人想弃权吗?”

  这回没人吭声了。

  它又说:“考虑到各位的心理阴影, 每个人的卡里都预存有一亿现金。度假期间, 各位可以自由支配这笔现金, 后天退房时,将和你们嬴取的资金统一结算, 多退少补。不过请注意, 每进行一笔价值超过一千万的交易, 请到工作人员方晓媛处进行公正, 避免强取豪夺以及其它不必要的纠纷。”

  “还以为是白给的, 敢情不是。”有人小声嘀咕。

  也有人说:“虽然要补差价, 但万一嬴了呢,哪怕嬴一天,也有三千万。酒店里这些东西再贵也贵不到哪去吧,一份客房豪华套餐才多少钱, 8888而已!”

  这样一想, 人们心里又平衡一些。

  广播等议论声低沉下去, 庄严宣布:“那么游戏开始吧。每轮投票之间,大家有30分钟的自由活动时间。”

  话落,云集的人群如蒙大赦,纷纷散开了。

  大屏幕上开始出现倒计时,死去的人名变成了灰色。

  尽管手握巨款,人们的情绪却不高,以亲朋好友为单位,一小簇一小簇地散开,各自找地方休息。

  在靠近橡木门的休息区域有沙发和点心,夏箕奇拉着他哥过去,刷手里的卡买了两个小蛋糕。

  夏叽叽同学见了,削尖了脑袋要抢食。

  秦晷咕哝说:“鸡蛋做的。”

  “……”这货一听,立马消停了。

  夏箕奇边吃边看着大厅里的一切,这个大厅十分宽敞,容纳了近九百人也不显得拥挤。

  他们算大方的,花钱买了蛋糕吃,其他人却是一分钱也不敢乱花,毕竟广播说的是多退少补,大多数都不看好自己的运气,万一补不上怎么办。

  整个大厅,只有一个人干劲十足地四处走动。

  ——方惠娟。

  她正拉着一个木讷的中年男人,指天划地地说着些什么。

  她声音大,夏箕奇被迫听了一耳朵,低声问他哥:“哥,要不我们也学学她,去找人拉票?要是等会上台,没人投咱们,那多尴尬。”

  秦晷反问他:“你不会自己给自己投?”

  “可以。但如果我只有一票,那不更尴尬了吗。”

  夏箕奇自幼就是“谦谦君子”,“温良恭俭让”这些道德典故学得透透儿的。在他看来,自己给自己投票显得过于利己主义,他拉不下脸。

  但是秦晷说:“别人可不这么想,你如果不想死,就别浪费自己那一票。”

  夏箕奇眼睛注视着方惠娟,十分羡慕。因为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方惠娟似乎已经拉拢了谈话的对方,眉开眼笑地走了。

  夏箕奇忍不住又说:“哥,我们去拉票吧,哪怕拉不到人,也比坐在这里看方惠娟得逞强。”

  说完,见他哥没表示,他又嘟囔道,“方惠娟算什么呀,她那么坏。要是连她的票数都比咱们多,那显得咱们也太失败了。”

  “你是来玩游戏的?”秦晷问他。

  夏箕奇脑袋一空,心虚地撸了撸鸡头:“那这不是还没找到穿书者么……哥,你说穿书者真的是方晓媛吗?如果是的话,我倒支持她设局弄死方惠娟和邵蕴容了。”

  秦晷以眼神严厉地训斥他,他自觉说错话,使劲把鸡毛揪了一撮下来。

  夏叽叽:“咕?”

  秦晷叹气:“方惠娟不会嬴的。”

  “为什么?”

  秦晷:“只有30分钟自由活动时间,而她说服一个陌生人至少需要3分钟,还不一定保证成功。就算她运气好,全部成功了,离500票也还差得远。所以你是愿意坐在这里吹空调吃蛋糕,还是像她一样吃力不讨好?”

  “可这么干坐着也不是办法呀。”夏箕奇含着匙羹,愁眉不展。

  一个轻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坐不住可以看看你哥盛世美颜,别老盯着方惠娟那张老脸。”

  不用回头,夏箕奇嘴角拉下来,喊了声:“狗哥。”

  荀觉把他挤开,挨着秦晷坐下,似笑非笑地道:“每个人上台限时3秒钟,别人肯定不行,你嘛,保底至少2票,上不封顶。”

  秦晷斜睨他一眼,懒得理他,抱着蛋糕挪了个方向。

  荀觉抻长脖子凑近,在他微微弯折的脖颈上轻吹了口气:“生什么气啊,我夸你呢。长那么好看,上台肯定惊艳全场,票都不用拉,是不是?”

  秦晷让他吹得很不自在,用手肘怼了他一下,没好气说:“我不乐意。”

  “我也不乐意啊!”荀觉赶忙道,“所以我刚才绕场走了一圈,警告过了,不许给你投票。”

  “……”

  夏箕奇一阵无语:“狗哥,你疯了吧?”

  “去。”荀觉赶他,“找你弟玩去。”

  夏箕奇看了看他弟,不服气,正要反击,薛小梅端着蛋糕碟过来了。

  “我倒觉得方惠娟能嬴。”

  “为什么?”夏箕奇赶忙问。

  薛小梅:“概率。每个人上台时都有两种概率,获得票数和不获得票数。方惠娟上台,有一半的机率获得台下人的眼缘,只要这一半人给她投票,她就有四百多票了。再加上现在,她这一番游说,假使说动一个人,那个人再拉上自己的亲朋好友,保守估计,她的票数可能刚刚在五百线上。”

  “这不得了!”夏箕奇痛惜地拍大-腿,早这么想,他也步方惠娟后尘,拉票数去了。就凭他这长相,怎么也比方惠娟更平易近人吧。

  谁知荀觉却转过身来,曲起五指朝薛小梅脑门敲了敲,说:“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薛小梅问。

  “概率是理想,但不可能就是不可能。我早跟你说过,永远不要忽略游戏背后的深意。”

  “这有什么深意?”

  荀觉站起来,目光沉寂地注视她。

  “人。”

  话音落地,广播响了,通知大家休息结束。

  所有人放下手里的东西,慢吞吞地集-合。

  除了方惠娟和另外几个赌徒,没人期待接下来的事。光是想到要站到台上去,和那一堆模糊血肉共处几秒就已经令大部分人脸色难看了。

  集-合如上坟,大厅被一股死气沉沉的氛围压制着。

  广播也不催,等大家按照刚才秩序站好,才用淡漠的声音宣布:“请每列的第一位站到台上来。”

  A队这边,第一位就是方惠娟。而B队则是陆阿姨。

  两人的神色都十分凝重,站到台上后,险些被腥臭的污秽物熏个趔趄。

  大屏幕上,倒计时变成了3秒钟,以一种缓慢而折磨人的速度倒退着。

  三秒过后,广播让她们下去了。

  “投票开始。”

  地面传来一阵震动,两台打地鼠游戏机从底下升起来。不同的是,这两台机器里没有地鼠,而只有卡片插口。

  一人一卡,广播指示其他人把卡片插入机器,进行投票。

  投票队伍缓缓向前,轮到秦晷了,他发现屏幕上有两个按钮,分别是:“投票”和“弃权”。

  毫不犹豫地,他选择了“弃权”。

  游戏中的投票弃权和整轮游戏的弃权不一样,不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按下按钮时,秦晷毫无心理负担。

  很快,投票结束。

  大屏幕画面切换,所有人的姓名都不见了,只留下方惠娟和陆阿姨。她的名字底下多出了票数栏,系统开始唱票。

  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

  薛小梅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低声对荀觉说:“就算方惠娟拿不到五百票,她的票数绝不会太少,只要下轮她再努努力,取平均数,说不定就过了。”

  “你这么看好方惠娟,想让她带带你?”荀觉轻笑。

  薛小梅面皮薄,立刻辩解:“不是,你想哪去了。我就是觉得如果她这方法可行,下一轮投票我们可以学学,不然拿不到五百票怎么办!”

  “你要是真想让她带你,我倒是放心了。”荀觉用关爱智障的目光打量她,摇摇头,说,“算了,你没救了。”

  “老大!”薛小梅不服气。

  “她刚才跟你说什么了?”荀觉忽然问。

  “你看见了?”薛小梅倒不怎么惊讶,荀觉就是有这种能力,明明目光看着别处说着话,却能于不动声色之中洞悉一切。

  他发现方惠娟把薛小梅拉到角落说小话,再正常不过了。

  薛小梅斟酌了一下语言:“她希望我这轮把手里的票投给她,那么下一轮,她就会反过来投我,这样两轮过后,我们都有一票。”

  “你信她?”

  “半信半疑吧,可她模样很真诚,总有人上当吧?”

  荀觉四下看看,压低声音:“你的思路很正确。可别忘了,每人每轮只有一次投票机会。这说明什么?”

  薛小梅皱眉:“说明这一票非常宝贵,只能投给自己。但方惠娟的想法也不错,而且我拒绝她后,她又去找了别人。

  看得出来,她找的人互相不认识,并且,她刻意不让人发现。这说明她在行骗,结果只会是,被她骗到的人把票都给了她,而她的票还是投给自己,所以她会拥有很多票数。老大,我说的哪里不对吗?”

  “全部都不对。”荀觉说。

  很快,唱票结束。

  方惠娟和陆阿姨的名字下方出现了同样的数字。

  “1”。

  方惠娟和薛小梅的眼睛同时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