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发生得太快, 乘客都以为他们只是跟之前的无数次一样,陷进了海浪的低谷里,再过一会就又会冒出头来。

  不少人屏住了呼吸, 在心里默数着秒数。

  可是两分钟过去了, 海面波澜起伏,依旧不见救生艇的踪影。

  终于有人低低地抽起凉气来:“啊……他们该不会死了吧?”

  “我去,那老头技术那么好, 想不到老马也有失蹄的时候!”

  “这下好了,玩脱了, 还好没有跟他一起走。”

  “要、要不要报警啊……”

  这一句提醒了众人,纷纷拿出手机拨打电话。

  无数屏幕亮起, 以同样的频率闪烁两下, 信号格全部清零。

  “哎呀, 我手机没信号了!”

  “我的也没有了!”

  “我也是!”

  “我也……”

  呼啸的风声中, 迎接众人的是漫长的沉默。

  老头离开时,不少人还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 。

  一来, 老头是老手, 有丰富的航行经验;二来, 此时虽然天昏地暗, 风力却远没到停航的地步, 如果手机导航无误, 大概率是能平安回到晋城的。

  但现在,再迟钝的人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老头回到晋城需要一个绝对大前提:快船并未偏离航线,他们此时仍在晋城附近海域。

  如果在晋城附近,手机就不可能失去信号。

  要知道, 晋城作为人口超过两千万的超级大都市, 基站覆盖率达到了百分之百, 除非世界末日,否则绝不可以出现全员零信号的情况。

  世界末日……

  不少人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得打起了寒噤。

  一个皮肤黝黑,一看就是常年出游的驴友陡然叫道:“真是奇怪,那老头私自扒救生艇,船上竟然没人管,好像无人管理似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又有人喊船长出来给说法。

  谁知叫嚣半天,船长就像死了似的,连张脸都没露。

  倒是广播依旧字正腔圆地播报着:“亲爱的乘客朋友们,我们现在所在的这片海域是比目鱼的聚集地。比目鱼,属辐鳍鱼纲,鲽形目……”

  都什么时候了,谁还管它比目鱼是什么鱼!

  几个血气方刚的小青年冲向驾驶室,一脚踹开了门。

  眼前场景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空的。

  偌大的驾驶室只有各种仪器轰隆隆运转着,不见人影。

  “我去,无人驾驶吗?”打头的小青年倒抽着凉气说。

  “开什么玩笑,又不是战舰,搞什么无人驾驶!”

  有人不信邪,楼下楼下跑了个遍,却依然不见船长踪影,最终只能拖回那俩发房卡的乘务。

  一个胖子怒不可遏,一拳揍向乘务的鼻子。

  结果就听“嗞嗞”几声,冒着火花的电线从鼻孔里掉了出来。

  “…………”

  这一下所有人都傻眼了。

  原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船早就偏离了航线。他们很可能已经不在晋城,失去信号,没有退路,四个小时后,即将和台风正面相撞,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都不知道。

  天色越来越暗,无形的恐惧向着船顶压来。

  而在这个过程中,秦晷回到了座位,从夏箕奇的背包里拿出保温杯,喝了一口汤。

  小表弟不知晃去哪玩了,他只能自己照顾自己。

  对于船上的变故他倒是没有多少关心,剧本早在登船前就已经写好,那名穿书者将自己隐藏在这一千多人里,想找也找不到。

  在他身边,薛小梅紧张得冷汗直冒,作为公职人员,她认为自己有必要站出来安抚众人,但荀觉不让她去,两人小声争执起来。

  最后荀觉从口袋里摸出棒棒糖,拆开糖纸“啪”地拍在了她嘴上。

  “……”薛小梅硬生生把自己气成了河豚。

  正在这时,夏箕奇抱着那只大红公鸡回来了。

  一见他哥,他立刻连珠炮似地嚷嚷:“哥,哥哥哥哥,你见过没有,这鸡晕船!你快看!”

  在巨大的风浪中,那鸡翻着白眼,奄奄一息地躺在他手里,任其蹂-躏岿然不动,一脸“不约,本鸡不约,死都不约”的表情。

  夏箕奇为了给他哥展示这鸡的神奇,拎着鸡脖子来回疯甩,鸡毛飘啊飘,差点就飘进他哥汤里。

  秦晷抬头问:“谁的鸡?”

  夏箕奇:“不知道啊!我把咱们这附近座位的人都问了个遍,没人知道这鸡哪来的。说来也奇怪,我也不知哪得罪它了,它老逮着我啄。这不,刚才跟着我去甲板晃荡,结果一个浪头打来,直接把这货吓懵了!”

  那鸡好像知道在说它,气鼓鼓地蹬了蹬腿。

  夏箕奇说:“哥,你说什么船能允许鸡上来啊?既然犯在我手里了,不如把我那便携酒精炉拿出来,我再给你炖一锅汤!”

  “!!”那鸡一听,立刻不晕了,扑腾着翅膀跳他肩膀上,笃笃啄着他脑门。

  “哎哟我去!”夏箕奇抱头鼠窜。

  大公鸡奋力挥着翅膀,穷追不舍。

  不一会周围人都让他俩“咯咯咯”地霍霍一顿。

  荀觉指着这哥俩教育薛小梅:“瞧见没有,这才是当代废物青年应有的觉悟。”

  “觉悟个屁!”薛小梅翻白眼。

  荀觉懒得跟她解释,一脚把她踢进哥俩中间,让夏箕奇单独给她开小灶,解释这船上的来龙去脉。

  事实证明他高估小表弟的控场水平了,不一会薛小梅也被鸡啄得嗷嗷叫。

  偌大的船舱里,只有他们这儿欢声笑语,自成一格。

  “瞧见没,这都是作死的节奏。”陆小六吊着眼角,站在离他们不远的角落里说。

  同伴跟着笑。

  想起陆小六被荀觉不容分说掀进海里,要不是反应及时,脑袋差点被螺旋浆绞碎,同伴又有些后怕。

  “六哥,还是别管他们了吧,反正凭他们的能力,早晚都是死,倒是咱们早点完成任务,早点拿钱!”

  陆小六想了想,也觉得单方面嘲讽秦晷犹如重拳打在棉花里,不得劲。

  倒不如早点完成任务。这任务奖金可不少,足有五万呢。

  他观察四周,发现大部分人都不知所措,于是拍拍手,站到楼梯上大声说道:“大家先不要着急,听我说。刚才广播已经说过了,拿到房卡的人都可以上岛。我观察过了,至少一半人是可以上岛的,这个比例已经相当大了。”

  “那又怎么样,你们拿到房卡的当然高兴啦!”有人火冒三丈地喊。

  陆小六:“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安抚大家。如果想活下去,最好找出广播的漏洞。”

  “找漏洞?你疯了吧!难道真要听一台机器的?”

  “你到底什么居心,这一切别不是你搞的鬼吧!”

  “我看搞不好就是他!他刚刚站在船舷上,那表情哟,可一点不带怕的!”

  “对,就是他!”

  “就是他!”

  说着说着,众人的情绪总算找到出口,全都向陆小六炮轰过去。

  陆小六也是没经验,三两下被问得说不出话来,更加坐实了搞鬼的言论。

  双方人马推搡起来,有人粗着嗓门大骂,有人高声尖叫,现场乱作一团。

  “看见没,这就是强出头的下场。”荀觉抓住机会教育薛小梅。

  小姑娘眼睁睁看着陆小六挨了两巴掌,一阵无语。

  荀觉:“生死关头,心理上还能撑住的只有像你老大我这样的少数派。广播说得对,这是个休闲游戏。”

  薛小梅撇嘴,这样的“休闲”游戏,怕是没人敢真正放松吧。

  她还想问什么,荀觉陡然推开她,朗声问道:“持有房卡的人,真的能平安下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