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起飞没多久, 方淮便已经有些困倦了,接连打了两个无声的哈欠。

  “淮哥,你晕飞机吗?”宋榕檀。忽然问。

  “不晕。”方淮道。

  “那就是没有休息好?”宋榕檀一边随意地开口, 一边伸手抖开毯子。

  “……嗯。”方淮闭着眼睛,挤出一个困倦的音。

  宋榕檀把毯子搭到他身上, 顺势凑近了一点,小声道:“淮哥,你是不是熬夜了。”

  方淮没有回答,头微微歪向舷窗, 像是已经睡着了。

  “装睡。”宋榕檀道, “哪有人睡觉会往刺眼的那边靠?”

  方淮抿了抿唇,只能回头,懒懒地睁眼看他:“……有话快说。”

  宋榕檀弯着眼睛笑了一下:“淮哥违反队规。”

  方淮逃避地把头靠向亮得刺眼的舷窗。

  “队长决定, 方教练要受惩罚。”宋榕檀道。

  方淮打了个哈欠。

  他虽然不晕飞机, 但起飞的时候反应似乎确实比别人大,宋榕檀和他说话倒是能缓解一些不适,但他现在也是真的困了。

  大约是旁边坐着宋榕檀的关系, 方淮也没有再刻意保持思维清晰, 面对宋榕檀忽然的发难,有些迷茫。

  “……那你想怎么惩罚?”方淮微微掀开眼皮, 懒散地看他。

  飞机在云层中爬升, 高空之上,光线似乎都变得清澈, 落在方淮的侧脸上。

  因为打算小憩,方淮摘了眼镜拿在手上, 黑色的碎发落在额前眉间, 和纤长细密的睫毛交织在一起, 眼底的神情似乎也变得惺忪迷离起来。

  他眼角还带着些湿意,抬手擦了一下,困倦的生理性泪水被擦开,沾湿了眼睫,没睁眼的时候,几乎铺开贴在下眼睑上。

  宋榕檀下意识伸手,食指指节轻轻拨开了他垂落的睫毛。

  方淮反射性地眼皮轻颤。

  他睁开眼,刚想说什么,开口又是一个哈欠,眼眶重新充盈起湿意,有一滴顺着眼角留下来。

  宋榕檀伸出手指,却被方淮抓住,不准再碰。

  方淮是微微瞪着他的,眼神却因为透过了一层湿润的膜,显得……完全没有压迫感。

  但宋榕檀的手却被攥在这个没有压迫感的人手中,进退两难。

  方淮忽然扬唇轻笑了一下。

  “好家伙,我好像听见教练笑了……”

  后座突然传来比巴卜压低的声音。

  经理好奇:“你俩偷偷摸摸聊什么呢?没听方教练这么笑过啊。”

  方淮微微挑眉,眼底睡意又少了几分。

  “哦……Ring说要惩罚……唔。”

  清冷带笑的声音才说到一半,便发出被堵住的轻呼。

  甚至带着一丝被剥夺了呼吸的鼻音。

  “没事!没事!!”宋榕檀道。

  他用没被抓住的那只手捂住了方淮的嘴。

  脸色通红。

  后排没敢再传出声音。

  方淮伸手,修剪圆润的指甲轻轻划过宋榕檀的手腕,捂着他嘴的手一抖,触电般地松开。

  “敢跟我说,不敢跟别人说了?”方淮轻声道。

  他的声音似乎无意间放低,带着气音,像是在宋榕檀耳边拂过的风,明明都走了,却还要转回来再轻轻沾一下他的耳垂。

  “不是……”宋榕檀咬牙,压低声音,“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

  方淮坐直身体:“怎么……惩罚到你嘴里就成两个人的事了?”

  宋榕檀磕绊了一瞬。

  “难道平时你们训练不好,我罚你们……也是私密的事吗?”

  方淮说着,眼尾轻轻挑了一下——又或者是宋榕檀的幻觉。

  他几乎已经失去思考能力了。

  方淮没再说话,手机被他关机丢进了宋榕檀的包,他左右看了看,伸手从宋榕檀垂落在座位边的衣兜中拿出了那支他送给宋榕檀的笔。

  宋榕檀反应过来的时候,方淮正背对着他,把一张金色的星星纸垫在舷窗上,钢笔笔尖在纸上摩擦。

  他看不清方淮在写什么,只觉得耳边充斥着自己的心跳声,还有或许是他自己脑补出来的笔尖沙沙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见笔盖合上的清脆声音,像是按下了某个开关。

  方淮把笔重新放回他的口袋,抬手熟练地把星星折好。

  “抵罪。”

  一颗有字的、金色的小星星,无声地落在了宋榕檀掌心。

  尖角有点扎。

  淮哥会……写什么。

  [你想用什么私密的方法惩罚……?]

  又或者是……

  [你敢说,是不敢做吗?]

  还会不会,会不会是……别的什么?

  他一颗心在胸膛里乱跳,轻声问:“我能现在拆吗?”

  “它是你的了。”方淮只是说。

  宋榕檀喉结滚动。

  有那么一瞬间,他幻听成……[我是你的了]。

  宋榕檀发现自己已经渐渐无法控制自己思想滑坡的进度。

  他像是奔跑着下坡一般,连滚带爬地被吸引着往深渊而去。

  飞机爬升到巡航高度,方淮伸手拉下了遮光板,把毛毯往上揪了揪,头偏向窗的方向闭上了眼睛,唇边还有一丝未散尽的笑意。

  两分钟后,宋榕檀一手拿着以防万一的纸巾,另一只手颤抖着打开星星的最后一步。

  [罚我给你折一个星星。]

  方淮还没有睡沉,只觉得身边的人一阵躁动,像企图吸引人类注意的寂寞狗勾一样,在他面前制造出各种动静。

  方淮没理他。

  半晌,一个暖烘烘的身体靠上了他的半边胳膊。

  柔软的碎发落在他裸|露的颈边,毛绒感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揉一下。

  方淮睡意昏沉,下意识抬手搭了上去。

  那只手在他沉入梦乡之后,被毛绒的主人轻轻地,偷偷抓住了。

  -

  下了飞机,RTG老板早已派人把接机和酒店都安排妥当,GR还有些忙乱的时候,RTG众人已经坐上接机的大巴扬长而去,直奔他们的星级酒店了。

  房间和春季赛后旅游时一样,双人间,经理已经给大家分配妥当了。

  方淮在飞机上意外睡了个好觉,反倒是宋榕檀说他想睡觉,一进屋就钻进了被窝。

  还不忘先铺上自己的床单。

  “不先洗一下?”方淮随口问。

  宋榕檀闷在被子里,只觉得没脸见人:“淮哥你先洗吧……”

  方淮也没再催他,大概收了行李就进了浴室,等他洗好出来的时候,房间里安静得针落可闻。

  他没开吹风机吹头发,只是用毛巾擦了两下。

  房间的灯大灯被宋榕檀关了,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只留下一盏台灯和两人头顶的阅读灯,光线倒也不算昏暗。

  “宋榕檀?”方淮轻声叫了一下,“睡着了吗……”

  他凑过去,看见宋榕檀整个人闷在被子里,只露出头顶凌乱铺散着的金发,还有一小片额头。

  宋榕檀在被子下猛地睁眼。

  他完全没有睡着。

  甚至在方淮靠过来的那刻,更清醒了几分。

  但是他依然没敢动弹,用尽全力克制住自己的心跳不要太过响亮——以免让方淮以为他得了什么心脏病。

  “宋榕檀。”

  他听见方淮的声音,又难得温和地叫了他一声。

  我为什么在装睡。

  宋榕檀忽然陷入迷茫。

  可恶……!!如果他现在“醒着”,就可以拿手机偷偷录下来……

  淮哥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这么叫过他!!

  藏在被窝里的手握紧又松开。

  等等……难道淮哥只有在他睡着的时候会这样叫他吗?

  淮哥为什么平时不叫?有什么是要我睡着了才和我说的吗……我继续装睡会听到什么……期待的话吗?

  宋榕檀瞪着眼睛看着被窝里的一片黑暗,瞪到眼睛干涩都忘记眨一下眼。

  他甚至怀疑自己额头会不会都出汗了。

  胡思乱想怎么也止不住。直到,他忽然听到方淮轻笑了一下。

  紧接着,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个带着水汽的、湿漉漉的温热肌肤就落在了他露出的额头上。

  温热的、沁透着湿意的柔软触感。

  宋榕檀深吸了一口气。

  淮哥……亲亲亲亲……

  亲他?!

  额间的温度毫无预兆地抽离。

  宋榕檀下意识掀开被子追上去——

  眉心却撞上了方淮还没离远的指尖。

  而方淮本人……大约是半蹲在他床边,被宋榕檀错认的唇更是离枕头十万八千里。

  宋榕檀瞬间反应过来,刚刚的触感……大约是方淮伸手,用指腹戳了他的额头。

  他木在那里,维持着单手撑着床垫的姿势。

  方淮换了手势,在他眉心就是一个脑瓜崩。

  宋榕檀极配合地应声倒下。

  一颗失去梦想的金色脑袋陷入了柔软的枕头。

  宋榕檀瘪了瘪嘴,头侧向方淮那边。

  “装睡?”方淮好笑道。

  他一只手搭在宋榕檀床边,胳膊垫着下巴,微微歪着头。

  方淮的头发还是湿的,水珠顺着后颈在修长白皙的脖子上盘桓出一个弧度,最后没入宽松的睡衣。

  睡衣领口已经湿了一圈。

  “你怎么……不吹头发。”宋榕檀开口,声音有点哑。

  “以为你睡着了。”方淮道,“现在去。”

  他刘海上有一滴摇摇欲坠的水珠,垂在他眼睛上方一些。

  如果落下来,会不会被细密的睫毛托住呢。

  宋榕檀忽然没由来地好奇。

  方淮眨了一下眼睛。

  水珠滚落,擦着垂落的睫毛滚落,最后砸在宋榕檀的床单上,洇开一片湿意。

  方淮低头去看,却惹得水珠又接连沾湿了床沿。

  “不好意思……”他说,“你带了两个床单?要不要换个新的。”

  宋榕檀没说话,只是看着方淮潮湿发顶中间的那个发旋。

  方淮抬头:“我洗过头了,你介意吗?”

  宋榕檀忽然倾身贴近。

  他在方淮发梢处克制地停下,轻轻抽了抽鼻子,像是在辨别什么。

  “淮哥你……”

  “用我的洗发露了?”

  *

  作者有话要说:

  钓吧,淮哥,什么时候翻车^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