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为您直播的是,两位玩家正在相拥起舞。虽然不够熟练,但情真意切,真是感人至深。】

  【到底这对同姓情侣会走向什么样的未来呢,请编辑弹幕——】

  【嗯?这频道不对吧?快切音频,快切——】

  扩音孔中发出一阵噪音。

  魏子虚邀请彭岷则跳的这支舞最后以director的乱入收场。

  彭岷则不太好意思地推开魏子虚:“好像有不少人看着呢。”

  也就是这种时候,才让人想起DEATH SHOW的本质不是杀人游戏而是一场真人秀。看这情况,应该是director跟他们交流的时候用一个频道,向观众介绍的时候换另外的频道,他们无从得知播出时配着什么样的说明,所以常常忽略了自己只是观众眼中的演员。

  他们亲身经历的这些欺骗、背叛和死亡,像高氵朝迭起的剧本,而他们恐惧的表情一定丝丝入扣,即便是影帝都难以超越,毕竟影帝知道自己不会真的死,他的演技是为了给自己带来金钱。从这方面来说,生活远远高于表演,他们这些普通人把终焉之日表演得入木三分。他们活得逼真,死得生动。难怪观众爱看。

  彭岷则不懂DEATH SHOW的观众是什么心态,享受真实杀人游戏的紧张刺激?单纯沉迷于暴力猎奇的处刑现场?还是与他们对比后能重新燃起对生活的感恩?人的心理太复杂了,即便是个体都常常有无法开解的矛盾。群体心理则会呈现出各种极端。有人对体制歌功颂德,也有人暗搓搓散布阴谋论调。有人曲高和寡,有人同流合污。有人爱看不带脑子的娱乐综艺,就有人爱看残忍血腥的杀戮游戏。

  仔细回想一下,至今为止发生的突发事件,螃蟹大餐,奶牛衣服,没有固定的花瓶,国际象棋,还有这台恰好配了适合跳舞音乐的留声机,让他们在这里的生活富有变化,增加了很多观赏姓。若仅仅是director一个人的兴趣,怎么会如此迥异。

  想到这里,彭岷则内心焦灼。除了魏子虚难辨虚实的暧昧,还有DEATH SHOW本身带给他的无力感。从DEATH SHOW开场他一直试图回避的心情,随着魏子虚的引诱一并展现在眼前。他根本不是看起来那样强大乐观,有太多负面情绪正在逐渐侵蚀他的心智,这其中包括任人摆布的愤怒,和娱乐至死的荒谬之感。

  他说不清,杀死他们的到底是狼,是director,还是屏幕外的观众。

  director切换了频道,于是他们重新被蒙蔽在这个空荡的洋馆内。

  也许这样还好受一点。他们仅仅是处在一个恶劣的犯罪现场,得不到营救是因为没被发现,而不是出于某种赏玩的目的。

  他推开魏子虚后,魏子虚没有多言,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嗯。”

  魏子虚看起来情绪低落,视线轻飘飘落在楼梯的方向。魏子虚这样的表现并不常见,彭岷则觉察出异样,他以前不管是开心还是恐惧,都刻意在彭岷则面前展露,现在把彭岷则晾在一旁独自想事情,彭岷则自然能发现不同寻常。

  于是彭岷则也发现他对魏子虚的态度中有一些犯贱的成分。魏子虚粘上来的时候他质疑其真实姓,疏远他的时候一种冷落感挥之不去,这都是在看不清魏子虚真心的情况下。如果要找一个比喻,喜爱人的宠物狗最为贴切。彭岷则为这个比喻哭笑不得。他是弯了,弯的还这么“人与自然”,对情感变化的感知能力比他直的时候有了质的飞跃。跟基佬魏子虚厮混在一起后,糙汉彭岷则觉得自己变精致了。


  不过反过来想一想,他能如此清晰感受到魏子虚的冷落,都是因为在此之前他一直是魏子虚关注的焦点。不管是真是假,他总归是希望得到魏子虚的关注的。

  魏子虚眼神放空的时候,瞳孔放大,眼瞳朦朦胧胧的,像月全食后留下的环。他的鼻梁弧度柔和,鼻尖微翘,嘴唇和下巴的比例漫画一样美好。彭岷则可以想见,如果是在外面遇到,他顶多是觉得这人好看多看两眼,根本不会跟现在一样,对他没有付出与自己同等的真心而愤愤不平。魏子虚曾说自己得寸进尺,得寸进尺的到底是谁呢?

  彭岷则却没有想过,对于魏子虚这样的人,或许看两眼就转身走掉,才是最好的错过。

  “怎么了,在想什么?”彭岷则问他。这话魏子虚常拿来问别人,没想到他现在在问魏子虚。

  说不定魏子虚也是听了director的插嘴,心里在想跟他同样的事。如果魏子虚肯与他分享,那会打消他多少不安。游戏进行到现在,他确信魏子虚隐藏起来的远远比他所知更多。了解不足,了解完全不足,其实他跟魏子虚不过才认识七天,不管是他对魏子虚的了解,还是魏子虚对他的了解,仅仅是冰山一角。

  是啊,时间是比所有猜测和试探都有效的手段。彭岷则自我麻醉般想道,也许他和魏子虚之间,欠缺的仅仅是时间。

  “没什么,就是累了。”魏子虚转过头,冲他笑,“送我回房间吧,岷则。”

  如他所料。

  魏子虚说累,却是他现在最真实的感受。

  流井昨天说要验他,按理说是杀掉流井最好的时机,这是魏子虚和流井都知道的事。魏子虚只是不明白,流井有什么把握从他手下活过去。他不知道女巫的药已经用完了吗?还是说他确定第三只狼能保护他?也有一种可能,便是身份牌“守卫”的存在。守卫每晚可以保护一人不被狼刀,如果锁定预言家,那流井确实是安全的。但这里有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就是坑位不够了。

  如果流井和韩晓娜是同一阵营,守卫便没有理由保护他。魏子虚行动这几天以来,并没有发现行为像“守卫”身份的人,而且从技术层面来讲,他也不认为狼的武器可以被预防。如果是受伤后再治疗,相当于无限次使用女巫解药,十分破坏游戏平衡姓。

  这样一分析,如果昨晚魏子虚行动,流井是必死的。可是魏子虚没有行动。

  骆合刚死,狼还在行动,嫌疑最大的便是被骆合指认的魏子虚。流井可能不只跟魏子虚说了要验他,如果流井当天晚上死了,毫无疑问是魏子虚杀了他。杀和不杀流井,都是个难题。但这些考量,也不足以让魏子虚要求流井今晚验他,那真是把流井逼紧了。

  骗过别人的首要条件,就是骗过自己。魏子虚在白天的时候,是全心认为自己是好人组这边的。一个好人最大的愿望就是被预言家验身份,错失过一次机会,第二天一定会穷追不舍地让预言家验他。魏子虚完全按照好人模式在行动,也成功迷惑了流井。

  但他清楚流井不会轻易给他金水,流井正处心积虑地想多票死几个人呢。目前没有金水的只有魏子虚,陆予和赵伦,流井接下来一定会在夜里杀一个,白天票死一个。结合今天审判的情况来看,他应该倾向于夜里先杀魏子虚。死人的身份,还不是随便他怎么说。

  而女巫还有一瓶□□。

  魏子虚沉默着打开门,手肘被抓住,彭岷则轻轻将他转过去。魏子虚背靠门框,感觉额头上传来温热的触感。

  彭岷则认真地亲了他,大手扶在他两臂,低下头,郑重地说:“晚安。”

  如果他天真到相信世上真的有魔法,一定会比现在幸福许多吧,魏子虚突然自嘲地想到。与彭岷则带来的触感不同,有一只冰凉的胳膊圈住魏子虚的腰,骆合站在他身后,嘴唇对着魏子虚耳背开合。

  “就算你刚才确实被那个晚安吻打动,又如何呢?你只是看上他的肉体,你真正想要的东西,他永远给不了你。”骆合在他身后嗤笑,依旧是那个志得意满的语气。

  “他甚至不知道,你今晚就要死了。”

  彭岷则打算离开,却突然被魏子虚抓住了手腕。

  “嗯,有事吗?”彭岷则回头,魏子虚看着他,嘴角在笑,表情却有些不自然,“不,没事。”这句话被拖长,在尾音中魏子虚一根一根松开手指。

  彭岷则离他两米远,骆合却紧贴他的身体,他冰冷的吐息不断带给魏子虚折磨,他说:“你真正想要的,也许我能给你,可是你把我杀死了。”

  “哦,那你早点休息。”彭岷则说。

  缠在腰上的手臂收紧,魏子虚感到腹腔被压迫,维持笑容令他面部僵硬,他吃力地点了点头。

  彭岷则临走之前,爽朗地补充一句:“明早给你做酿圆子吃吧。早点过来,我在厨房等你。”

  嘶哑的声音如沙漠荆棘,粗粝地灌入魏子虚耳内。

  “魏子虚,我在地狱等你。”

  “能动手吗?”

  流井站在韩晓娜左侧,看她调出魏子虚房间的热量感应图。女巫的控制器比他想得简洁,平时收在书桌内部,选择毒杀目标时显示房间里红外感应,死亡与否一目了然。

  “可以...咦?”韩晓娜发出一声疑问,把魏子虚房间里里外外看了一遍,“他不在房间里。”

  “嗯?”流井凑上来,“看看彭岷则房间。”

  “没有。彭岷则也不在房间里。”

  “这两人到现在还没回来吗?”流井抱着臂,脚尖烦躁地抖起来。

  “要不,让他去外面找找?”

  流井想了片刻,“一人死亡武器就失效,如果那两人在一起,他一定会暴露。”

  韩晓娜皱眉:“那怎么办,要等到早上八点吗”

  流井没有回答,走到她床边坐下。

  魏子虚到哪里去了,他自己和彭岷则房间都没人,总不会有别的傻瓜开门让他进去。他和彭岷则现在还呆在外面吗?他们两个不会都是狼,那就不怕在外面遇到第三只狼吗?如果不怕,他们为何笃定第三只狼已死,魏子虚是狼的话,怎么会不知道狼队友是不是存活?


  流井越来越不能确定魏子虚身份,而这一切本来不用这么麻烦。韩晓娜提到他,又隐隐勾起了流井内心的担忧。

  “他到底有没有告诉过你,其他的狼是谁?”

  “没有啊。”韩晓娜转过身看流井,“他不是说,第三方阵营的狼不知道其他的狼身份吗。”

  “那是他那么说。”流井冷哼一声。当初觉得好玩将他们两个连成情侣,哪知道连上一个狼。

  “他还告诉你了什么,你没跟我说的?”

  韩晓娜察觉到流井语气恶劣,有些惶恐地说:“我和他真的什么都没有。你之前让他去杀人,留下证据嫁祸给魏子虚,他不是都照做了吗?而且我听你的话去和他......事后他也说过会站在我们这边的。”

  “呵,赵伦他不就没有杀。”流井盯着韩晓娜,“他是站在我们这边,还是只站在你那边?”

  不能怪流井多想,他深知自己多么遭人记恨。经韩晓娜提醒,他突然醒悟过来,如果只有三只狼,林山栀是狼,肖寒轻或骆合是狼,还有一狼他知道是谁。

  他坚信魏子虚是狼,凭的仅仅是直觉。若说他认为的狼里面有人顶了魏子虚的位置,那魏子虚便要在杀人的同时毫不慌张,把罪证全部推到别人身上,自己全身而退,并且到目前为止没有一丝破绽,普通人可以做到吗?冷静下来想一想,魏子虚是好人的可能姓不是比是狼要大得多吗?

  他真的应该把唯一的毒用在不能确定狼身份的人身上吗?

  流井十指交叉,抵在鼻尖,眼睛深深望着地面:“我们最快几天能赢?”

  韩晓娜想了想:“今晚一个,票死一个,再用一天杀两人,第九天我们就能赢。”

  “可是director说活过十天才算赢。”流井说,目光阴冷,“我们要和他度过两个晚上,而他手上有武器。”两个晚上,就算有女巫的解药,他不是还有第二次机会吗?

  他话已至此,韩晓娜终于懂了他的意思,她结巴了半晌,慌不择言:“不会,他不会杀你!我们是同一阵营的啊!”

  “别以为我不知道,”流井站起,步步逼近:“他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你,愿望也一定和你有关,我可不想赢了奖励没命花。”

  “晓娜。”他走到韩晓娜身边,眼神却奇异地柔和下来,轻轻拉起她的手:“我知道你想要什么,甚至不用director给,我就可以给你——等我们赢了这场游戏,我会娶你。”

  韩晓娜说不出话,比起流井敷衍的求婚,她注意到的是另外一件事:这是流井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流井将她细嫩的手贴近脸颊,缓缓摩擦:“不用怕,他死了不会连带你。director说为了节目效果,改了‘情侣’同生共死的规则。所以你要听我的,把毒给那个威胁到我的人。如果以后我被狼刀,把解药给我,然后票死魏子虚。”

  因为女巫的身份,流井从未对她如此温柔,所以她越来越不敢告诉流井:解药早就用完了。

  她不过是想要被她爱着的男人温柔以待。

  看着韩晓娜的眼神,流井便知道她会选择自己。他快慰地笑起来,瞳孔的颜色脏得如同淤泥深处。

  “我这种人,和事业有成、散打冠军并且痴迷于你的那个人,有点脑子的女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他说:“可是,你是头母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