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出声。”余纵的手捂得更紧, 陈焕只觉得呼吸困难。
他死死咬着牙，抿着唇，屏住呼吸, 用行动告诉对方“我真的不会喊”。
余纵松开手，外部的光线被垃圾桶阻挡，他的身体完全隐没于黑暗，唯独一双眼睛有光。
陈焕不敢抬头直视，指了个方向。
余纵跟在他身后离开, 放开精神力去影响每一个从他身旁经过的人，而那些人在看到他的脸后, 脑海中的画面转瞬模糊。
从城墙边到陈焕家, 路上竟然没有一个人认出他们。
陈焕以为是余纵脑袋埋得够低，没让别人看见他的脸才没被发现，到家后第一件事就是捂着胸口倒在凳子上, “好惊险, 还好你把脸藏得够好。”
“嗯。”余纵没有解释，走到窗口拉开一角窗帘看出去。
正如罗俊明所描述的那样, 星曜的夜晚同样热闹。
街上的人络绎不绝，有人在拉着路人暗戳戳地卖来路不明的货物，有人骑着摩托飞驰而过, 远处也有人正在修葺房屋……
“路线我已经知道了, 你不用专程再为我带路。”余纵淡淡说道。
“可是你们必须告诉我动手时间, 我好通知我哥们儿。”陈焕觉得男人说话没头没尾，重点是对方还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这就是来自人鱼变异者的蜜汁自信？
“告诉他抓紧时间见机行事就行, 我会直接去找他。”余纵说完就打开窗户翻了出去。
陈焕都快吓死了, 扑到窗口看出去, 西面没有, 东面没有，下面也没有。
人……人呢？？
他瘫坐在椅子上一手捂着头，另一只手在自己的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
嘶，疼，看来不是幻觉。
他刚刚真的接到了人，并且把人带到了家里，然后，人跳窗了！
陈焕这样的底层接受到的变异者信息少之又少，除了通|缉照片，他只知道这些人性格暴力凶残，杀人时毫不手软，从猎鹰基地到星曜，不少战士折在他们手里。
真正的以一敌百。
但除了敬畏，他并不觉得有多恐惧。欢姐是好人，与好人并肩的战友又怎么能是坏人呢？
他拍拍胸口，着手开始联系哥们儿，让那头先做好准备。扭头去桶里翻找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从队伍里偷出来的几只老鼠不见了。
余纵拎着用绳子串在一起的几只老鼠出了门，一部分精神丝抹去周围人关于自己的记忆，另外一部分全面散出去，迅速将整个基地的布局记了下来。
监控中心外是一座二层小楼，小楼外重兵把守。
他绕到小楼背后，刚好碰到一名巡逻士兵，那人还没来得及举枪，眼神就开始涣散，像木偶一般摇晃着身体走到余纵跟前。
余纵对他下了命令，他张嘴冲上面喊了一声：“监控室的，有烟吗？”
星曜条件好，物资充沛，只要有钱什么都能买到。不一会儿，一名青年推开窗户看下来，正准备回应，一串东西从下方砸来。
他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捉住。
老鼠受到骤然凌空的惊吓吱吱乱叫，那人一怔，想起朋友打电话说可能有人送老鼠的事，急忙把老鼠串放进窗内，扔到地上，用一只脚踩着绳子。
等他再往下看时，问他要烟的士兵已经不在了。
没想到陈焕那小子能把巡逻士兵给买通了。
牛逼。
夜里的监控中心一共有三名值班人员，刚好另外两人出去摸鱼了，他趁机把早就带来的蜂蜜摸到电线上，剪开捆绑老鼠的绳子塞进裤腰里藏好。
屋子里有人，老鼠不敢轻举妄动，在获得自由的第一时间便钻进落地窗帘里藏起来。
蜂蜜的香甜对于被刻意饿过肚子的老鼠来说，是巨大的诱惑和折磨，它们等待着唯一的人类快点离开。
它们在时间里煎熬着，终于，那名监控人员假装腹痛地捂着肚子起来。
他扭曲着脸来开门冲外面喊道：“两位大哥，你们赶紧回来盯监控。”
门外两人正在一人一口的分一支烟抽，闻言烦躁地啧了一声，其中一人起身回到监控室内。
监控工作乏味无聊，没待多久，他就忍不住站起来，走到门口与远处的同事闲聊。
老鼠悄悄摸出来，一只接着一只往电线上蹿，抱着又舔又啃。
余纵在离开后快速前往城墙处，监控停止的下一秒便用精神力联络攸关，通知他们快速行动。
监控故障的事情已经被发现了，几名巡逻人员正站在下方张望，用对讲机联系监控中心。
有人顿了顿，猛地朝后看去。
就在刚刚那一刹那，他分明感觉有一阵凉风急速掠过。
“监控每天都会检修，会不会是有人故意为之？好趁机翻进来？”
“那些叛逃者？”
“不可能，咱们的城墙有二十多米高，除非他们长翅膀飞进来。而且城墙下一直在严密巡逻，有人落下一定会第一时间发现。”
“也对……”
猜测间，监控中心已经有了回复，说是线路老化自然脱落，正在快速抢修。
巡逻人员没有多想，叮嘱他们加快速度。
监控中心的人挂了电话，脸色无比难看。
陈焕的哥们儿叫图放，是监控人员中年纪最小，最受欺负的一个。一到上班时间，其余两人就指挥他干活，自己则跑到角落里抽烟侃大山。
图放心里不满很久了，今天老鼠的事情正好让两人吃个哑巴亏。
“让你看个监控都办不好，你比你哥哥还要废物。”
“他妈的，还好老子机智用谎话圆过去了，要是让上面知道我们不好好待在监控室，放了老鼠进来，还不知道要受到什么惩罚！”说话的人个子高大，用力推图放的肩膀，“你说，那些老鼠是不是你故意放进来的！”
“我没有。”图放怯懦的侧身躲，“那么大的耗子我怎么弄得进来！”
星曜各个部门在上班时，都要经过严格的安检，随身携带活物不可行。
难道还真是自己爬进来的？
图放眼珠子一转，瞅着两人困惑的脸说，“前段时间不是说有人值班发现东西被偷吃吗，说不定就是这几只老鼠干的，你们放心，等我抓到它们一定扒掉它们的皮。”
两人吭哧吭哧的喘着气，显然还在气头上，却不敢再说什么。
因为图放说的偷东西的人就是他们俩，交接班的时候，图放亲眼看见两人撬其他人的柜子，从里面拿东西。
“两位大哥，我去工具房拿东西，你们可得守好了，别让老鼠又钻空子。”
两人黑着脸摆摆手，示意赶紧滚。
图放一进工具房就攥着拳头无声欢呼，随后取出联络器，通知陈焕事情已经办妥。
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所以他没有问为什么要切断监控，反正只要能给基地找不痛快就对了。
陈焕收到消息后，不但没有松口气，反而更加紧张。
他焦躁地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时不时抬头看向墙上的挂钟。
距离收到图放消息已经过去很久，余纵还没有回来的迹象，奇怪的是，他的通讯器也安安静静的，没有收到队里出任务的通知。
到底怎么回事？
他们到底是进来了还是没进来？
该不会被一锅端了，已经秘密处决了吧！
那群人可是基地的眼中钉，进了监|狱不知道要遭受怎样的折磨。一想起他欢姐那么明艳的人，即将被迫|害成小白菜，心就在流血。
越想越害怕，陈焕无论如何也待不住了，从床底下掏出私藏的枪打算出门找人。
刚到门口，他的视线中门把竟然自己转动了。
陈焕心头重重一跳，握住门把的同时打开猫眼看出去，余纵竟然带着人回来了！
他拉开门，错愕又震惊，“你们，你们就这么走进来了？”
罗俊明不知道经历过什么，神色古怪地点头“嗯”了一声。
在他身后的韩晨曦别提有多兴奋了，通缉犯在人群中招摇过市那叫一个爽。
一堆人堵在前面一动不动，贺欢欢推着大家进门，这地方她不是第一次来，仰头看了一圈窄小的屋子，“你这里怎么都没有变化。”
“本来就只是个落脚的地方。”陈焕回过神，在荣一金慢悠悠地走进来后，特意走出去看了一下，确定没有人才关上门。
他紧张兮兮地问：“真的没有人发现你们？”
“没有。”说话的是余纵，男人冷冽的声音一出，陈焕就不再问了，不敢有半点质疑。
随后便看见男人像门神一样，立在攸关身边，还替对方拉开凳子，让对方坐下。
这样亲密又体贴的举动，和他冷冽的外表反差很大，看得陈焕愣了好几秒。
他回过神，看了眼已经停止参观，正蹲在地上捣鼓塑料袋的贺欢欢，没怎么放在心上，转而说起另一件更重要的事，“你们进来以后打算怎么做？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暂时没有。”余纵思忖着问，“你听说过陈亚沙这个名字吗？”
“没有。”陈焕低声问道，“是你们的同伴吗？如果是在城里失散了，我可以帮你们去找。”
攸关觉得很奇怪，陈亚沙比他们早离开b市，按理说人应该早就到了，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所以途中的基地才没有收到与降临者相关的那些消息？
发现一个两个脸色都不好，陈焕问得更加小心翼翼，“到底出什么事了？”
罗俊明问：“你知道星曜内部可能有降临者奸细吗？”
陈焕的脸色一僵，口吻迟疑：“听说了，他们还说降临者在制造失败品和故意投放病毒，可是这些消息已经被禁止了，谁都不准宣扬，否则会遭处分。”
罗俊明和其他人对视一眼，认为陈亚沙已经进了星曜，赶忙追问：“为什么不准宣扬？降临者不是各个基地的敌人吗？”
陈焕道：“基地和降临者之间的矛盾已经够深了，如果任由那些言论宣扬下去，双方关系会更加紧张。”
攸关眼底闪过一丝冷嘲，肯定是降临者的内奸在搞鬼，用这种乱七八糟的理由压制言论扩散。
沉默的气氛让陈焕心里越发没底，“大家倒是说话啊。”
“你听到的消息是我们的同伴放出来的。”贺欢欢知道这里只有自己和陈焕最亲近，他只会相信她的话。
于是两手把着他的肩膀认真说：“那些不是谣言，而是真相，降临者早就深入了各个基地，星曜内部也早就烂透了，他们一直暗地里用活人做失败品研究，企图创造生物武器。”
陈焕的眼眸动了动，像是没听懂，又像是因为太震撼反应不过来。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呆滞的抬起头看向贺欢欢，“真的？”
“比珍珠还真。”贺欢欢不确定他到底信没信。
陈焕只觉得头皮发麻，心里像被砸了个大坑，欢姐说的话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却并不觉得荒谬。
基地在他眼里从来就不是一个温暖安稳的家园，这里充满了人性的贪婪和丑恶。
就算上面的人直接向降临者投降，他也不会觉得惊讶。
“我信，欢姐，我相信你们。”他用力眨眨眼，又吞咽了下口水，被刺激得扑通乱跳的心脏缓慢恢复稳定，“你们是想调查还是潜入研究所，任何事都可以配合你们。”
“你只需要提醒你的同伴多注意安全就行。”男人的声音镇定沉稳。
陈焕看过去，余纵正从攸关手里接过一张白纸，替他仔细折起来。
攸关完成了初步演算，系统正在帮他重新推算，看有没有纰漏。他冲陈焕笑了一下，安慰道：“我们的运气一直不错，你不用太担心。”
运气？陈焕觉得这个词语太玄学，与现在科学当道的世界不相符。可看到这几人皆是神情淡定，又觉得幸运女神真的会站在他们这边。
他捏着拳头点点头，跟大家大致讲了基地的各种情况，以及各个区域的现状。
说得口干舌燥后，陈焕歇了歇，计时器上的闹钟就响了。
陈焕：“该我交接班了，必须去城外。你们自己注意安全，屋子里的东西可以随意使用。”
“赶紧走赶紧走。”贺欢欢把人推出去，关上门后，她冲着几人挑挑眉，“潜伏进来的降临者肯定不止混在高层里，必须要有人配合，他们的计划才能顺利推行下去，所以生活在底层的居民里一定还有他们的人。”
她弯腰把塑料袋拎起来，笑容诡谲，“各位应该不想在屋子里当缩头乌龟吧？”
几分钟后，实在拗不过贺欢欢的软磨硬泡，攸关第一个坐到了她面前的凳子上。
“我不要假发，谢谢。”
贺欢欢撇嘴，遗憾地把假发放下，开始往攸关的鼻梁和颧骨贴仿真硅胶，然后用带来的其他化妆工具修饰假体的轮廓。
余纵静静站在一旁看着，贺欢欢回头问他：“能认出来吗？”
余纵：“能。”
于是贺欢欢用泥巴和面粉的混合物，把攸关白皙软嫩的脸磨成了黄黑色。
她转头，又问：“这样呢？”
“能。”余纵看着攸关笑，觉得他不管什么样都还是那么好看。
攸关起初有点羞涩，被盯久后，脸皮也厚了点，挑衅地回看过去，他想象着余纵看自己的眼神，认真地模仿起来。
“关啊，你眼睛怎么了，锈住了吗？”荣一金阴阳怪气道。
“……”攸关用力眨眨眼，缓解酸胀的眼睛，他恶狠狠地冲荣一金瞪了一眼，心虚地偷看余纵，发现男人又在用那种眼神看他。
像一团火燃在他心上，能从里到外把他给烧熟。
攸关想，还是我爱得不够深啊。
他的妆容较简单，换个肤色，贴点假体就ok了。轮到罗俊明那张盘子大的脸时，就多废了一点功夫。
攸关跑进卫生间照镜子，倒影里的人肤色黝黑，颧骨推得很高，有点丑。
他走出去，把脸怼到余纵跟前，“你再说一次，我真的好看？”
余纵看着那双圆溜溜的眼睛，舔了下唇，“好看。”
“……”攸关指着罗俊明问，“他呢？”
罗俊明脸上被画出了三道疤，凶神恶煞的，余纵看也没看就说，“丑，没你好看。”
攸关心里暗爽，被双标对待的感觉我爱了，嘻嘻嘻。
贺欢欢的动作很快，没多久就轮到余纵了。
余纵往那一坐，贺欢欢就开始紧张，捏着假体的手在颤。
对其他人她都是直接上手，轮到余纵，她温言细语地问：“你想怎么化？”
罗俊明偷瞄了眼角落里的乌黑的齐肩短发，疯狂心动，悄悄朝攸关“嘘”了一声，暗戳戳的指了指。
攸关眼睛一亮，走过去拿起短发扣到余纵头上。
假发扣反了，刘海扣到了后脑勺上，较长部位把男人的脸挡地结结实实。
贺欢欢强忍着笑意，颤抖着肩膀退到旁边。
攸关取代了她的位置，两根手指插|入假发正中将其分开，露出余纵脸，“纵纵啊。”
其余几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每次攸关这么喊余纵，尾音都像是一块软糖，又黏又甜，还软绵绵的。
余纵能遭得住吗。
肯定不能。
罗俊明知道，事情成了。
余纵看着近在咫尺的双眸，鼻尖是攸关身上的气息，他难耐的动了动喉结，伸出舌头舔了下干燥的唇。
“别找死。”他往前靠，鼻尖擦过攸关的侧脸，“你是不是忘了，我还在发|情期。”
*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