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其它小说>氓花+番外>第30章

    这次负责询问的是省城二人组之一的崔达,爽朗的老大哥声线给人一种很值得信赖的感觉。宋明娜目前定居深州,已于三年前再婚,丈夫是工程师,自己是主攻设计的自由职业者,两人有一个一岁多的女儿。宋明娜坦诚自己不愿让丈夫知道太多和前夫有关的事情,并一再委婉地请求警方尽量不要干扰到她现在的生活。崔达表示了理解和歉意,简单的寒暄过后,便直入主题地说道:“我们想问一问和你前夫曾祺有关的事情。”

    宋明娜道:“我听说了。他……一零年就已经……没了,因病去世,你们清楚吧?”

    崔达道:“是的。所以才想从你这里了解一些情况,希望你不要介意。”

    宋明娜道:“嗯……没关系。他得病的事情……你们也知道吧?”

    崔达道:“我们在疾控中心的携带者名单上发现了他的名字。”

    宋明娜道:“这件事……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嗯,得了这个病的。因为对我来说……听到这个消息,真的就和晴天霹雳一样,脑子已经乱成一团了,不知道该怎么办。离婚是他提出来的,就是为了这件事,他说他不想害了我,我也很害怕……这种事情也没办法找人商量,就只能离婚了。我现在的丈夫不知道我和他离婚是因为这个……这种原因,所以我希望你们可以保密,可以吗?”

    崔达道:“我们会的。能说说曾祺在你印象里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宋明娜道:“他……我和他是在大学里认识的。当时我们在两个离得很近的地方打工,后来慢慢就熟悉了,因为下班的时间比较晚,他说路上不安全,每天都先把我送回学校,一直到宿舍楼下,然后他再回去,说这样就放心了。我们两个……不在一个学校,他这样等于是绕远了,我很过意不去,但是又很感动。因为家里的情况吧……我和他的共同语言也比较多。他爸爸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一直是他妈妈在照顾他。我是姥姥姥爷带大的……没见过我爸,我妈也经常不在家……就很有感触。就这样过了一年吧,我和他在一起了。我觉得他很孝顺,很开朗,比较幽默风趣的那种人,和他在一起很开心。零四年的时候我们领了结婚证,他说想把他妈妈接过来,跟我们一起住。当时他工作和收入都很稳定,回老家不一定能找到这么好的。我就说可以啊,之后他就把阿姨接过来了。”

    从宋明娜回忆过去的语气来看,她对曾祺应该没有太大的恶感。但让白子峥稍感复杂的是,“凶手成长于单亲家庭”这一点似乎也从宋明娜的话里得到了证实。宋明娜继续道:“阿姨是个很善良的人,我担心的婆媳矛盾都没有发生,她就像照顾女儿一样在照顾我。后来到了零八年年中,我换了一个相对轻松的工作,开始和曾祺考虑要孩子的事情。因为我是做设计工作的,改方案的时候经常昼夜颠倒,身体状况不是很好。阿姨就建议我们去做个体检,调理好身体之后再准备怀孕,也是为了孩子。”

    “但是……我没想到……”她的声音似乎有些轻微的颤抖,“……会是这个结果。我当时觉得天都塌了,就跟被雷劈了一样,想死的心都有。之后我也赶紧去医院检查……化验,等结果的那些天基本就没睡着过,也和他分居了,去公司睡,心里又急又怕,根本不想看见他那张脸。我就奇怪他为什么会感染这个……第一反应是他背着我,偷偷跟那些不干不净的人……有了什么关系。可是结婚之后我们感情一直很好,他也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后来我的化验结果出来了,算是躲过一劫吧,因为那段时间我一直在调理,没有跟他……他说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也很痛苦。但是那段时间我看见他就觉得害怕,也有过很多无意义的争吵……他说我们离婚吧……最后我离开了三庆,很难过,和他断了联系。一零年的时候他一个朋友突然联系上我,说曾祺死了,阿姨现在很伤心,住院了,问我能不能去看看她。我问他阿姨知不知道曾祺得病的事情,他说阿姨好像知道曾祺得了很严重的病,但是不知道是艾滋。他说我们两个离婚后曾祺就带着阿姨回了老家,安顿好阿姨后就离家出走了,但他偶尔还会和这个朋友联系,遗物也是这个朋友帮忙收拾的。”

    崔达道:“后来呢?”

    宋明娜道:“后来……我找他这个朋友要了地址,偷偷去看了阿姨,但是没和她见面,留下了我一年的工资,让这个朋友好好照顾她。一二年的时候阿姨去世了,我和这个朋友一起处理了后事,之后就再也没联系过了。其实……”她说到这里很明显地停顿了一下,似是被往事压得不堪重负,声音也变得有些苦涩,“我知道曾祺不是那样的人……他不是那种会乱来的人,他脾气很好,有很多朋友,有人求他帮忙他都会很热心地去做。他没做过坏事,人也很好……我很想知道……为什么?怎么回事?他那个朋友说可能是因为输血,但我不记得他输过血。”

    崔达道:“他那个朋友叫什么名字?”

    宋明娜道:“……我记得是姓唐,应该是比他小几届的学弟。我们在学校的时候就见过了,当时还不熟悉。曾祺和他的关系很好,还是老乡,所以是他一直在照顾阿姨,比较方便。”

    崔达道:“姓唐?唐泽礼吗?”

    宋明娜愣了一下,然后回答道:“……好像就是这个名字,您……是怎么知道的?他这个朋友怎么了吗?”

    

    第30章 第三十章

    

    他们从唐泽礼查到了曾祺,又从曾祺绕回了唐泽礼,等于是把圈子兜回来了。宋明娜也没能提供什么有用的线索,不过这也难怪,她和曾祺零九年年初离婚,当时距离省城案案发还有一段时间,她不可能未卜先知曾祺接下来的打算。至于他们关心的另一个问题——曾祺感染艾滋病的原因,宋明娜同样语焉不详,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崔达的沉默让宋明娜感到一阵慌乱,下意识地握紧了自己的手机。就在这时卧室里传来女儿的哭声,宋明娜忙道:“对不起,我女儿醒了,正在哭……您看能不能,改天再联系……”

    崔达道:“啊,那您去忙吧,有问题我们会再和您联系的。”

    宋明娜道:“……我知道了,谢谢。”忐忑不安地挂断了电话,仍是心跳得厉害。

    顾晓辉听到听筒另一边传来嘟嘟的忙音,便把手中的录音笔摁下了停止的按键。整个通话过程都是在免提的状态下进行,白子峥听了个一清二楚,已经对池朗这个神机妙算的人设没脾气了,简直就像一脚踩进了泥里,想拔都拔不出来,活生生一个大写的“下套”。他甚至都怀疑池朗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有曾祺这么个人存在,憋着不说,非等着他们来查。崔达似乎发现了他神情里那丝微妙的不甘,不过没问,只说道:“大家要是有什么想法,就说说吧。”

    顾晓辉向来是个直肠子,有什么心思都藏不住,此时虽然脑子里还有点儿乱,但依然举手示意自己有话要说:“呃……我可能没什么条理……可以吧?”崔达知道他年纪最小,便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顾晓辉咽了咽口水,表示道:“我觉得这个曾祺很可疑啊!宋明娜倒是挺正常的。他们零九年初离婚,是在一月对吧?一月十几号。曾祺是在零八年十一月确认感染的,中间满打满算也就两个月的时间,他们离婚挺快的,也没拖着。而且艾滋这个病吧,又没办法治……医院里还怕见血呢。宋明娜既然逃过一劫,精神又紧张,肯定不想再和他联系,想赶快离开他,什么都不知道也能理解,这也算人之常情吧……但是唐泽礼肯定知道啊!他零九年出了车祸没错,腿断了,可脑子没撞坏吧?宋明娜也说了他们有联系,零九年到一零年,正好是省城案发生的时间,关键这段时间曾祺还‘离家出走’了,他妈妈都不知道他去哪儿了,唐泽礼却能给他收拾遗物,还照顾他妈妈。所以搞不好唐泽礼根本就是知情人和帮凶,不然怎么解释手法上的一致性啊?”

    徐海洋道:“晓辉都这么说了,我也补充两句。曾祺很接近嫌疑人,身高和年龄都对得上,但问题是证真和证伪都很麻烦,崔叔你也知道省城案的证据有多少,有脚印,没指纹,模拟人像的可信度也不高。再说曾祺都死了五年了,唐泽礼现在也下落不明,我们一找不到案发现场,二找不到和曾祺有关的任何东西,就说鞋印吧,对比不难,可我们上哪儿去找参照物啊?就算是遗物也得先找到唐泽礼再说吧。”

    崔达觉得事情到这儿就已经拧成了一个死结,就像徐海洋说的那样,证真和证伪都很困难。你说他是省城案的真凶吧,没有证据;说他不是吧,各方面又都很可疑。这时和他同来的孔杰道:“老崔,这样吧,不如我们就把宝压在这个曾祺的身上,反正不追着他也没别人了,干脆就一条道走到黑,看看能揪出点儿什么来!唐泽礼那边也不能放松,我看啊,这俩人是早就绑在一块儿了,都跑不了!”

    这算是把下一步的计划给定下来了。名义上是并案侦查,实际却是两个案子,白子峥没有对崔达“分头行动”的决定表示异议,虽然他很想亲自证实一下池朗那些看似张嘴就来的胡说八道。接下来的安排是他和顾晓辉继续接触唐泽礼的关系人,徐海洋则和省城二人组一起,设法从曾祺的同学和同事口中打探出和省城案有关的蛛丝马迹。白子峥找三庆警方要来了那份“99级法律一班”的成员名单,觉得挨个联系的时间成本太高,这时灵光一闪想到了罗云青——唐泽礼虽然和以前的同学断绝了联系,但是罗云青没有。他们两个又是舍友,以此拓展关系网应该不难。而且罗云青应该清楚唐泽礼和哪些人交好又和哪些人不熟,联系起来也更有针对性,免得再出现“我不记得这个人了”的情况来浪费时间。

    一念及此,白子峥很快拨通了罗云青留下的电话。罗云青今天没课,又从昨天的对话里琢磨出了几分端倪,接了白子峥打来的电话,本着明哲保身的宗旨,很爽快地提供了另外几位舍友的联系方式。白子峥分别致电了三位据说“和唐泽礼关系尚可”的同学,三人均表示“毕业后就没有联系了,不清楚他的近况”,不过唐泽礼的形象却在这个过程中逐渐丰满起来。

    如果曾祺作案是出于报复社会的心态,那唐泽礼的理由肯定和他不尽相同,恐怕是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家庭环境的影响。不过白子峥并不打算替他找什么“走投无路”和“被逼无奈”的借口,亲历了案件的侦破过程,再想到那两个可怜的孩子和他们的家人,这时候也只能冷笑“去他妈的都是社会的错”了。二人回到住宿的酒店,顾晓辉看白子峥面色不虞,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噫,小白哥突然变得好可怕啊!海洋哥救命!


    可惜徐海洋还在忙着,没能听到顾晓辉心中的呐喊。顾晓辉思索片刻,觉得他小白哥这个杀气腾腾的状态很需要有人施展一下顺毛哄的功力,奈何自己魄力不足,只能抓起手机寻求场外支援,不一会儿抬起头道:“小白哥,我洗澡去了啊?”

    白子峥道:“去吧。”看了眼表,晚上十点半。

    顾晓辉拿着洗漱用具和换洗衣服进了卫生间,电视里播放的晚间新闻也已经接近了尾声。放在一旁的手机响起熟悉的音乐,不用猜就知道是谁打过来的。白子峥听见卫生间里传来哗哗的水声,觉得池朗每次公私不分都很会挑时候,接了电话道:“怎么了?”

    池朗道:“没事儿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

    虽然从字面上看很像是在强词夺理,但偏偏用上了那种略带三分笑意的口吻,听上去就更像是在调情。白子峥觉得他大约有话要说,类似的心境又让他忽然想到了那个在酒吧的晚上,眉间微微一动,嘴里却故意道:“你话费很多吗?一天一个电话。”

    池朗道:“我担心啊。”不等白子峥发问,又笑着道,“万一你被人给拐跑了,那我该上哪儿哭去?”

    白子峥道:“……你就不会说点儿别的?”

    池朗道:“说别的?那……”他半真半假地考虑了一下,“说说曾祺?”

    白子峥道:“……你成心的?还是说……你算计我?”

    池朗就喜欢他这种清冷中又稍显刻薄的语调,让人有种自己已经阴谋得逞的感觉。然而得意归得意,面对白子峥的质疑,他还是不慌不忙地解释道:“你可别冤枉我啊,我是听你们说才知道有曾祺这个人的。至于我的道理……等你回来我再告诉你,总不能是居心不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