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其它小说>氓花+番外>第7章

    这男人的声音虽然洪亮,但白子峥毕竟是在楼上,因此只断断续续地听了个大概,似乎是医患纠纷引发的矛盾一类。这时有护士推了一车的瓶瓶罐罐来给白子嵘输液,白子峥便放下窗帘走回到床前,看白子嵘乖乖被扎了针挂了瓶,又和护士道了谢,等护士刚走就听白子嵘在床上可怜兮兮地叫道:“哥……”

    白子峥一向拿这个比他小八岁的弟弟没辙,怕他刚动完手术身上疼得厉害,赶紧问了他一句怎么了,结果就见白子嵘眼泪汪汪地道:“哥,我想死你了。”

    愣是把白子峥哄得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仔细想想也是,白子嵘上小学的时候白子峥还能陪他打打电脑游戏,更多的时候是白老爹扯着嗓子喊“白子嵘别缠着你哥他快高考了啊”,后来白子峥考上了警校,去省城念了四年的大学,回来后直接进了市公安局工作,加班加点都是常事儿,白子嵘又被送进了封闭式的学校进行艺考培训和专业课复习,一年到头除了学校放假和逢年过节之外,兄弟两个竟是难得能见上一面。再加上今年春节又出了个连环杀人魔,白子峥一直在忙案子,就连年夜饭都没能吃上一口,白子嵘总共才十天的假期,期间和他哥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最后只能依依不舍地回学校去了。


    白子嵘的这句话让白子峥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帮他把被子掖好,这才拉了把椅子在附近坐下。三月中旬,仍是春寒料峭的季节,晚上还是有些冷的。这时母亲也从门外进来,走过来摸了摸白子嵘的额头,白子峥让出床边的位置,又听母亲柔声问道:“子嵘,还疼不疼啊?”

    白子嵘道:“还行……麻药应该还没过去呢。”说完眨了眨眼。

    白母叹道:“你啊,什么时候能让我和你爸少CAO点儿心,那才真是阿弥陀佛了。”

    白子嵘老老实实地聆听教诲,一会儿又被母亲扶着,喝了口水润了润嘴唇。要说白家兄弟也算是完美继承母亲美貌的典范之一,白子峥自不必说,打上了高中后就一直是校草级别的人物,稍显冷淡的性情也很符合十年前小姑娘们的审美,一心以为他是外冷内热的男主标配,可惜到最后也没能攻略成功;白子嵘呢,论容貌能和他俩那个大美人的亲妈有八|九分的神似,小时候穿个花裙子完全就是个漂亮的小姑娘,长开了之后才显出少年的挺拔和俊朗,这时候已经是自带外貌光环的人了。白妈妈以前做过话剧演员,耳濡目染之下白子嵘也有了想当大明星的终极梦想,一心想考北京电影学院当新生代偶像靠脸吃饭,好在父母二人都比较支持,白子嵘也就成了茫茫艺考大军中的一员,最近一直在准备文化课考试。

    白子峥一直觉得弟弟的个性比自己要好,但他们兄弟两个也不是截然相反的两个极端。白子嵘是那种会让人觉得很清爽的类型,完全不会存在相处困难的问题,白子峥在某些事情上则显得有些过分严肃,说成不解风情大概也很恰当。当初白老爹给他们兄弟两个取名的时候完全没预料到如今“X子X”式名字的风靡,只不过意在表明白家儿子必定不凡这个有些狂妄自大的主题,大儿子偶尔的不近人情也会让白老爹感慨“你说这孩子到底像谁”,但说白子嵘更招人喜欢总是不错的。

    白子嵘在手术台上躺了一个多小时,又在清醒的状态下被切了阑尾,现在看母亲和哥哥都在,神经稍一松懈,倒是真的有些困了。白子嵘轻轻打了个哈欠,楼下的争吵却还在继续,白子峥见病房里的其他病人都是一脸不悦却无可奈何的表情,看来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好在人群聚集的地方和住院楼还有一定的距离,受到的影响还勉强可以忍耐。这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左右,白母见白子嵘睡了,又对白子峥道:“子峥,要不你先回家吧,明天不是还上班呢。”

    白子峥道:“没事儿,我不着急。”其实是忙惯了,并不觉得什么,何况有案子压着,一时之间也没有休息放松的心情。白母看出白子峥似乎有些心事,又不好过问他的工作,母子二人就这么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忽然听到楼下传来警笛的声音。

    白子峥轻轻一扬眉毛,母亲也跟着问了一声“怎么了”,白子峥走到窗边,这时警车已经在急诊部前停下,从车上下来的几个人应该是附近派出所的民警,其中一个也不知道对为首的男人说了些什么,又引得那老人不依不饶的一阵大哭,附近的人也似乎有了要动手的迹象。白子峥见现场的情况似乎有些失控,正准备去楼下看看,口袋里的手机却突然响了,来电显示是个陌生的本地号码。白子峥一面拿着手机下楼,一面接通电话道:“喂,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人笑吟吟的声音:“喂,小白?”

    虽然有些意外,但在迟疑了几秒之后,白子峥还是准确无误地叫出了这个人的名字:“……池朗?”

    池朗道:“这是我在津南的手机号码,方便的时候就存一下吧。”

    白子峥道:“知道了。”想了想又道,“你直接发个短信就行,不用特意打电话过来。”

    池朗笑道:“我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这句话说的也还算是温柔诚恳,却无故让白子峥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正想重申“你以后能不能别这么说话”,池朗却已经从电话里察觉到了白子峥周围环境的变化,很快道:“小白?你那边的声音怎么这么乱,你现在在哪儿?”

    白子峥这时已经走到了住院楼外,见为首的男子和到场的民警发生了肢体上的冲突,便言简意赅地回答道:“没事儿。”说完挂断了电话。

    争执中一名民警被愤怒的病人家属推倒在了地上,场面顿时变得十分混乱,那老人还一直瘫坐在地上哭叫着“警察打人了”,又有医护人员被牵扯了进来,夜间的医院也算是上演了一场鸡飞狗跳的大戏。白子峥在如何处理现场情况的问题上犯了难,贸然亮出自己的刑警身份大概也只会火上浇油,就在这时一辆警用摩托风驰电掣地赶来,戴着头盔的驾驶员身手敏捷地从车上跳下,二话不说就用手铐铐住了为首男子的手腕。

    那男人怪叫了一声,挣扎间另一只手也被铐了起来。驾驶员把男人朝警车的方向一推,又对意欲追上来“讨个说法”的其他人道:“治安管理处罚法,聚众闹事的,十天以上十五天以下的拘留。谁想跟他一块儿去的,我不拦着。”此时他尚未摘下头盔,声音更显出几分低沉的威严。白子峥觉得这声音似乎有些耳熟,等到那驾驶员露出了本来面目,白子峥顿时感到十分惊讶,脱口叫道:“建斌?”

    那驾驶员也是一愣,对白子峥的出现同样感到十分意外:“小白?”又马上对他打了个“等会儿再说”的手势,然后继续处理着急诊部前混乱的局面。眼看有人在自己面前被铐上了警车,那些所谓的“病人家属”也在行为上有所收敛,只剩下那个老太太仍在叫喊着“你们警察和这家黑心医院是一伙的啦”、“你们是不是要把我儿子抓起来搞死”和“大家救命啦”。孟建斌也不和她客气,直接道:“既然如此,您也请吧。”说完把这老太太也送上了警车。

    领头的人被警察带走,剩下的人也很快一哄而散。孟建斌让其他的人先回所里,自己则单独留下来和白子峥叙旧。孟建斌在警校时高白子峥两届,算是校友,又是津南的同乡,私下的关系亦是十分不错。白子峥只知道孟建斌毕业后去了江北,怎么也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见面。孟建斌把车停在一边,又去医院的小卖部里买了瓶水,这才笑道:“也巧了,刚回来一个礼拜,怕你们那儿忙,想等安顿好了再给你打电话的,谁知道在这儿碰上了。”

    白子峥道:“你不是在江北呢,怎么突然就回来了?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孟建斌道:“我这不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路旁的灯光,他的脸似乎有些微微的发红,“准备回来结婚,一直在江北也不是个事儿,辛苦。再说我爸我妈年纪大了,身边儿也不能没人照顾……”

    白子峥知道孟建斌有个津南本地的女朋友,工作后的异地十分艰难,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连忙道了几声“恭喜”,又问他婚礼打算什么时候举行。孟建斌罕见地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道:“六七月份吧,具体时间还没定,到时候再给你们发喜帖。”之后又强调道,“份子钱可以不要,婚礼可一定得来啊,咱们老同学也应该一起聚聚,都好长时间没见了。”

    白子峥道:“说起来我还没见过嫂子真人呢,你也不给我引见引见。”

    孟建斌道:“有机会吧。我这是刚回来,忙,她还得顾着房子装修,找时间吧。对了,你怎么来医院了?身体不舒服还是……”

    白子峥道:“我弟弟急性阑尾炎,刚做完手术,我看外面好像闹起来了,就下来看看。”

    孟建斌连忙道:“你弟弟没事儿吧?”

    白子峥道:“没什么大事儿,刚睡了,我妈在楼上陪着他呢。”

    孟建斌道:“要不我上去看看吧,顺便也跟伯母问个好。”

    白子峥道:“你不急着回去?”

    孟建斌道:“也不差这十几分钟,走吧。”说着和白子峥一起朝住院楼的方向走去。

    平息了方才的一场骚乱,急诊部前也逐渐恢复了应有的秩序。白子峥回想着刚才的情形,总觉得这件事情并不像是单纯的医患纠纷,那老太太和为首男子的表现似乎更多了些蓄意的成分,顺便就和孟建斌多问了一句。孟建斌无奈道:“医闹吧,最多关个十来天也就放了,治标不治本,回来还是一样闹,就看医院打不打算松口给钱了。”

    孟建斌对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也算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一是因为中心医院就在他们派出所的辖区之内,这些天没少跟这帮医闹打游击,二是因为他未婚妻的妈妈,也就是他未来的丈母娘,正是中心医院妇产科的主任之一,而这件事恰恰就和妇产科有关。

    事发时间是在半个月前的深夜,一名孕妇因产前阵痛被家属送进医院,凌晨一点左右进入产房待产,当时负责手术的是妇产科的值班医生王永军。应病人家属的要求,王永军一开始是协助产妇进行自然分娩的过程,不料产妇在生产的过程中突发羊水栓塞,只能紧急改为剖腹产手术。后胎儿成功娩出,因脐带绕颈引发的脑部缺氧被送往其他手术室进行抢救。产后大出血的情况十分危急,王永军当机立断地准备切除病人的子宫,却在征求家属同意的过程中遭到了反对,产妇的丈夫和婆婆以“她还要生儿子”为由坚决拒绝医生的提议,并且和试图说明情况严重性的王永军拉扯起来。术中的延误错过了病人的最佳抢救时机,产妇最终因大出血死在了手术台上。而产下的女婴因为脐带绕颈的时间过长,最终被诊断为脑死亡,和她的母亲在同一天离开了人世。

    死者李金妹和她的丈夫张双喜同是泗水市大泽县双流镇上的村民,春节期间因李金妹怀有身孕,难以忍受返乡路途上的颠簸,夫妻二人便决定一起留在津南过年,张母闻讯也专程从老家赶来,目的就是为了照顾李金妹和她腹中的孩子。李金妹死后张母大闹医院,坚称是医院和王永军害死了自己的媳妇和刚出生的孙子,一定要向医院“讨个说法”,这才有了白子峥今晚目睹的这一幕。

    

    第7章 第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