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其它小说>灵魂之路+番外(上)>第一百二十三章 心魔(七)

  黄彬侧伏在地上,额头在粗砾的地面上摩挲著,瑟瑟发抖。他想逃,可是双手被反捆在身後,和脚上的绳子连在一起,连动都动不了。

  心脏剧烈地跳动,连胯骨附近的皮肤都在抽动,恐惧紧紧攥住他心脏,像逃不开的魔掌一般,用力地捏紧,痛苦得令人透不过气来。

  胃部被踢到的疼痛令他到现在还弓起身体,嘴边全是呕吐物,酸臭的味道,他努力压抑著从胃部升起的又一波翻腾,为了不窒息,只能用鼻子大力地吸气。

  有走动的声音,脚步的声音很轻,不是那个男人。他大大松了一口气。昏黄的光晕放大成一个又一个同心圆圈,投放在自己身上。黄彬用力扭过脸去,眼睛刺痛,在黑暗中不知道已经待了多久,他一时适应不了光线。

  “就那麽想回家吗?”轻柔的声音响起,有些奇妙的熟悉,“可是,不能让你回家了呢。”

  有什麽东西在自己身上轻轻划著圈儿,柔软的,像是毛笔一样的东西。

  黄彬用力闭上眼睛,想回家,想回家,想回家,他在内心大声叫嚣著,即便是那个没有丝毫温情可言的家,也比现在的境遇好了不知成百上千倍。

  手在脸上轻抚过的感触,给燥热而胀痛的脸颊带来微微的凉意。

  “为什麽要跑呢?我明明有带给你吃的。跑是犯规的,犯规要受到惩罚,就像那些不乖的人。” 

  会受到什麽惩罚?黄彬默默地想,肖同亮呢?他不乖吗?他受到惩罚了吗?声音好熟悉,在哪里听过,可是想不起来,太阳穴像有榔头在一下下的敲击著,头痛得像要裂开一样。

  再一次清醒过来後,他发现脚上的绳子有些微松动,虽然解不开但却能容许他小步挪动,他伏在黑暗中倾听了半天,确定了没有动静才费力地站起来,其间不知道因为失去平衡摔倒了多少次,终於站稳後几乎是几厘米几厘米地向前挪动著,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见有动静,愕然而绝望的他呆立当场,甚至连逃回去继续蜷缩著都做不到,有光线泻进来,手电筒在脸上晃著,他被刺得闭上眼睛,只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下一瞬间就毫无遮蔽地被踹在胸腹部的一脚直踢了出去。他倒伏在地上,呕吐的秽物被胶布堵在嘴边,痛苦得咳嗽起来,半晌没有动静,他抬起眼来,昏黄的光芒下什麽东西在发著亮,还没辨识出来,那东西就来到了眼前,腰腹一凉,胯骨上钻心地痛。

  男人嘲讽的声音在黑夜里响起:“刻个记号吧,你好,7号。”

  刀子在胯骨上画了好几下,痛得像火烧一样,黄彬用头在地上狠狠撞击著,期望能减轻一点儿胯骨的疼痛……

  那个莫名熟悉的柔和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你的脸受伤了,不处理会发炎的。如果你答应我不叫,我就帮你撕开胶布。”

  他使劲儿点点头。

  胶布撕开了,脸颊上火辣辣的痛,他闭著眼睛,感觉有什麽东西敷在脸上,有些刺痛,然後凉凉的很舒服。

  脱口而出的谢谢令他自己都感到惊讶,他听到轻轻的笑声。

  ……

  冷……热……

  像被人绑著浸在冰窖里,又像被放在火上烤,冷热交替中,他痛苦的翻滚著。

  好难受,好难受。

  哥哥呢?他看见哥哥站在一旁,便伸出手去,希望哥哥拉自己一把,哥哥转过了身,一眼也没有看他。

  他又转过脸去,看见了悲伤的爷爷,“爷爷,爷爷,帮帮我,帮帮我吧。”爷爷转过头,不再理他。他用力挣脱身上的桎梏,朝他们爬了过去,可是他们却突然不见了,他绝望地叫著。

  ……

  有什麽东西敲打著自己的脸颊,一下,又一下,他悠悠醒转,却看见一个高大身影,背著光,居高临下的看著自己。

  皮革的味道。

  “真是个有意思的孩子呢。做噩梦了?”

  黄彬转过脸去,不想回答他。

  呵呵呵,男人笑了,令人胆战的笑声。

  “跟我说说哥哥吧,你是怎麽害死他的?”

  黄彬猛地瑟缩了一下。

  “让我猜猜,你是个不乖的孩子,一直嫉恨比你优秀得多的哥哥,你恨他夺走了本应属於你的东西,父母的关心,老师的嘉奖,荣誉,朋友,一切一切,如果没有他就好了,是吧?如果没有他……父母只爱你一个人,围绕著你,嘘寒问暖,无微不至。他死了就好了……死了,你就解脱了……”男人有意压抑低沈的嗓音,吐息般轻喃著,像一条蠢蠢欲动的蛇。

  “……你是怎麽做到的?趁他不备,一把推下高高的楼梯,看到他头破血流的样子,你满足了吗?心里激动吗?还是偷偷在他的茶杯或是饭碗里下了毒药,看著他在地上扭动著呻吟,口吐白沫,希望得到你救助的时候,冷酷地旁观,心里恨不能再多享受几分锺?你在心里演习过吗?下手的时候害怕吗?”

  黄彬的身体剧烈地抖动起来,嘶声道:“我没有……我没有做这些事情。”

  “那也一样,不管是你动手,还是借助外力让别人动手,都一样,你想过他死,即便你没有付诸实施,只要想过,你的罪就抹不掉了……啧啧啧啧,你一定很想成为哥哥吧,杀了他,然後取而代之,过哥哥的生活,享受成为哥哥的感觉,剥夺他的一切,就像他剥夺你的一切一样……”

  黄彬的嘴唇抖动著,半晌才说:“我没有,我不是这种人……”

  男人毫不留情的声音:“撒谎,那你为什麽说你恨他,虽然不是有意的,但还是害死他了。”

  “我没有!我没说过!”

  男人桀桀桀地笑起来,“说谎话的孩子是要受到惩罚的,你父母没教过你吗?”寒气在耳边比划著。

  黄彬战栗著,他确实怨恨过哥哥一个人占据了父母所有的关注,就因为有哥哥,没有人愿意要他,可是他没有想过哥哥死啊?

  “没想到竟然是个这麽有意思的小孩……你没有负罪感吗?让我来教你吧,想和做是一样的……”

  他出去,很快又回来,手里好像拎著东西。

  “像你这样的孩子,该下地狱呢。知不知道地狱的小鬼会怎麽做?会剥你的皮,抽你的筋,会趁你还活著的时候打开你的内脏,挖出你的心肝……你会觉得痛,所有的肌肉纹理,包括血管里的血液,都在颤动……”

  他举起手中的瓶子,“你认得这个东西吗?”

  黄彬摇了摇头,身体已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男人晃了晃瓶子:“汞。你是学生吧,还是曾经是?我记得中学的化学课应该有教过,汞是唯一在常温下呈液态并易流动的金属,不溶於水,粘度小但流动性却很大……”

  他把黄彬的身体翻了个个儿,就像准备将一头死羊死猪死牛或者别的什麽肢解,好分门别类码整齐前仔细观察一样,饶有兴致的用手电筒照著他胯骨上划伤的那一块,兴致勃勃地说:“年轻人伤口愈合能力就是强,还是新陈代谢旺盛的缘故。”

  黄彬的左腿痉挛了,他感觉到冰凉的刀刃正在他腰部比来比去,似乎没有找准位置,他简直要祈求男人快些落刀,给他一个痛快了,比起这种不知灾难何时降临的恐惧,还不如直接一刀了断痛快些。

  男人按住他的腿,瞬间他就感到一阵剧痛,就像是针刺的那一点突然无限放大一般,他整个左腿都在发抖,不知道疼痛的地方具体在哪里。他後悔了,这一刹那,生的渴望使他觉得自己刚才的祈求是那麽可怜又可笑,更令他觉得自己懦弱又卑微。

  “……你一定是那种喜欢在课堂上看小说的坏学生,否则不会想到晚上出来偷东西,还害死了哥哥……你说你没有偷东西?又撒谎了,那你晚上跑到别人院子里干什麽?难道是你的小朋友?真是个有意思的孩子……我记得你一次也没有问过和你一起的那个男孩的消息,你害怕知道?还是根本就不想知道,只要自己苟活著就好?”

  黄彬的左腿一直痉挛著,抖动著说不出话来,男人轻轻在他膝盖下方敲了两下,肌肉的抽搐慢慢好了起来,“肖……他怎麽样了?”他费力地说著,感觉上下牙都打著颤。

  男人呵呵地笑起来,“告诉我,你是不是觉得这里不是你一个人在遭罪,所以有些欣慰,还是你连累了别人,後悔得不得了?我猜是前者,你一定觉得还有另一个人陪著你,所以痛苦得不是那麽孤单吧?”他俯下身,仔细听著黄彬的呢喃:“你说你不是那种人,我现在就来证明给你看吧……”

  “知道我拿这个瓶子是用来做什麽的吗?我记得看过一本小说,写古代拷问犯人的时候,会用水银滴到犯人的伤口里,因为水银不溶於水,而且比重很大,如果量足够大,会慢慢慢慢地一直浸到犯人的皮层中,然後不去管他,过一晚上,你猜怎麽样?第二天一早,会发现地上多了一张皮,而那个血乎拉察的,毛细血管和肌肉纹理都暴露在外的家夥,在附近的地上抖动著,他被挤出来了……当然,从科学的角度来说,这不很现实,因为汞是有毒的,进入血液的量到达一定程度,人就死掉了。不过,如果那一刀只是切在表皮层和真皮层之间呢?有没有可能会产生这种情况?我一直想做个试验,我猜,惩罚一个害死了自己哥哥的小孩,也许不算太大的罪过。你说呢?”

  黄彬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不能控制地发出呵呵地声音。男人揪住他的头发,使劲将他的头往地上按去。

  “现在告诉我吧,如果我会在你们两个人之间选择,你希望是谁?是你,还是他?”

  黄彬额头抵著地,死死咬住下唇,他发著抖,觉得全身的毛孔都张开著,叫嚣著,想逃开,想要逃开,可是他不能说,不能说。

  “哦,那就默认是你了。我会慢慢一点一点地倒下去,你能感觉到,凉凉的,很快就渗入皮肤里,等我把这一瓶都倒下去,明天再来看看会怎麽样。运气好的话你会变成不会腐烂的干尸,运气不好的话……嗯,忘了告诉你,皮肤是起到保护作用的,如果被剥去,裸露在外的部分会非常…非常的痛。”


  黄彬的下唇被自己咬得稀烂,嘴里一股血腥的味道,他不敢张嘴,害怕一张嘴就会说出那句自己不想说的话,眼泪已经流了下来。

  “倒了……一滴,两滴,三滴……”

  有什麽冰凉的触感滴在伤口上,患处仿佛被烧灼挖开般地痛,黄彬嘶声叫了起来:“不──不要──”

  男人停止了动作,“你来做个选择吧。”他低沈的,蛊惑的声音响起来,像地狱里的恶魔。

   “不要是我,不要是我……”

  男人俯下身,有什麽柔软的东西轻轻碰触到他的耳朵:“说出来吧,那句话。”

  “选他……选他……”黄彬眼泪鼻涕一起流下来,放声大哭。

  男人松开了手:“这就对了,只是一句话而已,并不是那麽难,对吧?现在,你判了他死刑。也许他在旁边听著呢,只不过嘴被捂著,发不出声而已……”

  黄彬再也说不出话来,趴在地上哭著。

  “……想象你挖开土层,土质不算太松软,你很费劲,但还是不停的挖著…挖著…终於挖开了一个一米见方的坑,你一点,一点地把他的尸体放下去,轻轻地撒上一抔土,又一抔,再一抔,你撒在他脸上了,你想把土拨开,但是没有用,肮脏的黄土还是渐渐掩埋了他的身躯,漫过他的脚,漫过他的腿,漫过他的腰腹,漫过他的肩,最後,漫过他的脸……你把土填平,现在,你也是共犯了……”

  黄彬已经泣不成声。

  他不知道男人什麽时候走的,他只是趴在那里,不停的哭著,哭著,仿佛留多少泪都不足以洗刷自己的罪一样。

  他杀了哥哥,他杀了肖同亮,他也杀了自己。

  ……

  不知道过了多久,恍恍惚惚中,一个轻柔地声音响起:“我放你走吧。我放你走,有光亮的地方,跑,快跑!”

  绳子开了。他看见那个闪著寒光的,尖利的东西,下意识地拿了起来。

  有光亮的地方……有微弱的光线从黑黔黔的前方洒进来,他歪歪扭扭地向前跑去,几乎跌到在地。

  狭长的楼梯,肮脏的,堆满了杂物,疼痛,好像要马上就要跪下来一般的乏力。然而还是没命的跑著。

  看得到阳光了。

  他刚跑过拐角,一股大力攥住了他,没来得及多想,他用手中的东西狠狠朝对方戳去,男人捂著腿呻吟著倒下了,手上全是血。

  “我不会放过你,我会一直跟著你的,不管你逃到哪里……”

  男人咒骂著,可是无暇顾及,他连滚带爬地转过楼梯。

  有阳光。有阳光的地方,就有希望。

  触及到的灿烂的阳光,是那麽的炙热。

  他在路上狂奔著,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小汽车刺耳的刹车声,他在地上连打了三个滚才停住。

  有中气十足男人叫嚷的声音。

  “怎麽样了?”一个高个子男人走过来问他,看见他身上猩红的油彩,皱起了眉头。

  他茫然地看向男人。

  ……

 

 

 

 

 

 

12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