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大约十分锺左右,夏寒又飞快地跑了回来,手上抓著一个塑料袋。

  他上了伏唯的车,在缈露躺著的後座边蹲下,从塑料袋里取出一个装半瓶水的矿泉水瓶,一支试管,还有一个带刻度的棕色玻璃小瓶。

  “忘忧解离?”

  伏唯读出瓶子标签上的字。

  “一会儿你要帮我写特殊药品使用汇报。”

  夏寒用滴管从棕色瓶中抽出一滴草绿色液体滴入矿泉水中,一面对伏唯吩咐道:“这是用後门的草药制成的药剂,傅老头特别请老裴签字给我们拿出来的,只需要一滴0.05毫升加进这矿泉水杯子里,让缈露喝下,她就不会记得今天的事。”

  伏唯这才恍然大悟,转而用稀奇惊讶的目光看著矿泉水瓶。

  “後门”是一句隐语,暗指零报社的後门。

  零报虽然是济时周刊的子刊,但它却有独立的办公机构。而就在那幢特立独行、建造在郊野荒凉湿地中的零报大楼里,事实上不止拥有一个可供员工进出的大门。

  除去垂满了紫藤花、竖有黑漆招牌的南门之外,更还有北、西、东三隐藏的大门,提供给属於不同“身份”的员工与访客进入。

  而後门,指的则是北门。那里是拿著黑色员工卡的“阿飘”们上班的通路。

  而从後门摘来的忘忧草药,其实也就是那著名的“孟婆汤”的原料。

  这样的药,不报备、限量,怎麽可能?

  作为一个报社新鲜人,伏唯不敢相信能够亲眼见到 “传说中”的药剂,但是此刻的情形却迫使他无法去思考更多。

   “别发愣了。”夏寒转眼已收好了瓶瓶罐罐,将稀释的“忘忧解离”喂进缈露口中。

  “这样距离她清醒还剩下半小时左右,开车把她送到市内安全的地方吧。”

  说著,他一手带上了车门。伏唯立刻发动车辆往市中心而去。

  二十分锺後,车辆停靠在一个学校边的公园後。伏唯和夏寒将一些钱塞进缈露的口袋,然後抬她下车,靠在公园的长椅上,然後依旧坐回到车里。

  “我们这样很像弃尸耶。”伏唯坐在副驾驶坐上小声嘀咕。

  “瞎说什麽呢。”夏寒白了他一眼,“她这不就醒了?”

  正如他所说,长椅上的缈露果然睁开了眼睛。她晃悠悠坐起身,疑惑地打量周围的事物。

  从表情来看,她是认识这里的,只是完全弄不清自己究竟是怎麽来到这里的。

  “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张家界市不大,她很快就能找回家。”拍了拍伏唯的肩膀,夏寒发动车辆,并且提议:“现在我们找个地方吃饭,饭店的夥食我实在忍受不了。”

  伏唯点头同意他的决定,两人於是找了一家湘西特色菜馆坐下。点菜後的等待时间里,伏唯与夏寒互相讲述了上午的不同经历。

  “也就是说你进了正堂,发现桌上 ‘天地君亲师’牌位不见了;然後天井里能够避邪的葫芦藤也被拔掉;还有就是傩师让你喝那种奇怪的凉茶,而我的电话又打不通;所以你直觉他有问题,於是就带那个小姑娘一起冲了出来。”

  听完伏唯的讲述,夏寒手上的筷子已经不知不觉地将一块鸡肉戳得稀烂。

  “你比我想象中的要聪明。”他难得毫不吝啬地夸赞他,“当时我见到了刀刃上的血迹,又打不通你的电话,真的还以为你和你哥……”

  说到这里,他不自然地停顿一下,梳理了情绪之後才继续道:“同样的消息,我实在没办法再向你妈、你姐和你外公再报第二次。”

伏唯听得出他话中的沈重。因为那次让伏桓神秘失踪的树海采访,唯一同行的人正是夏寒。後来也是夏寒代表零周报向伏家通报了伏桓出事的消息。

  虽然夏寒一直绝口不提当天在树海中发生的事;尽管伏家当家的外公已经明确说了一点都不埋怨同行的夏寒;但是伏唯还是能够感觉出他的内疚和自责──这也是为什麽夏寒会如此反对伏唯顶替伏桓的空缺,加入到零周报的记者行列中来。

  并不想再继续挖掘这种惆怅的情绪,伏唯立刻岔开了话题:“对了,那把折刀上的血迹看来就是傩师的吧?可是为什麽会从墙壁里流出来?”

  夏寒却摇了摇头。

  “那血确实可能是傩师的。但在化验结果出来前,这不过只是一个臆测,不能写进报道。不过要确认这是傩师的血也不困难,”说著,他从包里取出缈露喝过的那瓶水晃了一晃。

  “只需做一个DNA的比对就好了。”

  两个男人的午餐完全不必担心会变得拖拖拉拉,用了二十分锺扫光桌上除辣椒之外几乎所有的食物,他们心满意足地站起身,上车朝张家界档案馆进发。

  午後一点半的档案馆内,寂寂无声。

  档案馆不比图书馆,前来查阅档案的人本就稀少,今天是工作日,一整层大厅里几乎就没有几个人。根据今天上午缈露向伏唯提供的信息,夏寒和伏唯在档案管内按图索骥,很快就找到了1998年夏天张家界市郊附近兴建工程项目清单。


  结果比他们所想象的要好。同一时期修建的工程只有三个。

  一个是化工厂房,一个是公墓办公大楼,另一个则是监狱。

  如果不出意外,缈露小时候去过的那个工地,应该就是这三者之一。只可惜档案里看不出太岁究竟埋在了哪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