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程启思在笼子里面叫他了。钟辰轩笑了一笑,说:“不用担心,豹子毕竟是珍稀保护动物,不会那么轻易就杀掉的。除非是出现了什么不可控的情况……把你的埃姆关好吧。”

        他走回到了铁笼里,看着那对于一头成年的豹子可以说是相当狭小的空间,叹了口气说:“把山野里的动物年复一年地关在这里,真是很不人道的一件事。”

        程启思说:“你可以去野生动物园,那里的动物就是放在外面乱跑的。”

        他看到钟辰轩瞪起了眼睛,连忙说:“好了好了,我们不说这些。现在的问题是这个死者,他为什么要跑到笼子里去?他又是怎么进来的?”

        莫明把塑胶袋递了过来,里面放着一个沾满了血的棕色皮夹。“有些现金,但是没有证件,也没有银行卡之类的东西。”

        程启思接了过来。“那就是说没有任何可以证明他身份的东西了?……他一大清早地跑到动物园来干什么?跑到豹笼子里,这不是找死做什么?”

        钟辰轩走到笼门旁,仔细检查那把锁。“锁不是被钥匙打开的,是被撬开的。这是老式的锁,要打开很容易,一个偷自行车的小贼都能做到。一根铁丝,或者一把钳子什么的,都能把这锁打开。”

        “没错,锁上有一些很新的划痕。”莫明说,又举起了一个胶袋,“而且在死者身旁不远处发现了一把铁钳。他应该就是用这铁钳撬开锁的。那锁是古董级别的锁,要打开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要我来开,两分钟就够了。”

        程启思说:“撬开了又怎么样?走进来,然后再从笼子的缝隙伸出手去,把锁重新锁上。再等着豹子来把自己咬死?这人有神经病吗?”

        李龙宇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他呼救过。他既然会呼救,就说明他没有想到豹子会来咬他。”

        钟辰轩笑着说:“任何正常人都应该知道豹子会攻击人吧。有句话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话的意思就是要进虎穴,一定要冒相当大的风险。死者既然来了,就肯定知道有可能发生什么事……他究竟冒险进来是为了什么?”他的视线,缓缓地扫过整个铁笼。除了一个小水池,一个硕大的食盘,石板地上就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钟辰轩困惑地皱起了眉头,低声地说了一句:“我真是不明白,这里有什么能吸引一个人冒死进来呢?”

        程启思回过头对李龙宇说:“锁上和铁栅栏上的指纹,尽量采集。”

        李龙宇做了个苦脸。“这是动物园,铁栅栏上不知道有多少游客的指纹。”

        钟辰轩沉思地望着这个坚固的铁笼,四周除了小孩手臂那么粗大的铁栅栏之外,还有一层非常结实的特制的玻璃。这里住的是动物园里最危险的一群猛兽,虽然,也许长久的笼中生活让它们开始退化了,但本性里的野性仍然是不可抹灭的。钟辰轩想起刚才看到的那只叫“埃姆”的豹子,那双淡蓝透明的眼睛,几乎像是会说话一样,温顺而哀伤。

        它在伤心什么?它知道它杀了一个无辜的人么?

        他忽然听到外面有个中气十足的老人声音,在大声地叫嚷着什么。君兰温柔耐心的声音,低低地在老人叫嚷的间隙里响着。钟辰轩走出去一看,一个手里拿着一把练习用的宝剑的老人,正用力挥舞着那把剑,满脸都是激动不已的神情,连脸都涨红了。看君兰的表情,很是担心那老人太过于激动而犯了心脏病。那老人虽然红光满面,但看起来也应该是七十多岁的人了。

        “我跟你们说,我跟你们说,那个男的就是自己进去的,我看到的!”老人的大嗓门几乎把君兰的声音都给淹没了,君兰无奈地叹了口气,示意吴晴把老人扶到一边的石椅上坐上,柔声地说:“是呀,这些我们都知道。老伯,你慢慢说好么?怎么称呼您?”

        老人看到君兰这样的态度,总算是打鼻子里哼了一声,说:“还是你这个小妹子懂事。我姓严,你叫我老严就是啦!”

        君兰微笑着说:“严伯,您是每天早上都在这里练剑的么?”这动物园其实也相当于一个大公园,有山、有绿树、有湖泊,环境挺幽雅的。对于退休老人都是免费开放的,所以每天早晚都有不少老人在这里散步,锻炼。


        老严忙说:“对啊,我不但练剑,还打太极呢!看我这身子骨怎么样?我明年就要八十了!”

        如果这么说的话,那这老严的身体确实是保养得不错,身板挺直,硬朗得紧。钟辰轩微微一笑,没有打扰他们,只是站在后面听着。君兰又问:“严伯,您今天早上来这里的时候,就看到了有一个男人进豹子笼?”

        老严点了点头。“我虽然老了,有点远视,但是还是看得清楚的。我跟狮虎山的饲养员挺熟的,小李还不到一米七,可我瞟了一眼,那个进笼子的人,比小李高得多啊,而且觉得很眼生。我也没当一回事,也许是别人来代班呢?我就准备往前面走,走到湖边去,突然就听到有人在叫了。唉,那叫得可一个凄惨啊,我以前也听过这种声音……”他吸了一口气,“我以前当过兵,打过仗,战场上那些要死的人……就是这么个叫法的。”

        君兰仔细地听着,问:“从您看到那个男人进笼子,到他发出惨叫,中间大约隔了多久?”

        老严想了一会,说:“你要我说多久我说不上来,但我看到他进去的时候,是站在这里。”他比划了一下,又指着不远处的一棵树说:“他开始叫的时候,我就站在那棵树下。”

        君兰招呼吴晴说:“小晴,你陪严伯下去,请他按开头走的速度,重新走一次,你计下速度。”

        吴晴答应了一声,扶着老严下去了。君兰一抬头看到了钟辰轩,就说:“你们觉得怎么样?”

        钟辰轩摇了摇头。他仰起头,看着豹子笼上挂着的一块牌子。每个笼门上都有类似的牌子,上面有里面关着的动物的简介。程启思这时也走了出来,看他看得入神,也跟着去看。君兰笑着说:“我以前来这里的时候,还没见到过这头豹子,也许是从别的地方送来的。”

        程启思想了一想。“我上次来的时候,好像也没见到。也许是繁殖出来的?长得很大呀,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豹子。”

        钟辰轩指了一下那块牌子。“这是波斯豹。上面介绍说,这是全世界范围内最大的一种豹子了,普通成年个体接近91公斤,再大一点的都可以跟美洲虎媲美了。说是这种豹子已经濒临灭绝,野外早难得一见了。”

        程启思说:“波斯豹?那产地就应该是在伊朗、阿富汗一带了?那当然喽,战火连绵,豹子跑得再快也难保不被一个炸弹炸死啊。”

        钟辰轩却注视着那块漆得颜色鲜亮的“简介牌”,双眉蹙起,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吴晴这时又回来了,说:“我测过了,严伯走得挺慢,大约要两分钟的样子。我让人陪他回局里录口供去了。”

        程启思扬了扬眉头。“哦?这么说来,死者刚走进去的时候,豹子并没有攻击他了?而是在两分钟之后,死者感觉到了危险,扑到玻璃上呼救。可是,这时候已经没有时间让他再去打开锁了。”

        钟辰轩说:“这不合逻辑。任何一个有常识的人,哪怕是个小孩都知道,豹子是具有很强的攻击性的,它具有无以伦比的速度和力量。把自己跟一只豹子反锁在同一间屋子里,这不是找死么?当然,如果他是想进去自杀——进去找死,那么他就不应该那么恐惧地呼救了。所以这一切都是自相矛盾的。”

        程启思说:“没错,所以这个案子很不合理,有了谋杀的可能性。”

        吴晴插口说:“可是,严伯明明是看到死者自己进来的。”

        钟辰轩微笑地说:“严伯毕竟是个八十高龄的老人了,而且看来也是个很固执很自我的老人。他的证词的可信度,我们得打个折扣,再问问当时在场的别的证人吧。不是说还有老人昏倒了,躺在医院么?而且……就算是亲眼见到的,也不一定可信。”

        吴晴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钟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钟辰轩说:“要我说,如果死者是自愿进来的,他一定有什么不得已的目的。但是,不管他有什么样的目的,他都应该了解一头豹子的危险性,他决不应该把锁给锁上。如果门还是打开的,就算豹子突然袭击他,他还有可能逃走。一头长年呆在笼子里的豹子,反应未必会像在野外觅食求生的豹子那么敏锐。”

        吴晴叫了起来:“你的意思是说可能有人在外面把锁给锁上了,于是死者就逃不出来了,他才会扑在玻璃上大声呼救?”

        钟辰轩说:“我不排除有这种可能性。只不过,我觉得很好奇,一头豹子能让一个人不顾危险地进来,究竟是为了什么?”